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第 252 章
鄒陽知道,曾經會這樣對他和小美的舒蘭阿姨,似乎徹底離他們而去了。
她這輩子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也把滿腔的溫柔都給了她的孩子。
她更忘記了他和鄒美。
而他和鄒美,這輩子可能再也無法擁有,那樣一個好的舒蘭阿姨了。
當意識到這裏的時候,鄒陽下意識地捂着胸口,胸口有些疼。他上輩子曾經後悔過,最後的最後,不該那般對舒蘭阿姨。
於是,他重生了。
可是,重生之後,似乎比上輩子更糟糕了。
他連個補償的機會都沒有。
想到這裏,鄒陽對姜舒蘭的愧疚地達到頂峰,而對江敏雲的怨恨也達到了頂峰。
若不是江敏雲的算計,這輩子他爸爸和舒蘭阿姨又怎麼會錯過?
“哥哥?哥哥你怎麼了?”
鄒美一張天真無邪的臉上,帶着幾分擔憂。
這一聲聲哥哥,把鄒陽給從夢境拉回到現實,他有些精神恍惚,“小美?”
“嗯?”
“你喜歡舒蘭阿姨嗎?”
鄒美回頭看了一眼,正在給鬧鬧擦臉的姜舒蘭,她好溫柔,好漂亮,彷彿所有的目光都在她的孩子身上。
鄒美下意識地喃喃道,“要是她是我媽媽就好了。”
她沒有媽媽,所以她好羨慕對方有這種媽媽。
這話一說,鄒陽牽着鄒美的手一頓,他低頭用着微不可聞的聲音說了一句,“我也想。”
當這話一落,鄒陽自己都怔了一下。
他在想什麼呢?
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
曾經垂手可得的東西他們卻不屑一顧,到了如今,卻只能這般在角落遙遙地望着,期盼着,羨慕着。
鄒陽不太想待在這裏了,因為他覺得看着姜舒蘭對待她孩子的樣子,着實讓人有些刺眼。
鄒陽牽着鄒美就跟着大步流星的離開了冰面上。
而還在鑿冰的虎子一回頭,就看到自己幫手沒了,不由地追上去,“鄒陽,你們跑什麼啊?”
這一喊,鄒陽回頭。
姜舒蘭也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對方,四目相對,她目光一片平靜,疏離,陌生。
恰巧。
鬧鬧好奇地問,“媽媽,鄒陽是誰啊?”
姜舒蘭頓了下,語氣平靜,“不認識。”
這讓鄒陽渾身都彷彿被大鐵鎚砸過一樣,砸得他悶疼悶疼的,扎着頭,拉着鄒美,逃一樣逃離了冰面。
絲毫不管在後面追逐的虎子。
氣急敗壞的虎子,放狠話,“龜孫子,就知道吃現成的,等我釣了魚,骨頭都不給你吃。”
若是以往,有人這般罵他,鄒陽頓時要反擊回去。
但是現在的他,卻沒有任何心思了。
他只想離開冰面,離開生產隊,回家屬院去,那個地方沒有舒蘭阿姨,也看不到舒蘭阿姨對別的孩子好的樣子。
這樣,他心裏或許舒坦一些。
鄒陽知道自己是掩耳盜鈴,但是又能如何呢?
上輩子他和皺美兩人,得到了姜舒蘭所有的愛,而這輩子,他卻只得到三個字。
不認識。
多麼可笑啊。
鄒陽在這一刻,甚至覺得老天爺讓他重生,是不是為了懲罰他,懲罰他們一家子,上輩子的忘恩負義。
這才讓他們來贖罪,讓他們看着舒蘭阿姨,離開他們的日子之後,過得有多好。
*
冰面上。
鬧鬧由着姜舒蘭給他擦臉,擦完后,他盯着鄒陽離開的方向,皺着小眉頭,奶聲奶氣道,“媽媽,我不喜歡那個哥哥。”
安安抿着唇,接了一句,“我也不喜歡。”
好討厭。
總感覺對方要搶走他們的媽媽一樣。
姜舒蘭怔了一下,收了帕子,她摸了摸倆孩子凍得通紅的小臉蛋,“好巧,媽媽也不喜歡他。”
這一說,鬧鬧和安安都跟着開心地笑了,越發對姜舒蘭親熱了幾分。
旁邊的鐵蛋兒看完這一幕,趁着倆孩子被冰洞子裏面鑽出來的魚吸引的時候。
他突然小聲問道,“老姑,你為什麼會這樣教他們?”
說她也不喜歡?
這種時候,不應該教育他們兩個小屁孩,不要這般嬌縱,隨便討厭人嗎?
姜舒蘭笑了笑,“老姑沒想那麼多,就只是單純的不喜歡鄒陽,也說出來了而已。”
而且,她還有一個顧慮,讓兩孩子生起防範之心。
對於鄒家人,姜舒蘭是一個都不信任的。
鐵蛋兒似懂非懂,他嘆了口氣,“還是書本上的東西好懂。”
這種人際關係,好像很難的樣子,如果小雷子在就好了,他肯定一眼就看懂老姑這樣做的含義了。
姜舒蘭摸了摸鐵蛋兒的頭,“書本上的東西好懂,那你就好好學習。”
“也是一樣的。”
姑侄兩人說著悄悄話,冰洞這邊卻是一陣熱鬧的鼓掌聲,“好多魚,好多魚,”
這些魚因為長期缺氧,從冰層上砸出一個冰洞時,幾乎不用他們動手,那魚就自己往外面跳了。
也就個把小時的功夫,就裝了滿滿的一桶魚。
姜舒蘭瞧着也夠吃了,便說,“今兒的就先這麼多吧,吃完了在來抓。”
不然,魚不新鮮了,不好吃。
也是去海島那邊把嘴巴給養叼了,幾乎每天都能吃到新鮮的海魚,那般掛掉的魚,她反而有些吃不下去了。
姜舒蘭這個長輩一開口,下面的孩子們自然就跟着收工了。
幾乎不用姜舒蘭幫忙,姜大山一個人就把一桶魚給提着了,瞧着絲毫不費力。
姜舒蘭忍不住感嘆道,“都這麼大了。”
之前她走的時候,大山和大河兩個人,明明還是個小娃娃,如今瞧着站在她一旁,都比她高了半個頭出來了。
姜大山嘿嘿笑,“姑姑,那是你走得太久了。”
全家人都跟盼星星,盼月亮一樣,盼着姑姑回家。
姜舒蘭一聽這話,忍不住拍了拍姜大山的肩膀,“以後姑姑有時間了,會經常回家的。”
這話,讓姜大山和姜大河都有些雀躍。
等到回家的時候,姜舒蘭還擔心,把周中鋒一個人放在家裏,他不太能適應。
結果回去卻發現,對方適應得良好,劈柴挑水陪着姜家大哥做上山抓獵物的套子,忙得不亦樂乎。
姜舒蘭進來了,安排兩孩子跟着大人去菜地拔雪白菜去了,自己則是悄悄地走到周中鋒身邊,低聲問道,“還習慣不?”
周中鋒點了點頭,把手裏的做到一半的套子,拿起來看了看。
“還好。”
“家裏人都挺好。”
姜家人都是個熱心的,而且也淳樸,沒啥么蛾子,和他們在一起相處,倒是很自在。
這話,讓姜舒蘭鬆了一口氣。
等到晚上的時候,用着下午去抓的新鮮魚,做了一個酸菜魚,那酸菜是自家腌制的,極為到位,從罈子裏面拿出來的時候還帶着冰碴子,用水一清洗出來,那酸味隔着廚房都能聞到。
另外,薄如蟬翼的魚片,也不是煮着的時候放着的,而是在花椒芝麻熱油燒開后,直接潑到新鮮白嫩的魚片上,刺啦一聲。
魚片打卷,配着那滾燙熱油,酸香味,一下子都散出來了。
引得孩子們,都往廚房跑。
薑母和姜舒蘭今兒的掌鍋,挨個給小孩子們,一人夾一片滾燙的魚肉來,又麻又辣又燙,孩子們燙得吸溜。
卻沒一個人捨得丟開手。
饒是鬧鬧和安安很少吃辣,也捧着魚片,在手心裏面,舔個不停。
瞧着那饞貓樣子,讓人忍不住發笑。
家裏做好吃的時候,廚房幾乎是孩子們的天堂。
所有孩子都跟在廚房門口守着,洗乾淨手后,揣着袖子,凌冽的寒風吹着,也不嫌冷。
在廚房忙活的姜舒蘭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感慨道,“時間過得可真快,以前我和學民學華學衛,最愛蹲廚房門口的。”
她說的這三個,都是自己的侄兒子。
因為她出生晚,所以和侄兒子們的歲數也差不了多少。
聽到這話,在刷鍋的薑母,忍不住回憶道,“就你最嬌氣,每次耐不住凍,站一會,就要偷偷躲到灶膛旁邊,搬着個小墩子,一邊吃東西,一邊烤火。”
灶膛就那麼大,還有一個人專門燒火。
旁邊那個小位置,可不是誰都能得到的。
也就姜舒蘭受寵,才能每次都蹲在那個專屬角落。
聽到這話,姜舒蘭也忍不住抿着唇笑了,“年紀小,不懂事。”
旁邊的蔣秀珍一依了,“哪裏,你小時候可是我一手帶的,每次乖巧得不行。”
從來不鬧人,這才是蔣秀珍為什麼這般稀罕她的原因。
再次聽到這種誇獎,姜舒蘭都有些不好意思,“都兩個孩子的媽了,還小時候。”
她在切臘肉,是家裏剛腌制的臘肉,臘肉腌得極好,挑的是最好的五花肉,上半層肥肉,下半層瘦肉。
一刀切開,肥瘦相間,油光泛亮的肉片,非常板正地倒在案板上。
姜舒蘭刀工好,一口氣切了一整條臘肉,足足裝了一滿搪瓷盤,這才收手。
她手大,這一頓切了家裏一周的肉,看得蔣秀珍眼皮子直跳,但是到底是沒說些什麼,捨不得。
舒蘭才回來,別說一條臘肉了,就是十條她想吃,也是有的。
旁邊的薑母倒是看出來了,忍不住點了點姜舒蘭的額頭,“照你這個吃法,家裏有金山銀山也不夠吃。”
姜舒蘭抿着唇笑了,“肉管夠,我和中鋒這次回來,拿了不少肉票。”
“吃自家的東西,誰讓你拿票的,這不是見外嗎?”
“對對對,就是,舒蘭你這話,可是讓人不高興了。”
幾個嫂子都跟着你一言我一語。
姜舒蘭雖然沒說什麼,但是心裏暖和。
接下來是小雞燉蘑菇,這些都是大山的饋贈,年前的時候,姜家人上山下套,抓得野雞,回來之後做成了臘雞,掛在橫樑上風乾。
這不還沒到過年的光景,蔣秀珍就直接取了一隻,又抓了半盆子的蘑菇。
蘑菇是山裏面撿的,晒乾後放在那裏,吃起來絲毫不手軟。
一隻雞,少說放了一斤蘑菇,擱在鍋裏面燉的時候,再在鍋沿周圍,貼上玉米餅,等小雞燉蘑菇燉好了之後,那玉米餅也烙好了,金燦燦的一個個,還帶着雞肉味,別提多香了。
人多,貼餅貼的也多,足足貼了二三十個。
撿起來的時候,撿了半盆子。
剩下等鍋乾淨后,便直接炒菜了,蒜苗炒臘肉,酸辣大白菜,豬肉燉粉條,再加上之前的,酸菜魚,小雞燉蘑菇。
雖然只做了五個菜,但是各個菜都是用那種大搪瓷盆裝的,各個菜量都很足。
等上桌后,孩子們就迫不及待了,單獨給孩子們置辦了一個矮點的小桌子,菜也是單獨盛在搪瓷盤裏面,五個菜他們都有。
又上了一筐子玉米餅。
孩子們簡直都快搶瘋了,大口乾飯,吃得滿嘴流油,饒是鬧鬧和安安這種挑食的小朋友,也被感染了。
一人吃了一個玉米餅,掰着玉米餅沾着小雞燉蘑菇的湯汁,一口下去,香的舌頭都快咬掉了。
小孩子們這邊都是這種場景,大人們那邊也毫不多讓。
姜家條件是不錯,但是這種大魚大肉敞開了吃,這麼多年是真沒有。
這也算是頭一次了。
要不是還顧忌着桌子上,還有個周中鋒這個外來的女婿,怕是大家都要直接吃了。
好在是好記得規矩,等大人這邊人一上齊了以後,男人們便倒上酒。
不過卻不是他們敬周中鋒,而是周中鋒挨個敬老丈人,和幾個大舅子。
算起來,誰讓姜舒蘭最小呢,輩分最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一圈輪下來,周中鋒的臉都有些紅了,姜舒蘭忍不住拽了下他,朝着家人道,“要不就意思下,接下來咱們吃飯就好了,天冷,這些菜再不吃,就要涼了。”
姜家大哥他們老實,自然不會反對的。
倒是,姜家三哥滑頭,向來喜歡和妹妹姜舒蘭頂兩句嘴。
他便笑地打趣,“瞧瞧我們家妹子,心疼咯。”
姜舒蘭在桌子下踢了下姜家老三,惱羞成怒,“三哥。”
姜家老三不懼,他起身和旁邊的人換了一個位置,端着酒杯,坐在周中鋒旁邊,“別人可以不喝了,但是今兒的三哥必須和你喝。”
“我妹子結婚到現在,四五年沒回過門,你說這酒,該不該喝?”
這也多少帶着小懲大戒的意味。
在姜舒蘭娘家人面前,周中鋒給足了面子,他點頭,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是我的不是,我自罰三杯。”
一口氣灌了三杯。
“漂亮。”
姜家三哥豎起大拇指,“咱們男人就得這樣的,乾脆利落。”
眼看着周中鋒的臉色開始發紅了,姜舒蘭張了張嘴。
旁邊的姜家三哥抬手制止她,“舒蘭,就知道心疼你男人去了,你三哥你就不心疼?”
他讓周中鋒喝酒,難道他自己沒喝?
姜舒蘭瞬間無奈了,“三哥。”
“好了,三哥心裏有數,不會把中鋒灌壞的。”
姜家老三對於自己的酒量是有數的,今兒的這第一頓飯,一定要給妹夫一個深刻的記憶。
讓他知道,遲到了四五年讓舒蘭回家的他,到底有多過分。
只是——
姜家三哥料到了開頭,沒料到結尾。
一瓶茅台幹完后,他趴在桌子上,醉醺醺道,“喝。”
周中鋒越喝,他腦袋越清醒,“三哥,我醉了。”
“真醉了?”
“醉了。”
得到這話,姜家三哥才算是徹底昏死了過去。
旁邊的姜家人,簡直沒眼看,實在是丟人。
姜家二哥和大哥不信邪,過來也跟周中鋒喝酒,沒想到,最後趴下卻是他們。
而周中鋒走路腳步雖然虛浮,但是瞧着眼睛卻清明,還是清醒的狀態。
吃完飯,看着倒了一桌子的兒子。
姜父忍不住罵罵咧咧,“廢物。”
一群廢物,喝不過中鋒一個,丟人!
可惜,這一群廢物們都醉得不省人事,根本聽不到在說什麼。
*
等到第二天的時候,宿醉頭疼欲裂,慢慢回想起昨兒飯桌上喝酒的事情。
姜家三哥恨不得找個茅坑跳下去,怎麼就那般丟人。
“中鋒酒量這麼好,我怎麼一丁點都不知道?”
姜家三嫂哼了一句,“你以為你是誰?什麼都要和你說?”
這下,姜家三哥嘆了口氣,抓抓腦袋,“難噥,一家子都沒一個能制住中鋒的,往後我妹妹在他那受委屈了怎麼辦?”
姜家三嫂,“我看你就是咸吃蘿蔔淡操心,你看看中鋒對小妹那樣子,能對她不好嗎?一大早起來就去廚房忙活,你自己數數,姜家那麼多男人,有哪個能做到中鋒這個地步的?”
“就你還想教育人家中鋒?我看你真是不自量力。”
姜家三哥還沒醒酒呢,就被自家媳婦給數落個處處不是。
他忍不住搖頭晃腦,“我不跟娘們一般見識。”
“滾!”
“噯,我橫着滾,還是豎著滾?”
本來站在門口準備送醒酒湯過來的姜舒蘭,瞬間笑了,悄悄地退了出去。
沒在打擾兩口子秀恩愛。
到了上午的時候,灰濛濛的天上,又開始飄起來了鵝毛大雪。
原本要出去的家裏人,頓時都在家裏貓冬,守着火盆子烤火,再在火盆子裏面埋幾個紅薯,燒到外殼變黑的時候,便可以刨出來。
一掰開紅薯皮那香甜味就散得滿屋子都是。
鬧鬧和安安目不轉睛地盯着,還時不時地咽下口水。
旁邊的大人們人忍不住笑,把黑色的外殼剝得差不多了,這才一掰兩半,那紅薯的糖汁瞬間就跟着流了出來。
饞得鬧鬧指着紅薯,拽着姜舒蘭的手,“媽媽,吃。”
姜舒蘭點了點他們兩個小饞貓,用着報紙包着,遞給他們一人一半。
兩孩子頓時吃得香噴噴的,在海島的孩子,哪裏見過這類呢。
吃完了烤紅薯,還有燒的花生,帶殼燒的,趁熱剝開的時候,花生特別香,還有燒的黃豆,咬着干蹦脆,越嚼越香。
在加上,在院子內下了一個簸箕,裏面放着一些糙米,抓着了麻雀,把麻雀裹上黃泥,往火盆子裏面一丟。
用着火炭烤熟了以後,剝開黃泥,那鳥毛就跟着順帶脫落下來,露出裏面金黃色的肉來。
那香味,真的傳得整個屋子都是。
鬧鬧和安安哪裏見過這些啊,頓時巴巴地望着過去,不住地咽口水。
在他們眼裏,那不大的火盆子,簡直就成了鬧鬧和安安的天堂。
因為,裏面會變出好多好多的東西來。
孩子們烤火,只顧着吃,女人們在織毛衣,納鞋底,男人們則是在炮製藥材,搓麻繩。
滿滿當當的一屋子人,都在堂屋待着,火盆子裏面的柴火燒得噼里啪啦。
周中鋒側靠着椅子上,雙手背在耳後,靜靜地聆聽着,他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跟着寧靜下來。
他好像知道為什麼每次和舒蘭在一起,都能那般自在了。
因為姜家的每一個人都是,他們平靜,舒適,不爭不吵。
這般環境下來,再緊迫的一個人,也會跟着慢慢放鬆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孩子們吃飽喝足,鬧鬧和安安開始犯困了,姜舒蘭抱着他們去了炕上,炕下燒着柴火,炕上早已經暖和得不行。
姜舒蘭摸了下溫度,給鬧鬧和安安脫了棉衣,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秋衣,塞到被子裏面后。
這才悄悄地退了出去。
周中鋒在廚房幫忙,見她出來,慢悠悠地過來找她,“堆雪人嗎?”
鵝毛大雪下了一上午,院子的雪已經厚厚的一層了,原本姜家人準備清掃的,周中鋒覺得可惜。
這才來找姜舒蘭問這種話。
姜舒蘭眼睛一亮,回頭看了下睡着的鬧鬧和安安,下意識道,“不太好吧?”
這麼好玩的事情,竟然漏掉了孩子們。
周中鋒挑眉,“就要這種時機才好。”
沒有孩子搗亂,雪人才能堆的起來。
姜舒蘭一想也是,瞬間把倆孩子丟在了一旁,隨着周中鋒去了院子裏面。
周中鋒拿掃帚掃雪,慢慢的攢成了一個一堆雪,姜舒蘭負責砌,慢慢堆了雪球的下半身,再接着,周中鋒那邊弄好了稍微小一點的圓雪球。
姜舒蘭進屋找了一個胡蘿蔔,又找了一對黑色的石頭,一個紅色的辣椒,和兩片綠色的白菜葉子。
周中鋒一看到這個,有了不好的猜測。
果然——
就見到姜舒蘭上來,把兩片白色的葉子,頂在雪人兒的頭上,一邊一片,剛好壘起來一個綠帽子。
周中鋒,“……”
他語氣艱澀,“會不會不太好?”
姜舒蘭還沒察覺,“沒有呀,你不覺得這綠色很醒目嗎?”
是挺醒目的。
周中鋒看着姜舒蘭躍躍欲試的樣子,到底是放棄了掙扎。
給舒蘭打小手,接着是眼睛,鼻子,嘴巴。
等全部搭好后,姜舒蘭滿意的不得了,“要是有照相機可以拍下來就好了。”
這樣,可以給麗梅看看,北方的雪。
可惜,照相機沒帶。
周中鋒卻道,“我把照相機裝上了,在鬧鬧的衣服裏面塞着。”
當時想的是,裝回來,給孩子們拍幾張照片,倒是沒想到,在這種時候派上用處。
姜舒蘭眼睛一亮,“你去拿。”
周中鋒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屋內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
下一秒。
就見到鬧鬧揉着眼睛,一邊哭一邊委屈道,“媽媽,你堆雪人,不喊我。”
他從窗戶都看到了。
姜舒蘭,“……”
姜舒蘭抱着鬧鬧,給他系好扣子,低聲安慰道,“哪裏呢,媽媽是怕凍着我們家鬧鬧,不然生病要喝苦苦的葯,你看這會媽媽堆好了,把雪人送給你如何?”
這?
小孩子到底是好哄的,姜舒蘭三言兩語,就成了送給對方的驚喜和禮物了。
鬧鬧也破涕而笑,忍不住抱着姜舒蘭的脖子,親熱,“媽媽,你真好。”
旁邊姍姍來遲的安安嘆了口氣,哥哥也太天真了一些。
旁邊的姜舒蘭,瞬間明白自家小兒子的意思,朝着對方搖搖頭。
安安抿着唇嗯了一聲,到底是好奇雪人的,跑過去摸了摸雪人。
周中鋒已經弄好相機了,拿出來就要給他們拍照,先給鬧鬧和安安一人拍了一個單人照,接着又給兩兄弟拍了一個合照。
在接着是他們一家人拍了一張照片。
這下好了,照相機到底是稀奇的物色。
把姜家其他人也吸引了過來,先是姜大山和姜大河,一人站在雪人的一邊,讓姑父周中鋒幫他們拍。
姜家三嫂還想說太貴了,讓他們不要搗亂。
卻被薑母給制止了,“讓他們拍吧,孩子哪裏見過這些東西?”
她是知道自家閨女條件的,不差這幾張照片錢。
就算是不是女婿花錢的份上,閨女也出的起這個錢。
這才是薑母的底氣。
不然,她也會想兒媳婦這樣,小心謹慎,說白了,還是閨女姜舒蘭能掙錢,給她的底氣。
這下好了,薑母一阻攔,姜家的小輩兒有樣學樣,都跟着過去讓姑父周中鋒幫忙拍照。
到最後,不止孩子們拍了,連帶着大人們也跟着照了。
還拍了一張姜家的全家福,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不過,這般後果就是,一下子用完了一卷半的膠片。
姜家其他人心疼,反倒是姜舒蘭和周中鋒沒感覺,自從這照相機買了以後,他們已經用了好多卷膠片了。
這也是有條件,才能經得起這般揮霍。
等到快要結束的時候,姜學民找到了姜舒蘭,有些難以啟齒,“姑,你能幫我拍一張單獨的嗎?”
他和姜舒蘭同歲,算起來,還比姜舒蘭大一個月呢。
只是,姜舒蘭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姜學民還是一個光棍,都快把他娘蔣秀珍給急死了。
他這般一來找,姜舒蘭頓時察覺到不對,“有喜歡的姑娘了?”
姜臉一下子紅了,他看了一眼周圍,察覺到沒人,這才拉着姜舒蘭去了外面的院牆處,點了點頭,“有,但是你別跟我娘說。”
與其說他和姜舒蘭兩人是姑侄,不如說兩人之間如同朋友一樣。
姜舒蘭好奇道,“有姑娘喜歡是好事,早點把婚結了,你娘也能睡個囫圇覺不是?”
姜學民嘆了口氣,“我倒是想說,但是人家不同意。”
這下,姜舒蘭來了興趣,自家侄兒子的條件,她是知道的,一米八的大高個,模樣周正,是那種傳統型的濃眉大眼,而且人也勤快,雖然話不多,但是人絕對靠得住。
而且更別說他是姜家人,得益於姜父行醫治病多年的名聲,連帶着姜家人的名聲也好了起來。
當初姜舒蘭嫁不出去屬於例外,但是姜家的小夥子,在外面絕地是搶手的。
“誰呀?”
姜舒蘭好奇地問道。
“就是,就是,知青辦的李知青。”
“李知青?”
姜舒蘭還沒想起來哪個,姜學民便提醒道,“當初她剛來的時候,被我們家豬供過一次。”
那時,李知青住在他們家插隊,幫忙餵豬的時候,也不知道咋地,豬從豬圈裏面跑出來,把李知青拱了個倒仰。
從那以後,李知青就在也不住在農家戶裏面了。
等到知青辦一建好,就搬到知青辦去了。
姜舒蘭擰眉,“這可不好辦,知青們眼角高,條件好,都想回自己家,哪裏肯留在咱們這種山窩窩裏面?”
“是啊。”
這才是姜學民難受地方,所以,這麼多年也不敢提。
直到這有了機會拍照,姜學民想着,拿着照片去試一次,如果不成,那就放棄好了。
他等了這麼多年,實在是等不了。
姜舒蘭覬着他神情,還有什麼不懂的。
“這麼多年,你一直不成家,就是因為惦記着李知青?”
姜學民紅着臉,“也不是。”
他自己也沒想好成家,再加上心裏有人,總覺得不試一次,太可惜了。
這件事,姜舒蘭也幫不了,她想了想,“我讓你姑父明兒的去城裏洗照片,到時候你拿了照片,去私底下偷偷問下李知青,要是行,我們家氣氣派派的給你們辦婚事,如果不行——”
她抬手拍了拍姜學民的肩膀,“如果不行,你就老老實實聽你娘的話,去相親結婚好了。”
這——
姜學民臉色一下子白了下去,他沉默了許久。
姜舒蘭下了一記重葯,“學民,你是姜家三代裏面的老大,你不結婚,下面的弟弟們也結不了。”
這是一個事實。
她不知道女方那邊是什麼反應,但是大概率可能不喜歡學民的,不然這麼多年,兩人也不會沒走到一起。
而姜舒蘭要做的是快刀斬亂麻。
讓姜學民自己給出一個答案。
聽到這話,姜學民的腦袋也慢慢耷拉下去,“姑,我知道了。”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等兩人談完話進去,蔣秀珍掃着院子的落雪,狐疑地盯着他們,“你們在說什麼?”
姜學民面不改色,“我找老姑,多弄點膠捲,想給弟弟們多拍兩張照片。”
姜舒蘭有些意外,對方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難怪對方能夠在家裏,在親娘老子眼皮子的底下,藏了這麼多年。
全家人竟然沒人知道,姜學民喜歡李知青的。
“是嗎?”
蔣秀珍總覺得哪裏怪怪的,轉頭和姜舒蘭求證。
姜舒蘭點了點頭,她既然答應了侄子,自然不會把對方賣了的。
她點了點頭,“是的。”
等進屋后,她朝着姜學民道,“學民,你跟我進來下,我交代你怎麼用相機。”
做戲做全套。
姜學民嗯了一聲。
等進屋后,姜舒蘭翻了下行李,從裏面翻出了一隻從未用的新口紅,遞給他,“追喜歡的姑娘,就要有追喜歡姑娘的誠意,不管對方答應不答應,你先做到位在說。”
這口紅不便宜,是從羊城百貨大樓買的。
姜學民沒收。
“好了,跟姑姑有什麼客氣的,等你結婚了,我才高興。”
明明兩人同歲,但是偏偏,姜舒蘭說氣話來的語氣,老氣橫秋的,一副長輩的樣子。
這一次,姜學民才收了下來,“謝謝姑。”
周中鋒去洗照片的時候,還帶上了姜學民,等姜學民一拿到照片,就去知青辦,他性格內向,話少但是勤快。
一過去,就幫忙給知青辦的人,把柴火給劈了,雖然沒點名道姓,但是大家多少知道一點。
對着李知青就開始起鬨,“姜家的那個又來了。”
“還不去見見對方?”
知青辦已經沒有多少女知青了,大多數女知青熬不住,已經選擇在當地嫁人了。
這樣,有人幫襯一番,日子不至於那般苦。
不過,有的人選的是當地的人,有的則是選的和同來的知青搭夥過日子。
而李知青是少數幾個當中,獨來獨往的女知青。
面對大家的起鬨,她面不改色,“姜同志勤勞,又熱於奉獻,這種好同志被你們這般笑話,實在是對不起人家一番心意。”
這話一說,姜學民心裏苦澀不已。
而大家的笑容也跟着淡了幾分。
有過來的女知青跟着撇嘴,想說些什麼,到底是被老知青給拽了下,沒當面撕破臉。
等李知青一出去,那心直口快的知青就忍不住淬了一口,“什麼玩意兒?用這人家,吊著人家這麼多年,還這般裝清高。”
“有本事別用啊?”
可惜,屋內的這一幕,沒人知道。
知青辦外,麥秸垛旁邊,雪落了厚厚的一層。
眼看着走到沒人的地方。
李知青擰眉,率先開口道,“我不是說了,不要來知青辦找我了。”
這樣讓人看見了,又有閑話。
姜學民深吸一口氣,“這是最後一次了。”
“什麼?”
李知青心裏有了個不好的猜測。
姜學民把口紅和照片一起遞出去,看到口紅的時候,李知青眼睛一亮,但是看到姜學民本人的照片時。
她又下意識地皺了下眉頭。
姜學民把她的反應看在眼裏。
他心裏咯噔一下,到底是鼓足勇氣,結結巴巴道,“李知青,我,我喜歡你了很多年,你能不能、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