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1.23《罪案記錄》
「不要衝動。」
監控音箱裏,酒疏聲音冷靜地對禰心說著。
雖然不知道禰心是怎麼來這裏,還跟K糾纏在一起,但是目前最重要的是不能讓禰心殺人。
不能讓他重蹈原著的覆轍。
禰心僵硬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原本滿是病態興奮的眼睛裏一瞬間充滿了驚惶無措。
他下意識鬆開了原本將要拉下的開關,另一隻由禰辛控制的手臂也隨之停止了阻攔的動作,獃獃地站在原地。
這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在這一刻竟如同一個犯了錯的孩童般彷徨茫然。
「酒、酒,我……」
禰心嘴唇顫了顫,似乎想要開口解釋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處解釋,漆黑瞳仁里映出了不遠處的監控攝像頭。
大腦一片空白的他彷彿置身冰窖之中,連血液都被冰凍,毫無溫度。
他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過去一切美好的妄想都將要成為泡影,墜入深淵。
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被心愛的人知道了,沒有人會能夠忍受這樣本性嗜血的怪物。
他這樣的怪物。
別墅內,酒疏看着屏幕里臉色煞白的禰心,無奈地斂下眉眼。
「稍等片刻,我很快過去。」
說完,酒疏起身開車前往謀殺博物館所在的方向。
他平時不太喜歡自己開車,但也是會開車的,現在還是要儘可能抹去一切線索,所以不宜打車。
不能讓懲戒對象再次與原著中導致他悲慘結局的事情產生聯繫。
很快來到了白天時來過的貿易大廈,酒疏目光掃過依然燈火通明的大廈外部,定在的謀殺博物館。
今天禰心的舉動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只能說不愧是原著里設定的武力值天花板,輕易就能把電影裏運籌帷幄的K打得滿地找牙。
酒疏真不知道是該誇讚禰心的勇敢還是批判他的魯莽。
懷着複雜的心情,他一路屏蔽監控,消除掉禰心留下的所有線索,來這座在晚上閉館的謀殺博物館。
門鎖已經被人粗暴擰開,看得出是禰心的傑作,整把鎖都已經報廢成廢鐵。
推開門,酒疏已經通過監控了解了場館內部的構造,很快找到了監控里的那間工作室。
原本密閉的工作室大門被狠狠踹開,能看出闖入者力氣極大,一路橫衝直撞的痕迹一直延伸至工作室的內間。
進入內間,血跡斑斑的牆壁和燈光昏暗的環境相得益彰,構造出壓抑的氣氛。
牆邊是一具已經沒了氣息的男性.屍體睜着眼睛,渾身包裹着蠟,已經被雕琢了一半,樣子莫名有些眼熟。
而屍體旁邊就是一個滿臉驚恐瀕臨崩潰的瘦弱男子,被鐵鏈鎖着腳踝,不知已經被關了多久。
目光從屍體和男子相而言格外明亮的眼睛掃過,酒疏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觀察着整個房間。
果不其然在工作室桌子上發現了幾盒唱片,包裝上還印着他的名字。
沒想到K居然將他當做了目標。
酒疏明白禰心來這裏的理由了。
「……酒、酒。」
突然響起的低沉聲音帶着小心翼翼的意味。
工作室的陰影里,身形高大的男人惴惴不安地看着不遠處的心上人,他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酒疏。
彷彿下一秒就會徹底失去他,所以想要將有關愛人的每一個畫面都牢牢刻印在心裏。
這段時間是禰心有生以來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他曾夢想過可以這樣一直過一輩子。
然而,夢一般美好的日子終究要破滅。
這一刻禰心曾在夢中夢見過無數次,每一次都痛徹心扉,卻每一次都不如現在更令人生不如死。
好不容易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幸福,禰心無比珍惜,也無比惶恐。
惶恐着害怕失去,怕得每一寸靈魂都為之顫慄,所以才會在今天如此衝動莽撞。
他就像一個突然得到巨額財富的乞丐,每天都在害怕着再次回到從前,然而上天似乎註定要捉弄他。
越是恐懼的,就越是要讓它降臨。
禰心毫無血色的臉龐在黑暗中猶如一個死去已久的鬼魂,臉頰處殘餘的血跡還顯露着他方才的猙獰和瘋狂,現在卻只剩下無助和迷惘。
他正等待着愛人最後的審判。
審判結束后,他就會重新回到過去的日子裏,重新成為一個被世界排斥在外的孤魂野鬼,無處可去,也無人會接納。
如果可以得到心上人的原諒,他願意付出一切,可是這世上根本沒有後悔葯。
禰心不敢再看酒疏,絕望地垂下了頭顱。
【……】冷眼旁觀的禰辛沒有說話。
他能感知到禰心的絕望,如同墜落深海極度深寒之下的冰冷窒息。
禰辛說不清自己此時的感覺,或許是有些嘲諷快意的,嘲諷這個不懂得珍惜的妹妹終於自食惡果,即將變得和他一樣孑然一身。
可同時,他也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這世上果然不會有誰會愛上他們,愛上這具醜陋不堪的身體和靈魂。
禰辛木然地收回了目光,他同樣等待着最後的審判,為這段夢一般不真實的日子畫上句號。
一個生活在城市最底層的人原本就不該去奢求太多。
對他這骯髒不堪的怪物來說,平靜地死在無人知曉的地方已經是禰辛所能想像到的最好的結局了。
「禰心,別怕。」
就在絕望蔓延的時候,一隻白皙細膩的手掌貼上了禰心冰冷的臉頰。
溫柔的嗓音一如既往,彷彿並非身處一間遍佈死屍的房間,而是一間再平常不過的博物館內部。
「不用擔心,接下來的事情我來處理就好……」
禰心怔愣地順着手掌的力度抬起眼,看到面前的心上人眼神柔和,沒有他想像中的厭惡和排斥。
目光依然平和,彷彿並沒有看到他之前堪稱殘暴的舉止,雪白臉頰在滿屋子的血腥氣中依然充滿乾淨的氣息。
與整個房間都格格不入,卻又異常契合。
「……酒……」
禰心原本陷入絕望的眼睛透出些微的光亮,紅紅的眼圈在蒼白肌膚上顯得極其沮喪委屈。
「我只是不想你犯罪,你能明白嗎?明明有更多方法可以用來懲罰壞人,不要用自己的未來作為代價……」酒疏無奈地用指尖擦去禰心眼角溢出的眼淚。
明明還沒開始說話卻先開始哭了。
酒疏有時候確實無法理解禰心的小腦瓜里都在腦補什麼東西。
禰心眼睛睜得很大,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酒疏。
絕望到近乎麻木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隨着酒疏的擦拭,豆大的淚珠不斷從眼眶裏溢出來。
「我……對不起。」
嘴唇顫抖着,禰心蒼白的大手小心翼翼地觸碰着酒疏的手指,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甚至懷疑這是自己絕望到了極點之後幻想出來的幻覺,以至於不敢大聲說話,只敢輕聲回應,生怕會從這場美夢中驚醒。
在這場美好到不可思議的夢裏,心上人沒有嫌棄他這個怪物,依然溫柔地安慰着他。
這是一場連他自己都會嘲笑自己痴心妄想的美夢。
然而,附上酒疏的手掌,在感受到那溫暖的溫度后,禰心終於確信這是現實,眼圈立刻變得更紅了。
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抱住了面前的心上人。
即使在情緒的極度激蕩之下力道也很輕,輕的就像在觸碰易碎的琉璃,生怕心愛的青年會在自己面前變成夢的碎片消失無蹤。
「對不起、對不、起嗚嗚——」
身形高大的男人抱着懷中失而復得的愛人,哭得肝腸寸斷,孩子氣地抽噎着不停道歉。
「再也不會……再也不會不聽話了嗚嗚!別不要我——」
「……好了,不哭了。」
酒疏哭笑不得地被大個子整個抱在懷裏,腳尖幾乎要懸空,有種失重的不適感。
到最後,昏暗血腥的工作室內只剩下禰心的抽噎和酒疏柔聲的安慰。
顯得詭異而又溫馨。
【……】
禰辛有幾分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酒疏臉上柔和的表情。
沒有絲毫嫌棄,沒有想像中的嫌惡,沒有冰冷的厭棄。
什麼都沒有。
一切都跟之前預想的不一樣。
最後的審判到來之後迎來的並非絕望的終章,而是不可思議的原諒。
即使暴露出了病態扭曲的本性,這個年輕的歌手依然沒有厭棄妹妹,反而如同真正的戀人一樣,依舊溫柔以對。
可是怎麼可能……
禰辛陷入了無法理解的泥淖,只能茫然地看着自己剛才還滿臉絕望的妹妹擁抱着愛人,幸福得彷彿擁抱住了全世界。
只有他還依然呆在黑暗裏,沉淪其中無法自拔。
安慰了好半天,禰心總算情緒平穩了,酒疏鬆了口氣。
這才鬆開手,準備處理那個代號K的劇情人物。
既然事已至此,那麼為了不留後患,K最好還是能永遠閉上嘴巴。
這個人畢竟是十長老俱樂部的一員,一旦放過很可能會跟原著一樣,讓十長老俱樂部的人注意到懲戒對象的存在。
酒疏目光看向不遠處椅子上正在發出凄慘呻.吟.聲的K,又看了看另一側的受害者。
受害者眼神倉皇,根本不敢與人對視,似乎已經被嚇破了膽子,但在偶爾瞥向K的目光里卻有着深深的恨意。
酒疏斂下眸子,沉吟片刻后,示意禰心打開受害者手腳處的鐐銬。
禰心在酒疏面前的時候總是乖巧的,他走到受害者身旁,手掌微微用力就打開了受害者怎麼也打不開的鐵制鎖鏈。
然後在受害者看怪物一般的驚恐目光里,禰心回到酒疏身旁。
在酒疏獎賞般揉了揉他垂下的腦袋后,禰心才露出開心的眼神。
剛從極度絕望中掙脫出來的禰心極其缺乏安全感,無論心上人想要他做什麼,他都會照做的。
放過這個可恨的想要傷害酒疏的人也好,什麼都好,只要不要離開他,不要拋棄他,無論什麼都可以。
「我們走吧,接下來的事情讓他們自行處理就好。」
酒疏平靜看着受害者踉蹌着站起身,走向遍體鱗傷的K。
這個K的行事手段很殘忍,在電影中受害者往往都遭受了極大的心理折磨和肉.體折磨,哪怕偶有逃脫也都精神失常,無法供出K的樣貌和身份。
而現在這個受害者似乎也已經瀕臨精神失常,只有恨意還在支撐着他。
酒疏知道,這樣的受害者一旦在掌握了報復的手段後會比誰都要瘋狂。
K這次不死也不會好過。
過了今晚,他會進一步處理相關線索,確保任何人都不會查到他和懲戒對象身上,最後的處理結果最差也只能是一起連環殺人案告破,兇手與受害者一起送入醫院。
與他和禰心無關。
「啊啊!!你居然敢!」
K慘叫起來,是受害者試探性地用刀子劃開了他的胳膊,劃開了這個曾經高高在上的K先生的血肉。
在聽到K的慘叫聲后,受害者彷彿一下子活了過來,邊哭邊笑地狠狠刺了下去。
一場來自受害者的報復就此開始。
哪怕現在報警,K所能得到的也只是受害者正當防衛,無罪釋放的結果。
K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會淪落到如今的下場。
被自己瞧不起的失敗品折磨,這種稱得上屈辱的痛苦讓K瀕臨瘋狂。
他大喊大叫起來:「該死的!卡斯莫斯在上!神不會放過你的!」
「你們這些該死的異端!」
「該死啊啊!!!」
痛苦讓K完全喪失了理智,全然沒了昔日的鎮定自若。
鮮血如泉涌,K痛苦地掙扎着。
如果是平時的他完全可以輕易把這個卑微的受害者輕鬆打倒,可現在被那個怪物一樣高大的男人打斷了十幾根骨頭的他完全喪失了反抗能力,僅僅只是細微的動作都能讓他疼得渾身冒汗。
延綿不斷的痛苦還在繼續。
曾經最喜歡將作品們身上的皮膚活生生燙熟后揭下來的他現在被受害者一寸寸切割着身上的皮膚,只能在掙扎中看向不遠處冷眼旁觀的怪物和酒疏。
如果不是他們,自己根本不會淪落到如今的下場。
卡斯莫斯一定會懲罰這些可恨的異端的!
K在酒疏剛一進來的時候就認出了酒疏的身份,正是自己白天看到的歌手酒疏。
原本還不理解為什麼這個怪物會來找自己麻煩,在看到男人和酒疏的親密舉動后,K就全明白了。
他看中的最完美的作品居然跟這個醜陋骯髒的怪物有關係,簡直是神的玩笑!
K看着與怪物站在一起的酒疏,只覺得這個曾經被他當做清貴脆弱的年輕人變得極其陌生。
那居高臨下,無動於衷的目光像是習慣了殺戮和死亡,與他漂亮精緻的外表形成巨大的反差。
這個令人心動的年輕歌手依然美得讓K久久不願移開視線,但他冷漠的目光卻比任何人的目光帶來的屈辱感都要大。
這讓K搖搖欲墜的理智更加脆弱。
一定是最近獻上的苦難太少了才會帶來如此後果!是神在懲罰他的不虔誠!
對於神明的信仰令K維持着最後的理智,他不再看酒疏,轉而用怨恨的目光看着身形高大的男人。
想要以自己經受的苦難作為代價去詛咒這個害死自己的罪魁禍首
然而還未來得及吐出最怨毒的詛咒,他的目光就突然一滯,與禰心更加冰冷的目光相對。
在酒疏看不到的地方,原本還顯得乖巧的高大男人目光中充滿了駭人的殺意和病態的愉悅。
冰冷至極,也令人戰慄至極。
簡直就像是曾經在祭壇上看過的神明雕像,面對世間的一切苦難充滿了戲謔和喜悅。
他在享受着自己的苦難。
K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
同時不知緣由的,竟然因此從靈魂深處蔓延上了難言的恐懼和戰慄。
就像是少年時期第一次接觸神明卡斯莫斯之時一樣,因為那俯瞰人間苦難的目光而感到靈魂深處的懼怕和臣服。
併發誓要為了神的蘇醒奉獻一生。
可是為什麼?
明明只是一個醜陋骯髒的怪物而已,怎麼可能配與神明相比!
K睜大了雙眼,在深深的恐懼和困惑中結束了自己罪惡的一生。
*
K已經沒了氣息,受害者卻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
他繼續瘋狂地切割着這個折磨自己許久,還殘忍殺害了自己幾個同伴的兇手,表情癲狂。
見狀,酒疏漂亮的桃花眼輕斂,收回了目光。
「好了,別看了,走吧。」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沒工夫耽誤在這裏了。
禰心聞言,聽話地點了點頭,也收回了目光,收回了那些幾乎要滿溢出來的令人不寒而慄的愉悅。
亦步亦趨地跟着酒疏一起走出了這座謀殺博物館。
酒疏來之前就已經處理了這裏的監控,任何人去看監控都只會看到一切正常的畫面,所以並不用擔心監控問題。
兩人就這樣安靜地走出了貿易大廈,直到坐到車上,駛離了這片區域,酒疏才騰出功夫來看副駕駛位上的禰心。
正對上禰心偷偷瞄來的眼神。
禰心一米九的個子小心翼翼地縮在車廂里,因為酒疏一直不理會他而露出落寞的眼神,只敢偷偷看酒疏。
而在酒疏瞥來之後,他又急忙收回了目光,臉色蒼白不知在想什麼。
「我送你回劇院吧,你明天好像還需要上班。」酒疏語氣平常。
比起之前面對K時的殘暴凶戾,此時的禰心顯得十分安靜,他低着頭,睜得大大的眼睛不敢再看酒疏,聲音細如蚊吶:「好。」
一路無言,很快就到了地方,酒疏將車停在劇院後門處,更方便禰心回地下室。
而禰心一路上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嘴唇蠕動着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又遲疑着不敢說出。
直到下了車,禰心都依然低着頭保持沉默。
他不敢說出心中的疑問,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雖然剛才酒疏已經原諒了自己,但他還是沒辦法相信這一切。
沒辦法相信心上人沒有被他那副醜陋猙獰的面目嚇到。
禰心真的很害怕這一切只是一個夢,醒來之後酒疏會對他說他們結束了,他不需要一個怪物做男朋友。
所以他不敢問,不敢問酒疏他是否全都看到了。
看到了他猙獰的臉和可憎的舉止,一切不堪的東西。
禰心更想對自己的心上人說,如果全都看到了,那麼能否不害怕他,不離他而去。
禰心知道自己太過貪心,也太過膽怯,他不敢去詢問。
因為只要不去詢問,或許就能一直維持現在的樣子。
哪怕只是關係破裂前最後的平靜,禰心也希望能夠持續的久一些。
酒疏看出了禰心的心事,他也跟着下了車,示意禰心低頭,然後輕輕吻在了他的臉頰處,像平常一樣的送別吻。
「不要想太多,你只需要知道我們是戀人,我並不討厭我的戀人,哪怕他有着另一面。」
酒疏伸出手,輕輕揉了揉禰心的頭髮。
「不過不要有下次了,別太執著於用暴力解決問題,那會影響我們的未來……」
遠離那些原著中的兇殺事件,是酒疏對禰心最大的期望。
只要遠離了那些會導致禰心越來越靠近死亡結局的事件,遠離那些苦難,禰心就不用死了。
酒疏如此想着,只希望經過這次教訓禰心能將性子壓一壓,變得不再那麼暴戾恣睢。
而禰心只聽到了兩個字「未來」。
他怔怔地看着酒疏,目光在他清凌凌的眼眸處久久沒有移開。
這是禰心第一次從酒疏口中聽到關於兩個人未來的事情,是禰心最痴心妄想的美夢裏才有的內容。
對於禰心來說,這段戀情就像是從老天爺那裏偷竊而來的幸福一樣,雖然一直幻想着能長長久久,但其實禰心對自己和酒疏的未來是悲觀的。
他不知道酒疏對這具身體的迷戀還能持續多久,他之前刻意不去想這些,只是珍惜地過着每一天。
但其實內心深處禰心很害怕,害怕着被厭倦的那一天到來。
而現在,酒疏似乎在思考他們的未來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酒疏開始有一點喜歡他的靈魂,而非只是身體,
「……我們的未來會有多長?」禰心不自覺地將自己心中的話說了出來,剛一出口眼神便黯淡下來。
他不該問出這個問題的。
禰心面無血色地低着頭,蒼白骨節分明的手指蜷縮着,緊張而又懊悔地將白色的襯衫拽出一片褶皺。
酒疏聽到這個問題后,動作短暫地頓了一下,隨即彎起漂亮的桃花眼,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昏暗的路燈光線下有種朦朧的美感。
「如果你願意,會有很長很長。」
酒疏其實並不介意在這個世界與禰心一起共度餘生。
按照慣例,如果不去完成系統的任務,那麼系統就不會傳送人離開,酒疏也沒打算半途離開,大概率要在這個世界活到老死,然後再被傳送到下一個世界。
在這個世界裏,禰心是酒疏難得看順眼的對象,或許談不上至死不渝的深愛,但對酒疏來說已經是難得的心動。
可能是那雙從始至終都充滿了愛意的眼睛打動了酒疏,酒疏覺得在這個世界陪伴一個如此深愛自己的人老死也是個不錯的體驗。
看慣了小世界裏男女主的愛恨糾纏,酒疏稍微也想休息一下了。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懲戒對象要能夠改變自己的結局才行,不然十年之後這個世界就要結尾了。
他是可以離開,但懲戒對象就要跟着這個世界沉淪了。
想到禰心跟隨星球一起毀滅的樣子,酒疏莫名覺得心頭一悶,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他還有事情要處理,暫時沒有多餘的時間來考慮與禰心的情情愛愛。
在安慰了禰心一番后,酒疏駕車離開了。
此時已是深夜時分,大都會的夜晚顯得有幾分涼意。
禰心目送酒疏的車離去,良久才從發獃中回過神來,行屍走肉般地走向地下室的方向。
直到坐在地下室里,禰心伸出手,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疼痛的感覺從小臂一直傳達到大腦。
直到此刻,禰心才如夢初醒一般睜大了眼睛,原本蒼白的臉頰迅速漫上紅色,紅的幾乎要滴出血來。
「很長……很長……」禰心將臉埋在雙手掌心,久久沒有抬起來。
只有一雙紅透了的耳朵還暴露在外,顯露着此時的羞澀和欣愉。
他和酒疏的未來會有很長。
這一認知讓禰心陷入了興奮過度的恍惚之中,而禰辛默默注視着自己的妹妹,一直沒有出聲。
【……】他似乎有些麻木,感受着從妹妹那裏傳遞來的極度亢奮以及盈滿心臟的幸福感,陷入沉默。
此時已經比往常的休息時間晚了很久了,禰辛覺得自己似乎應該催促妹妹趕緊歸還身體,他要休息了。
不然明天的工作會很疲憊,對身體不好。
但禰辛沒有出聲,他依然沉默地待在身體裏。
就好像妹妹才是那個主人格,而他才是那個不該存在的次人格。
在那個年輕歌手的眼中,或許確實如此。
被他喜愛着的只有禰心而已,而他不過是另一個佔據同一具身體的陌生人。
一個骯髒不堪的怪物。
禰辛再次重複着對自己的認知。
他明白不會有人像愛上妹妹一樣愛上自己,沒人會愛一個如此骯髒的怪物。
那個年輕的歌手不在意妹妹陰暗的一面,不在意他扭曲的心理和醜陋的身體,似乎只是單純地喜歡着妹妹這個人而已。
很不可思議。
禰辛從未料到過這世上真的會有人愛上這具醜陋身體裏的靈魂。
但現實確實如此,他的妹妹得到了愛,無比真誠的愛意。
有着長遠未來,並非虛情假意的愛。
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人如此愛着妹妹,也不會有第二個人被妹妹如此深愛。
妹妹已經要得到獨屬於他自己的幸福結局了。
之前禰辛還能用酒疏遲早會拋棄妹妹來作為幌子,遮掩內心灼燒般的妒忌。
但現在,在酒疏說自己不會在意戀人的另一面,訴說出有關禰心的未來后,禰辛已經無法再自欺欺人了。
他無法再欺騙自己說那個歌手或許只是拿禰心當做寵物在寵愛,並不是真正愛着禰心的。
禰辛只是有些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妹妹會得到酒疏的愛。
或者說,憑什麼是妹妹。
禰辛沉默着,心底是沼澤般深沉,越陷越深的惡意。
他想要停止去想,卻無法做到。
最後只能放任大腦一遍遍說著充滿了惡意的詛咒般的話語。
那些蔓延的惡意不斷在耳邊竊竊私語,用着他自己的聲音說著:他的妹妹明明愚蠢而又輕佻,毫無可取之處,不理解自己的心上人,還自詡深情。
幼稚而又衝動,毫無理智可言。
為什麼是他?
禰辛太過了解禰心,他知道禰心的脾氣有多容易失控。
雖然那個年輕歌手在一遍遍地說著自己討厭暴力,不想要禰心接觸那些會違法犯罪的事情。
但是禰心肯定會明知故犯,他的本性里就刻着不安分的字眼,一旦有觸及到他逆鱗的地方,禰心絲毫都不會忍耐。
這樣的妹妹為什麼會得到酒疏的愛?
禰辛不明白,他控制不住地思考,陷入混亂的情緒之中。
比以往都要清醒的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嫉妒,在卑劣地嫉妒自己的妹妹。
甚至懷着無比可恥的念頭,一種想要取而代之的幻想,幻想着為什麼不能是他。
為什麼不可以是他得到那個年輕歌手的愛意,為什麼只有他還待在無人知曉的黑暗裏,得不到任何光亮。
「因為你是個骯髒的怪物!」母親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邊。
禰辛抬頭,發現身邊再次擁擠着各種嘈雜的聲音。
陰暗的地下室里,扭曲的牆壁和地面上很多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在嘲笑着他的痴心妄想。
「你的愛太廉價了!」
「你以為有誰會愛你嗎!哈哈哈!」
「可笑的怪物!」
「連你的妹妹都嫉妒!真是個怪物!」
因為他的心是骯髒的。
明明已經對艾麗一見鍾情,卻又愛上了另一個人。
愛上了妹妹的心上人。
「……」禰辛低下了頭,不知何處而來的鮮血模糊了他的視野,他突然記起了第一次見到那個年輕歌手時的樣子。
妹妹把印着酒疏照片的報紙放到桌子上,他對妹妹回答那不是一個可愛的名字。
其實他撒謊了。
禰辛恍惚地想着,其實他覺得那個名字很可愛,可愛到他很想繼續看着報紙上的面孔,但他不能。
因為愛是獨一無二的,所以他只能一遍遍在心中告訴自己,他很討厭這個人,很討厭這個讓他變得很奇怪的人。
禰辛想,這或許也是一種一見鍾情。
而就像童話書中所說的那樣,一個人一生只會有一次一見鍾情,只有不貞齷齪的人才會有很多次一見鍾情。
原來從那麼早的時候就已經不是一個忠貞的人了。
禰辛木然地想着,他確實是個無比污穢的怪物。
比起妹妹,他根本不值得被愛。
從一開始他就已經背負着污濁的罪孽了。
一切都跟小時候一樣,生來就無人在意的他無論做什麼都不會得到他人的關切,而妹妹卻可以得到一切他可望不可即的東西。
原來從始至終,什麼都沒有改變。
無力的絕望感蔓延,在深深的疲憊中,禰辛陷入了沉睡。
*
清晨,陽光灑入別墅之內,折射着破碎的光影,酒疏坐在客廳里,一邊處理着電腦上的數據,一邊開着電視。
電視上正在緊急插播新聞,有關於前幾天的青年男女失蹤案已經告破,兇手被受害者成功反殺。
而倖存的受害者在鏡頭內神色惶恐,在面對記者有關他如何逃脫兇手.監.禁.的詢問時,他神經質地左右亂看,說著顛三倒四的話:「是天使,很漂亮的天使……」
他在說自己見到了一個很美的人,目光有些失焦,彷彿再次回憶起了當時的畫面,那個與可怕怪物站在一起的人。
「天使?是有人幫助您逃脫嗎?」
受害者又是點頭又是搖頭,顯然已經被長時間的折磨變成了精神失常。
酒疏抬起頭,看着這個瘦弱的男子最後被送上救護車才收回了目光。
正如他所預料的,警方並沒有查到其他線索,最後是以受害者反殺結案的,而順着K這條線索,酒疏也摸到了十長老俱樂部的隱藏信息。
一些隱藏在網絡之下的線下據點全都被酒疏調查了出來,他打算這段時間逐個偵破。
酒疏打開其中一個守備最為嚴密的地下據點,調出了其中的監控畫面。
只見一間寬敞的會議室里,幾個戴着兔子面具,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坐在長桌兩側,談論着什麼。
酒疏放大了聲音,聽到他們正在談論有關K的事情,十長老俱樂部的人似乎消息很敏銳,已經知道了K遇害的消息。
並且由於始終查不到其他線索而開始無能狂怒,互相爭吵辱罵對方的無能。
「你那些愚蠢的手下根本什麼都查不到!」
「你以為你那些手下就好到哪裏去嗎!」
兩個兔子面具互相指着對方的鼻子罵了起來。
「好了,不要吵了,不要驚擾了神明的安眠。」坐在長桌上位的兔子面具似乎是一個老者,聲音蒼老而穩重。
「是,主祭大人。」
「是,主祭大人。」
會議室立刻安靜了下來,顯然老者威望極高,酒疏看到這個動作遲緩的老者慢慢從胸前掏出了一條項鏈,項鏈上墜着一個縮小版的神像。
放大畫面后可以看到是一尊眉目半斂的神像,似笑非笑的臉和襤褸的衣衫,正是這個世界神話傳說中的創世神卡斯莫斯。
「神會指引我們的,我已經預見到了神的蘇醒,審判之日就要到來了,一切異端都只是神明給予的磨難,我們需要獻上更多的苦難來平息神明的怨怒!」
說著,老者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項鏈,監控畫面有些不穩地晃動起來,就好像真的有某種神秘側的力量在會議室內震蕩。
酒疏若有所思地用指尖摩擦唇瓣,泛起淡淡的紅。
這些俱樂部成員所謂的更多苦難,似乎就是用一些無辜者的痛苦來獻祭給神明。
只怕他們又要開始血腥的獻祭了,上次的獻祭是圈了一座商場,將裏面的所有人活活餓死,對外卻宣稱是恐怖.分子綁架了商場所有的人,最後不了了之。
這次不知道又要搞出什麼大動靜。
【呵呵!任務者看到了嗎?在這個世界你的力量太弱小了。】
系統突然在耳邊出聲,酒疏不置可否地斂下眼眸。
系統這段時間已經很少出聲了,今天突然說話,只怕必有所圖。
【如果不跟我合作,你跟懲戒對象都會死的很慘!】
【哦。】酒疏合上電腦,喝了一口牛奶。
【你!在這個世界你根本沒有任何超自然的力量!你拿什麼跟那些人斗!只有依靠我!】
系統氣急敗壞。
酒疏卻神色淡淡,彷彿沒聽見一樣,任由系統在腦海里氣的上躥下跳,直到最後消聲。
他則百無聊賴地托着腮,看着電視裏又開始放送的各式凶殺案,有些困意。
最近有點太忙了,是時候休息一下了。
酒疏回憶着最近的劇情點,在男女主認識后不久,劇院那邊就會來一次全員度假,從此開始懲戒對象悲慘的一生。
要避開這個除了處理掉原著里的那兩個變態外,還要以防萬一給他們換一個度假地點。
酒疏再次打開電腦,開始搜索大都會附近適合休假的地點。
女主艾麗的魅力還是要重視的,隨時都可能引來棘手的變態,讓劇情重新回到原著的世界線上。
酒疏不得不謹慎以對。
*
而此時,禰辛也從昏沉沉的睡眠中醒來了。
他睜開眼,起身看着床邊未乾涸的鮮血,昨天才擦拭乾凈的牆面再次濺上了血跡,房間裏到處都一片混亂,好像有人在這裏打了一架。
禰辛沉默看着房間的一切,片刻后才去洗漱。
用清水洗去臉上的血污,已經癒合的傷口還殘留着些微瘢痕,禰辛用頭髮稍稍遮掩。
然後,他坐在床邊發獃,表情缺失的蒼白面孔遮掩在房間的陰影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上午並沒有太繁重的工作,禰辛即使不去工作也不會有人指責什麼,只是他平時都習慣了早起去做工。
而今天,他突然不想那麼忙碌了。
他只是覺得無比疲憊,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好像背負着沉重的枷鎖,無法挪動分毫。
或許畫幅畫會好一些。
為了緩解緊繃的神經,禰辛開始畫畫。
他表情漠然地畫著畫,妹妹沒有在耳邊發出嘲諷聲音,似乎是因為昨天休息太晚而睡得很熟。
也可能是過度興奮導致的失眠。
禰辛還記得昨晚禰心極度亢奮的樣子。
讓人羨慕,也讓人有些嫉妒。
禰辛漆黑的瞳孔暗淡下來,不再去回憶那些自己本就不配得到的東西。
很快畫完了一幅畫,禰辛看着自己筆下的畫,似乎有片刻的怔愣。
垂下眸子,他用一塊白布遮住了畫板。
然後將其放在了雜物的最裏面,不容易被找到的地方。
中午,禰辛去食堂吃了午飯,然後就開始了一天的工作,同事們在不遠處談論着新買到的專輯,說著酒疏的歌有多好聽。
「總覺得跟其他的歌完全不一樣!」
「可能是聽慣了歌劇吧,酒疏的曲子真的叛逆至極,但確實很好聽!就像有魔力一樣我已經循環上百遍了!」
「那你買了多少份唱片?」
「只有一份,其他都被搶光了,我差點連一份都沒搶到!」
「你不是說要給艾麗送一份嗎?怎麼,要食言?」
同事們說著說著將話題扯到了這座劇院最受歡迎的女演員身上,曾經艾麗一直都是人們話題的焦點,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話題的中心換成了另一個人。
一個離他們這些人無比遙遠的年輕歌手。
明明可望而不可即卻依然熱衷於討論這個漂亮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歌手。
「嘿嘿,只有一份我不捨得嘛!」
「嘖嘖!」
眾人鬨笑成一片,禰辛坐在舞台的另一端,與眾人格格不入。
今天的他似乎格外沉默,一直都在給自己找事情做,好像這樣就可以不去想一些會讓他太陽穴抽痛,大腦混亂的事情。
劇務們輕蔑地看着不遠處禰辛忙碌的身影,面露鄙夷,小聲議論着禰辛,對他搶着幹活的樣子很不屑。
「好像給老闆多干點活就能多給錢一樣,真是個狗腿子!」
新來的劇務很鄙視禰辛,覺得他這樣做完全是在炫耀自己的力氣,彷彿將他們比的很懶惰就能受到老闆的嘉獎。
「這傢伙整天都陰沉沉的,一天到晚待在那地下室里不知道幹什麼東西,真是噁心!」
「地下室?是以前放雜物的雜物間嗎?」
「是啊,自從他來了就沒人敢去了,也不知道被這個怪胎折騰成什麼樣子了!」
「反正現在沒事幹,去看看?」新來的劇務起了好奇心,很想看看這怪胎住的地方能有多噁心,以後更多一份嘲諷的談資。
其他幾個劇務對視一眼,也都蠢蠢欲動。
趁着禰辛沉迷幹活,他們朝着地下室的方向走去。
來到地下室的入口處,低矮的台階上潮濕斑駁,卻意外的沒有滑膩的青苔,倒也不影響走路,似乎被人打掃過一樣,沒有他們想像中的那麼臟。
地下室的門是被鎖上的,可劇務們早已拿來了備用鑰匙,輕易就打開了房門。
一打開門,劇務們沒有看到自己想像中垃圾成山,被虐殺的小動物屍體散發惡臭的場面,反而看到了一個稱得上整潔的房間。
還算寬敞的房間內部簡單擺放着一張床和一套桌椅,除此之外就是堆積在角落的雜物和畫像。
以及滿滿一牆壁的照片。
整個房間涇渭分明,一邊是強迫症一樣擺放整齊的各樣事物,一邊是凌亂貼滿了照片的牆壁。
「真是個變態!」劇務們嘖嘖稱奇地看着牆壁上的照片,「真沒看出來這傢伙居然是酒疏的粉絲!」
「要是被酒疏知道自己被這麼一個人喜歡,只怕要噁心死了!」
「哈哈哈也是!」
說著,有劇務看着那麼多照片,撕下了很多張拍攝得極為漂亮的照片,準備拿回去收藏,其他劇務見狀也心照不宣地拿了幾張。
雖然很瞧不起這個怪胎,但不得不說,他搜集照片的能力還是挺厲害的,全都是普通人根本找不到的珍貴照片。
「還有這麼多畫像!」拿完照片,有劇務拿起了地上整齊擺放的畫像,看着上面沒的白裙女人。
「不會是艾麗吧,我真要吐了,這個怪胎居然還喜歡艾麗!」
「他這種社會渣滓肯定早就盯上艾麗了!要哪天艾麗出了事,肯定是他乾的!」
劇務們厭惡地皺着眉頭恨不得將這些畫像全都燒掉,下手毫不客氣地將畫板扔在地上,任由塵土染髒了精緻的畫布。
「這裏還有一幅,藏得這麼嚴實……」說著,其中一個劇務拿出了雜物里的一幅畫。
畫上蓋着一層白布,緩緩揭開白布時,劇務看到了比之前畫像更為細膩的筆觸。
簡單的顏色經由畫筆極其溫柔地繪出,不同於之前那幾幅白裙女人的刻板僵硬,這一幅畫像彷彿投注了異樣的情愫,格外奪人眼球。
色彩與構圖都很精美,隨着白布脫落,畫上一個青年細白的手腕托着臉頰,輕輕靠在桌子上小憩的畫面映入眼帘,劇務一愣,目光在青年雪白的臉頰和動人的眉眼間停滯。
第一次認識到有時候畫像會比照片更能描繪出一個人的美麗之處。
比起剛才牆上的那些雜誌社偷拍的照片,這幅畫更加讓人愛不釋手。
「這……」劇務有些不忍移開視線,好半天都沒出聲,其他劇務在好奇地看過來后也很久沒有反應,似乎沉醉在畫像中的世界裏無法自拔。
這幅畫真實得就好像畫者真的親眼目睹過那個漂亮的年輕歌手在地下室的桌子邊輕斂眉眼的畫面一樣。
而畫中特殊的視角更是絕妙,彷彿一個人隱在暗處用小心翼翼的目光勾勒出青年的每一個輪廓。
畫中細膩的光影漸變和色彩變化令整個畫面富有質感,即使未發一言也能從畫中感受出那種無法遮掩的愛意和憧憬。
「……你們在幹什麼!」
突然一道低沉可怖的聲音從地下室外傳來,龐大如怪物一般的身影站在門口,遮擋住了全部的陽光。
地下室內頓時一片昏暗,劇務們莫名心中一緊,看向門口。
在對上高大男人死寂無光的眼神時全都渾身僵硬起來。
雖然劇務們喜歡暗地裏對禰辛冷嘲熱諷,但其實沒有一個人敢去直面這個男人的眼神。
那種彷彿在直視着死物的眼神會讓每一個與其對視的人陷入無窮恐懼之中,一種源自基因深處對於未知的恐懼,毫無緣由,卻足以令人膽寒。
陰暗的地下室,高大的醜陋男人,毫無疑問是一部恐怖電影最經典的開場畫面,哪怕下一秒就會迎來一場血腥殺戮也毫不奇怪。
劇務們膽戰心驚地放下了手中的照片和畫像,強作鎮定地想要說些什麼,兩腿卻已經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滾!」身形高大的男人漆黑眼瞳里透不出一絲光,輕易揪住幾個劇務的衣領,狠狠將他們摔在了門外。
在眾人吃痛的哀嚎聲中,男人返回了地下室,看着被翻亂的地下室,他第一個尋找的便是早上畫的那幅畫。
白布已經掀開,畫像被擱置在床邊,沒有受損,而旁邊幾幅曾經被十分珍惜的白裙女人畫像絲毫沒有引起男人的注意。
他修長的大手拿起地上的白布,目光與畫像上的青年相觸,少頃才默默垂下眸子,蓋上了白布。
【你……】
【畫的是酒疏嗎?】
耳邊傳來了妹妹嘶啞的聲音,毒蛇吐信一般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