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月影島(八)
在毛利蘭已經開始擔心出去買東西的兩個人半路走丟了的時候,淺井成實和柯南終於抱着好幾罐飲料回來了。
「會長,這個是你的,外面販賣機里的青提果汁賣完了,只有這個了。」淺井成實遞過來一罐果汁,一邊回頭找了找,「安室君呢?」
毛利蘭接過柯南給她的牛奶,「安室先生被警察先生叫進去錄口供了。」
淺井成實:「誒?已經到我們了嗎?」
「額,這倒不是……大概只是那位警察先生太累了?」毛利蘭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源輝月把沉甸甸的罐裝果汁握在手裏,抬頭看了一眼。淺井把飲料發完,將安室透的咖啡放在他的座位上,然後在環顧一圈周圍,露出了一點遲疑的表情,
「那個,如果還沒到我們的話我想去趟洗手間……」
靠譜的蘭少女連忙點頭,「淺井桑快去吧,等會兒警察先生出來了我會告訴他的。」
「麻煩你了。」女醫生說完這句話就轉身朝靠樓梯的衛生間方向走去。
源輝月收回視線,修長的手指貼着易拉罐沒動,目不斜視地問走在她身旁坐下的柯南。
「問了些什麼?」
「一些輝月姐你高中時候的事。」柯南保持着思考的表情,路過時把果汁從她手裏抽出來,隨手打開,又遞還給她,「你和淺井醫生高中時候好像關係很要好。」
「是嗎?我不記得了。」
她這句話不咸不淡,宛如在討論某個陌生人,讓身旁的小少年無奈地抬頭,「喂喂,那是你自己的過去啊,你怎麼好像一點都不感興趣?」
源輝月喝了口果汁,平靜地說,「反正總會想起來的。」
「……你這種心態可真好。」
兩人剛說到這裏,審訊室的門被打開,負責審訊的警察和安室透一前一後走了出來。從警察的表情來看就知道安室透大概非常配合,是個極為讓人省心的圍觀群眾,剛剛被黑岩令子摧殘過的警察小哥送他出來的時候神色甚至有一絲感動。
大概是重新回滿了血,警察小哥振奮精神開始準備挑戰下一座高峰。
「黑岩村長呢?」他拿着記事本在門口疑惑地張望。
黑岩令子抱着手臂靠在牆上斜過來一眼,慢悠悠解釋,「他剛剛去洗手間了……」
話音剛落,熟悉的旋律忽然在靜謐的夜色中響起,悠揚的鋼琴聲穿過牆壁,漫過樓道,宛如一把撕破平靜的利刃狠狠釘在眾人耳邊。
從還在外頭等候的輝月幾人到正在審訊室中整理證詞的警官們,所有人動作同時一頓,下意識抬頭尋找源頭。
「……《月光》第二章。」源輝月看向樓道的方向,輕聲說。
幾乎是壓着她的尾音,一聲凄厲的慘叫忽然從樓上傳來,嗓音又尖又細,猛地一聽幾乎讓人分辨不出發出聲音的居然是個成年男性。尖叫聲像個人工警報器,瞬間將眾人驚醒。
短暫的怔愣過後,柯南率先反應過來,一個健步飛快地朝着二樓衝去,審訊室門口的警察們稍慢了一步地跟在了他後面。
慌亂的腳步接二連三從面前掠過,源輝月回頭看去,就見安室透腳步一動,似乎條件反射地要跟上,但是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扭頭看了一眼。
輝月正好和他的視線撞上,瞭然且體貼地說,「二樓應該是出事了,安室君也去看看吧。」
金髮青年凝視着她,忽而一笑,調轉了方向朝她走來,「警官們已經趕過去了,我們這些普通人過去也不過是給他們添亂而已,還是留在這裏吧。」
「……」輝月聽着這句話心中冒出一點古怪的感覺,但是哪裏古怪她彷彿又說不上來。
她看着這人步履平穩地走到自己身邊,表情鎮定從容,若真的是他口中普通人的一員,那心理素質實在值得表揚。
這時候樓上的叫喊還在繼續,間或摻雜着憤怒的吼罵。原本《月光》一響,受害者應該就已經被閻王勾走魂魄,只給趕到現場的警察們留下一具安靜的屍體。但這一次的受害人非但不甘於安靜,還中氣十足,聲音活蹦亂跳,讓源輝月中斷了思緒,有點納悶地抬頭看去。
那個暴跳如雷的聲音實在實在耳熟,甚至罵人的話十多分鐘前還在等待室里重複過,實在不能不讓人立馬辨認出他的身份。
毛利蘭:「這是……黑岩村長?」
「?」源輝月一怔,下意識覓着聲音扭頭,「……你怎麼在這兒?」
毛利蘭也跟着愣了一下,迷茫地回視她,「額?我一直在這兒啊。」
源輝月:「……」
對哦,她剛剛也沒動來着。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有種這位少女會出現在案發現場然後發出第一聲驚恐尖叫的錯覺。
……所以她遺忘的記憶里到底有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源輝月有點無言,她聽着從樓梯口傳來的黑岩辰次彰顯着強烈存在感的怒吼,默默地轉移話題,「……樓上聽起來像是沒出什麼大事的樣子,我們還是上去看看吧。」
她這樣說了,安室透和毛利蘭當然不會反對。兩人心中大概也有些好奇,難道這次兇手失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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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走道里站了許多人。
目暮警官和毛利偵探早已趕到,兩人大概是先一步進入了現場,外頭只有目暮警官手下的警察們,大部分人的臉色都不太好,讓原本以為這一次沒有死傷的輝月幾人意外地怔了一下,安室透立刻搶先幾步走到了前頭。
《月光》的旋律從走廊盡頭的廣播室飄出來,給當前氛圍上了一層陰森的底色。彷彿隨着琴音降臨的幽靈還在暗中窺伺,它漂浮在半空中,冷冷看着源輝月幾人穿過人群,來到廣播室門口。
房間內的窗子大概開得有點大,帶着點潮氣的海風從屋子外灌進來,穿過大堂,又從大門口蜂擁着擠出。
源輝月剛走到門邊上就被風尾掃過,海風裏摻着一股突兀的味道,帶着某些不祥的信息順着鼻端傳入她的腦海。她一瞬間反應了過來,那是血,大量的,剛從人體內流出來的鮮血。
隨即她就眼前一黑,在房間內的畫面映入她的視網膜之前有人先一步蓋住了她的眼睛。她的手臂被拉着往那人身後一帶,幾乎被人半圈在了懷裏,然後對方低下頭冷靜地在她耳邊說,「別看。」
刺鼻的腥味還在源源不絕地從房間裏傳來,不斷地在她腦海中凝聚成「血」這個概念,她條件反射地感覺到了暈眩,冷意從指尖順着經脈不斷往上蔓延。就在這個時候,蓋在她眼前的手掌忽然後移,扶在她腦後將她直接按在了懷裏。另一個人的體溫通過相接的肌膚傳遞過來,她有點茫然地埋在對方的脖頸間,糾纏着她血腥味驀地就被衝散了,屬於安室透的清爽的氣息輕緩地將她環繞起來,強大又平穩,彷彿能夠給人某種心理上的支撐和安慰。
兩相加減,她居然奇迹般地在一屋子血腥味的衝擊下穩住了,並且腦海中飛快閃過了些什麼。只是還不等她細想,就聽到了安室透的聲音,「輝月桑,裏頭的場景有些不太妙,我還是先送你出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離得太近的原因,他的聲音聽起來彷彿溫柔得過分,只是說完之後他似乎又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對於才認識的陌生人來說有點太親密了,扶在她腦後的手條件反射一松。然而稍稍停頓之後他卻並沒有將手放下來,只是低聲補充了一句,「抱歉,失禮了。」
沒注意他最後一句話驀地放輕的語氣,甚至也沒有心情追究自己現在的狀態,源輝月閉着眼睛暈暈乎乎地點頭,在對方的示意下她慢慢往後退了幾步,直到徹底退出血腥味覆蓋的範圍,她才終於被人慢慢放開。
「發生了什麼?」她垂下眼,盡量不讓自己去關注依稀殘存在空氣中的味道,在黑岩辰次的謾罵聲中低聲問。
「西本健先生死了。」安室透也低聲回答,語氣有點不太好。但他似乎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調整了一下狀態,「黑岩村長也受了傷,目暮警官和毛利偵探正在詢問他發生了什麼,從現場看來像是有人先殺了西本君,在黑岩到來時襲擊了他,但還沒來得及下死手就被趕到了警察撞破,然後跳出窗子逃走了。」
他雖然只是匆忙掃了一眼現場,卻好像親眼看到了整個過程一般,描述清晰而篤定。
《月光》的旋律恰好在這個時候戛然而止,空氣中響起一聲極輕的「咔噠」,似乎是磁帶在自動倒帶。
源輝月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茫然,西本……健?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從樓梯傳來。輝月回頭看去,見到了匆匆忙忙趕來的淺井成實。
「發生什麼事了?」她的神色還有些意外和擔憂,帶着一點不明現狀的困惑,看到源輝月好好站在外頭的時候像是微微鬆了口氣。
「淺井醫生?」有個警官聽到動靜,從門口探出頭來,滿臉寫着「得救了」幾個大字,「你來得正好,快來給黑岩先生看看,他剛剛被襲擊受傷了。」
源輝月一直看着淺井成實的臉,在聽完警察那句話后她有一瞬間露出了一點奇怪的表情。但很快她就點了點頭,伸手扒拉開額前被汗水濡濕的碎發,利索又幹練地把袖子挽起來,一邊不忘記對輝月關照道,「會長,你還是先下樓吧,等會兒黑岩先生出來身上肯定會有血,你會受不了的。」
一滴透明的水珠順着她的手腕滑落,「啪嗒」打在地板上。輝月的視線順着那滴水珠落下,看着地上暈開的那一小片被打濕的痕迹,忽然覺得它有點像淚痕。
她順着淺井成實的話輕輕點了點頭,目送着她挺直的背脊地走進那片難聞的血腥味中,心裏不知為何有點難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