第二十四章:故人
此時正值八月底,北方的天已經漸有涼意,對於多風多沙的玉門關來說,今日難得好天氣,風停沙止,艷陽高照。風陵渡口也依如往日般迎來送往。抬眼望去,天空碧凈如洗,北雁排空,時不時丟下一陣雁鳴,逕往南而去。
無名等人仍舊坐在茶棚之中,等着那不可預見的故人舊事。突然,無名抬起頭來,舉目望向玉門關的方向,繼而廣成子和一方大師也轉頭相望。
謝長風見此,站起來伸頭朝玉門關方向看了看,似乎並未發現什麼異常。這時無名等人已經站起來舉步朝北走去。謝長風見狀趕緊跟茶棚老闆結算茶錢,隨後跟上。
這時謝長風再往北看,才發現遠處似有一隊人馬,緩緩朝渡口這邊行來。一臉興奮的問道:“難道就是他們?”
一方大師道:“謝小施主認為呢?”
謝長風道:“看你們神情,八成就是了吧!”
一方大師打了個歇語道:“是非是,非是即是!”說完繼續往前而行。
走不多時,兩隊人相距已經不遠,謝長風再次向對面看去,只見來着一行有十幾人,其中一人乘轎,二人騎馬,另有十來人分散四周快步而行。
謝長風仔細觀瞧,騎馬者一男一女,女的年齡四十多歲,一身米白色長裙,青色披風,紅腰帶,數條長辮披灑腦後,黑中透藍的眼睛,鼻樑高挺,端莊秀麗。男的五十上下,頭戴紫色方帽,皂青色長衫,黑腰帶,紅披風,身形高大,儀錶威武不俗。步行之人有男有女,均挺拔矯健!
兩隊人相距三丈左右時,同時停步。
馬上女子側身對轎中人笑道:“果如師尊所料,有故人在這裏相候呢!”轎旁隨行人員伸手挑開轎簾,只見一人邁步而出。
此人中等身材,一身白色長衫,青色腰帶,淺藍色披風,足蹬薄底追雲靴,頭戴逍遙帽,鬚髮皆白,連眉毛都是白的,臉色紅潤,眼中精光閃爍,國字臉,可謂鶴髮童顏,真如畫中走出的壽星老。馬上二人看到老者出轎,也隨即下馬,隨立兩旁。
老者站定,目光掃過眼前眾人,最後停留在無名身上,點頭笑道:“易星塵,一別三十載,你倒是沒什麼變化嘛!”
別人還沒感覺有什麼,謝長風卻嚇了一跳,當老者目光看向自己時,真有如實質般穿透身體,似乎自己在他面前無任何隱秘可言,下意識中,謝長風往後退了一步。
看着眼前的人,無名感覺是那麼的熟悉,但似乎又很陌生,心想:易星塵?原來自己叫這個名字。本以為自己看見他會恢復記憶,可似乎還差了點什麼。
這老者就是玄天明尊,當年跟易星塵決戰泰山之頂,兩人最後比拼內力,最後都力竭而倒,雙雙受了重傷。返回玄明教后,他就開始閉關養傷,直到最近幾年,傷愈之後開始計劃再次挑戰中原武林。
正如他所想,自己的傷能好,那易星塵的傷肯定也能好,想要進入中原,他與宿敵易星塵之間必定還有一戰。果不出所料,剛進入玉門關就碰到了在此等候多日的易星塵他們。
玄天明尊看着易星塵的神情,當即明白過來,笑道:“原來你的傷還沒完全好,今日一戰恐怕於你不利啊!”
易星塵淡淡道:“即使沒有今日之事,我命亦不久矣,明尊自己的命數,可曾有想過?”
玄天明尊哼了一聲,再次看了一眼眾人道:“你們待如何?”
一旁的一方大師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可否請明尊稍移大駕,免得驚擾百姓。”
兩隊人馬在此相會,路上往來行人早有注意,有好奇者不明所以,紛紛看向這邊。
玄天明尊點點頭,轉身往渡口上遊走去,兩邊眾人也相繼跟隨。行了半里,眾人來到一坡地之上,這裏遠離渡口和玉門關,且地勢稍高,往來行人看不到這上面。
眾人環視一圈,發現這裏還真是個好地方,這坡地非常平整不說,面積還不小,坡底就是渭河,遠處看玉門關隱約可見,更遠處山巒疊嶂。
玄天明尊看着眼前不斷流淌的渭河水,緩緩道:“三十年前我教可是在中原受到你們很大照顧啊!”
一方和廣成子當然知道他說的是反話,意思是當時中原合力討伐玄明教的事。
玄天明尊繼續說道:“三十年後,物是人非,當年你們各大門派高手齊聚泰山之頂,而現如今,卻只剩你們三人前來,中原武林氣數盡矣!”
廣成子道長搖頭道:“明尊此言差矣,道之一說,順天應地,現如今四海歸一、寰宇臣服,萬千氣象俱藏於我泱泱中華大地。明尊所圖者,無論何時均不可能實現。”
玄天明尊亦說道:“從古至今中原多戰亂,亦有外族入主中原的時候,得之為主,失之為寇,古今皆同。”
廣成子不禁笑道:“明尊所言無差,但明尊可曾想過,為何千百年來,中原依舊是那個中原,不管如何戰亂,不論誰來入主中原,最後要麼成為我中原一部分,要麼被趕出中原!這就是我中原氣運,要麼改變自己來適應我,要麼只能離開!”
看到玄天明尊不答話,廣成子繼續說道:“憑藉明尊的武學造詣,當年的玄明教如果不那麼極端,好好管理,不無可能會在我中原大放異彩!”
玄天明尊哈哈笑道:“道長不知我所求為何,所以才這麼說,這不怪你,事到如今,對錯已經不那麼重要了,憑的無非還是誰強誰弱。”
一方大師道:“阿彌陀佛!明尊施主何不摒棄前嫌,與我中原武林修好,這將是中原武林之福,功德無量!”
玄天明尊還未答話,一旁男子道:“我師尊何等英雄,武功蓋世,需要跟你們中原小人修好?”
一旁的女子也笑道:“等我師尊問鼎中原武林,讓你們這些漢人都臣服我們腳下,永世為奴!”
看到對方旁邊人答話,謝長風也說話了:“蠻夷之人,井底之蛙,何出此狂言?”
一方大師回頭看向謝長風道:“謝小施主,無需跟人爭口舌之利!”
謝長風點頭稱是,不再說話,卻偷偷沖對方做了鬼臉,激得對面女子馬上瞪眼看來。
玄天明尊看了看謝長風點頭道:“原來是當年謝家後人,觀你一身武功頗為不俗,可願一展所學?”
一方和廣成子都知道這是玄天明尊故意激謝長風先動手,還沒來得及阻止,只見謝長風已經上前兩步,拱手道:“在下謝長風,在此領教了,不知哪位高人賜教?”
玄天明尊笑道:“真是後生可畏啊,婭兒,你就上前領教領教吧!”
原來這女子就是古麗婭,紫暮的母親,玄明教的護教三聖之一,一旁的男子是她的師兄,同為護教三聖之一,名為司馬長空,而且是玄天明尊的大徒弟!
古麗婭聽明尊這麼說,頓時掩口而笑,對玄天明尊道:“師尊也不怕傳出去說徒兒我以大欺小,”
玄天明尊只是笑笑也不說話,走到一邊閉目養神去了。
古麗婭明明氣恨謝長風說他蠻夷之人井底之蛙,但表面上卻無比客氣,對身邊兩名女孩說道:“清兒、靜兒,你們倆誰去跟那位大哥哥切磋兩招啊?”
“師父,我願意去!”
“師父,我去!”
兩人均爭着要出來跟謝長風比武。
謝長風一看要派個不滿雙十年華的小丫頭跟自己比武,心氣高傲的他就很不高興,這明顯是瞧不起自己。
沒想到那兩個小女孩為了爭得比武,開始划拳定勝負,誰勝誰上來。結果還是叫清兒的贏了,拎着一把劍得意洋洋的走了出來。
這讓謝長風恨道牙痒痒,心想:我可不會手下留情,定讓你這丫頭好看!
雙方走到場中站定,清兒擺了個有鳳來儀,看着謝長風道:“清兒領教了,敢問哥哥如何稱呼?”聲音脆甜,十分動聽。
謝長風同時擺了個蒼松迎客,朗聲道:“在下姓謝,全名謝長風!”
“那叫你長風哥哥好了!”
“隨便,清兒姑娘請賜招吧!”
“看劍!”清兒一聲嬌喝,一個箭步,同時長劍下點,一招鳳點頭,急刺謝長風面門。
謝長風並不躲閃,長風劍法施展開來,一招隨風舞柳,化掉來劍,同時手腕翻轉長劍反刺清兒肩井穴。
清兒身法奇快,只是一晃,就躲過謝長風來劍,順勢來到側邊,一劍平削,直奔謝長風腰際。謝長風騰空轉體,反身一劍刺向清兒咽喉。
清兒剛要躲閃,謝長風長劍急震,瞬間化做三道劍影,籠罩了清兒上半身。清兒劍隨身走,長劍旋風般隨着身體旋轉,盪開謝長風長劍。
再一招“北雁南歸”長劍瞬間拉直,從身體後方只衝而來,奔着謝長風咽喉而去。謝長風剛閃身躲過,清兒的一招“平沙落雁”再次襲來,意到劍到,長劍劃出一道優美的圓弧,平平削向謝長風脖頸。
謝長風彎腰後仰,險險避過要害,剛要起身還擊,清兒身形一閃,已經來到他後方,一腳踢向謝長風後腦。
“好快的出腿!”謝長風來不及多想,側身翻了出去,反手就是一個撩劍。誰知清兒更快,不等謝長風落地,長劍已經削向雙足,除非謝長風空中變招,不然雙腳肯定被斬斷。
果然謝長風空中變招,頭下腳上,同時長劍插地,擋住清兒來劍,身體借這一劍之力再次騰空而起。
清兒等的就是這個,只見她如一陣清風般旋入空中,身體緊隨謝長風而動,瞬間連出十三劍。
謝長風嚇了一跳,沒想到這小丫頭身法如此之好,出劍乾淨利落。倉促中揮動長劍,連消帶打。
雙方落地的時候,謝長風袖子中了兩劍,雖然身體無恙,但卻狼狽不堪!再看清兒,站在那裏倒顯得氣定神閑,還是一副燦爛笑容。
謝長風暗恨自己心軟了,雖然說是不會留情,但卻輕敵了,看對方是個小姑娘,覺得不用全力就可以贏,結果卻讓自己如此狼狽。
旁邊的古麗婭看得明白,假裝生氣道:“這丫頭,又貪玩了!”
彷彿是聽到了師父的不滿,清兒偷偷吐了吐舌頭,對謝長風道:“長風哥哥,清兒要認真一點了!”
謝長風這下要真的全力以赴了,也不答話,出手就是長風劍法中的最凌厲的一招“木秀於林”,配合他深厚的內功,颶風般撲向清兒。
清兒身法也起了變化,相比剛才的迅捷,這次更顯得飄忽不定,手中長劍亦如風中落葉,欲左反右,欲下實上,讓人無法捉摸。
兩人身形瞬間纏鬥在一起,謝長風劍法狠、快、穩,凌厲十足,每一劍都快若閃電,勢如奔雷、重如泰山。木秀於林、風必毀之,這就是我長風刀法。
清兒劍法則靈動異常、飄忽不定,而且招式連綿不絕,一劍連着一劍。一身青衣的清兒猶如一縷清風,跟着謝長風一起旋轉。
旁人看來,只見一黑一青兩條人影上下翻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時不時兩劍相交,發出陣陣叮噹之聲。
清兒畢竟內力不足,打得一會,漸感氣息不平,身形自然慢了一拍。謝長風抓住時機,一劍盪開清兒長劍,腳步一錯,欺近清兒身前,抬手就是一手排雲掌朝清兒胸前打去。
清兒看清來掌直奔自己胸前,嚇的大叫一聲,急速撤步。謝長風也意識到問題所在,連忙收掌撤步,滿臉的尷尬!
清兒一直退回師父身邊,心臟兀自砰砰跳個不停,臉紅的跟蘋果似的,只是看着謝長風說不出話,似乎很想罵他一句,但卻不好意思開口。
“流氓!”她沒出聲,旁邊的靜兒忍不住替她罵了出來。
謝長風臉騰的一下就紅了,似乎想辯解一下,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辦靜兒趁機取笑清兒說:“看吧,平時不好好練功,連個男子都打不過!”也不知道她這是什麼邏輯。
“這下到我了吧!”靜兒拿起劍,躍躍欲試,準備上來跟謝長風繼續打。
“你給我站着!”古麗婭瞪了靜兒一眼,說道:“你還想兩個人打人家一個啊?沒看到人家已經累了嗎?”
這話看似在替謝長風說話,實則是在取笑他。謝長風哪裏會聽不出來,但此時他真是灰心喪氣,沒想到自己跟一個十六七歲的小丫頭動手,竟然要拼盡全力,這說出去自己還有臉?
剛出門時的豪情萬丈頓時消失不見,默默轉身走到一邊,低頭不語,看都不敢再看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