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第 247 章(捉蟲)
小花發現自家阿爹其實看人下菜碟。
外祖母死的時候,阿爹哭得眼淚汪汪,形容憔悴,一口一句為什麼不多活幾十年,這般早早去了,他們還沒有盡孝呢,真是子欲養而逝世,簡直是人間慘劇。
如今外祖父快要死了,阿爹卻說喜喪。喜喪……嗯,外祖父明明跟外祖母差不多年歲,也就大個三四歲罷了,都還沒過六十呢。
小花知曉阿爹不喜歡外祖父,她也不喜歡,外祖父總罵人,見了她也要拘着她說些詩詞歌賦和女子應當要學的三從四德。
詩詞歌賦倒是好的,但是三從四德還是得了吧。
於是,外祖父也不喜歡她。
兩個人一年到頭難見三四回,不過每回碰到面了,總要說一會如今他的埋怨。
比如,他對她家阿娘能有今日彪悍的事情十分不滿。
按照他的念頭,生了九個女兒,前頭六個女兒個個懂事,一點兒也沒有給他找事,讀書識字,嫁人,樣樣都是好的。
但是後頭三個就差強人意了。七姨母嫁去寧州之後,天天做慈幼院,綉坊,如今成了人人提起來就要說一當地女豪傑的折七夫人。
八姨母自從出門遊歷之後,就再沒怎麼回家,不過她的名聲也是名滿天下,她一路上所寫的遊記和詩詞以及描繪的堪輿圖,繪製的風景畫,足夠讓後世之人知曉,大秦的江山如何秀麗。
至於她阿娘,跟着千古第一女帝一路走來,輔佐有功,如今大殺四方。
這些在小花眼裏明明值得稱頌的事情,卻讓外祖父委實痛恨不已。他常扯着調子在阿娘來的時候道:「當年你們三個,一個比一個乖巧,如今怎麼就都成了這般荒唐的模樣。」
小花想到這裏,便頗為不喜。
但是人之將死,所有的情仇都會在這一刻被拋之腦後,小花作為外孫女,便覺得外祖父再如何,在此時此刻,她也該聽話一些,不說話氣人。
世人都是如此,對將死的老人總多一份憐憫。比如,折家大舅舅就流着眼淚要請唐家外祖母來。
「父親都要去了,母親縱然有再大的怨氣,也該消了才是,好歹……好歹夫妻多年,總該要見最後一面。」
他匆匆而去,臨行之前還道:「我親自去,我親自去還有一絲機會。」
小花抿唇,她覺得唐家外祖母應該不會來,果然,沒一會,大舅舅就滿臉失落的回來了。
三舅舅過來問,「大哥哥親自去,母親還是不肯來嗎?」
大舅舅:「不肯來,母親太過絕情了。」
小花有些不喜這句話。她不喜,她家阿娘也不喜,正從屋子裏面出來,道:「母親已跟父親和離,為什麼要來?」
她如今不怒自威,「大哥哥,母親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曉,你這般去,不是逼着她來么?」
「幸而母親心性堅韌,不然怕是要被你逼着做不喜歡的事情,見不喜歡的人。」
折碩明於是非常不能明白,這怎麼就成了逼迫母親。
「人之將死,眼睛馬上就要閉上,縱然有罪,也該消了吧?何況,父親和母親只是脾性不和,也沒有什麼大罪過。如此情況,母親還不願意來,難道這多年的夫妻之情,恩愛之義,早就煙消雲散了么?」
他剛進院子門,站在台階下,折邵衣從裏屋出來,正好立於迴廊之上。
兩人一個高,一個低,一個氣勢足,一個怒氣高,兩廂對上,無形之中焰火騰騰,小花趕緊站到自家阿娘身邊去,要是打起來的時候,她一邊拉架一邊還可以小小的絆倒這個只知曉父親不知曉母親的大舅舅。
大舅舅是唐家祖母親生,只有他敢有指責的話,看三舅舅,他雖然也是憤怒的神色,不過卻不敢說話。
折宴明確實有話說,但確實也因為嫡母不是親生母親,所以不敢說。
再者,嫡母對他也算不錯了。
但是父親即將逝去,嫡母卻不聞不問,可謂是心腸硬。
這兩個明是被折和光和桑先生教導出來的,兩個人滿嘴都是仁義,孝順,折邵衣聽得有些怒火壓不住了。
她如今的城府深,輕易不會動怒,更因沈懷楠喜歡笑,所以她也愛笑裏藏刀的跟人說話。
但是此時此刻,她覺得當自己的情緒被調動起來的時候,根本壓抑不住脾氣。
她冷笑三聲,道:「三哥哥,我有一句話問你。」
折宴明心中一凜,「你問。」
折邵衣:「三哥哥一個庶子,這些年,不,從你出生到如今,母親可曾苛待過你?」
折宴明:「自然是沒有的。」
折邵衣:「是誰請人給你張羅婚事,又是誰給你娶了妻子?」
折宴明:「是母親。」
折邵衣:「是啊,都是母親。」
「父親是教導你讀書了,但是母親該給你的,可一絲一毫沒有少。你已經娶妻生子為人夫為人父,本該是建功立業養活家人,但你可曾賺過一分銀子?」
折宴明有些羞憤,「沒有。」
折邵衣:「所以,你這些年的吃穿用度,都是文遠侯府的,文遠侯府的情況,你再是書獃子,也不會不知道吧?若是靠着父親,你能有今日的瀟洒?」
「即便父親和母親和離,母親也沒有虧待過你們吧?銀錢上,可曾短缺過?」
折宴明羞愧,「不曾。」
自家事,自家知道。
自從父親母親和離之後,父親用銀子不再節制,一時間府里都不能給銀子給奴僕們了。
他們還賣了一些奴僕出去,這才勉強維持開銷。
還是母親知曉之後,派了個嬤嬤過來管,她自己是沒有來的。
折邵衣譏諷,「你事事承母親的情,母親的義——」
她轉頭跟折碩明道:「大哥哥,你也一樣,三哥哥有的,你同樣也有,父親給你的關懷,難道母親沒有嗎?」
「如今,你們兩兄弟倒是好,口口聲聲的去質問母親對父親的夫妻之情,恩愛之義——」
「你們何曾又真正心疼過母親對你們的情和義?」
折碩明張了張嘴巴,總覺得折邵衣說得不對,但是他又反駁不出什麼,只好乾巴巴的道:「這如何能並為一談?」
沈懷楠在一邊沒有說話,一直聽三人說,他畢竟是個女婿嘛。不過此時,見折碩明還要再三思慮懟邵衣,他便也是有話說的。
沈懷楠高聲道:「這如何不能並做一談,母親不願意來,你們說她沒有情義,那你們逼着母親來,難道就有身為人子的孝順么?」
一樣的嘛。折邵衣哼了一句,「我知道,即便母親對你們再好,你們也偏向父親。」
「那就當母親白養了你們,可母親卻沒有白養我,她不想來,那就不來,今日這句話我放在這裏了,父母年事已高,他們自有自己的去路,父親要去死,母親要呆在家裏不出門,那都是他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做子女的,可不能攔着。」
折宴明聽得都要暈過去了。
他也高聲道:「父親都要去了,身子虧損,你還說出這般的話來,說他是自己要去死,你也是將來要老去的,如何說的這把惡毒的話,要……」
他後面的話已然說不出來,憤怒指責道:「我知道,你因為父親指責懷楠之事,對父親懷恨在心。但父親即便不喜懷楠,也是因為懷楠是兩姓之奴,結黨營私,殘害同僚——」
話趕話,就說到了這裏,沈懷楠臉色倒是沒變,這些話他這麼多年早就聽得多了,何況折宴明是個文人,弱得很,長得也不算高,說出這般的話來,半點氣勢沒有,比之其他罵他的人差遠了。
所以先急眼的便是小花和折邵衣,再是折宴明自己——他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再就是折家一家子人。
折邵衣高聲怒笑,「好啊,好啊,三哥哥,沒想到自家兄長也是如此想,既然如此,為什麼三哥哥這麼多年,出門辦個詩社,還要打着懷楠的旗號呢?」
折宴明便也怒笑三聲,「是,是,是,你們夫妻如今富貴了,是我們高攀不起了。」
於是,就這般鬧了起來,大嫂嫂和三嫂嫂出來這才出來勸架,兄妹三個干仗,做媳婦的不敢出面,只能當做聽不見,而如今顯然不能躲着了,連忙出來。
吵吵鬧鬧,折和光在裏面聽着光着急。
折邵衣一家子人被帶去了青寧院裏面休息。折邵衣多年沒有回來,看見這院子還如同當初的模樣,愣了愣,「都沒有換過人住么?」
大嫂嫂嘆氣,「換什麼,這宅子大得很,人卻越來越少了。我和你三嫂嫂子嗣不豐,孩子們住的地方夠,自然不用住這裏。」
「便想着,你們總要回來的,那留着,給你們歇腳也不錯。」
折邵衣滿臉的感激,「多謝你,嫂嫂。」
大嫂嫂低聲再次嘆氣一聲,「你素來是個沉穩的人,當年我嫁過來的時候,便知曉你這輩子是有大出息的。」
折邵衣:「嫂嫂不用誇我,我雖然跟哥哥們剛剛吵了架,但嫂嫂還是嫂嫂,可不能見外。」
大嫂嫂便直言道:「我知曉,你剛剛是故意跟你大哥哥三哥哥吵的。」
折邵衣倒是驚訝,「嫂嫂知曉?」
大嫂嫂:「是,我好歹也在折家多年了,我嫁過來時,你還沒出嫁,也處過一段時日,你是個什麼樣子的,我難道還能不知道嗎,必然不會在這種日子裏面跟你大哥哥吵的。」
「你是個好的,但你大哥哥是個好人,三哥哥也是個好人,對妻子好,對兒女也好,單挑出來,是挑不出錯處的。只是他們,還是男人的念頭,認為母親不來,便是對不起父親。」
她說到這裏,整個人再次喪氣,「你兩個哥哥是個執拗的,待會要是你不鬧這一出,他們執拗起來,必定是要去母親宅子門前跪着,到時候鬧得人盡皆知,母親臉上過不去,就是為了我們的孩子好出嫁,好娶媳,都要回來一趟。」
「你就是為了母親,也要吵這一次。」
折邵衣就笑了,「嫂嫂知我心意。」
她也知道大哥哥三哥哥不是壞的,但是在他們眼裏,父親同樣是好的。
而他們明顯更偏向父親那邊。如此吵了一遍,把矛盾轉移到自家身上來,便也能消停一些。
不過,有件事情大嫂嫂猜錯了。
「我不僅是為了母親,還是因為心裏氣憤他們無情無義。他們想不明白為什麼母親不願意來看父親最後一面,我也想不明白,他們身為人子,為什麼一定要逼着母親來,難道母親看父親一眼,他就能康復過來嗎?」
她譏諷道:「怕是他們心中的道義認為夫妻就該在死前團聚,說兩句恩怨兩消的話,團團圓圓的,便如他們心意了。」
大嫂嫂低頭慚愧,「是,我也覺得他們是如此的。」
折邵衣:「所以,他們其實不是為了父親,因為就連父親自己也沒有提出過見母親,他素來怕母親,如今要死了,怕是避之不及,怎麼會想要見母親呢?」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們好大的威風,竟然要以跪地求母親的法子,來成全他們心裏的道義。」
大嫂嫂被說得顏面全無,羞愧難當,「所以我來為你大哥哥和三哥哥謝罪來了。」
折邵衣:「嫂嫂是個明白人,何罪之有。」
她道:「還望嫂嫂勸誡大哥哥。」
大嫂嫂嘆氣,「我已經勸誡過了,只是他執拗的很。」
她嘆氣搖頭,離開之後,小花道:「大舅母真是聰慧,大舅舅如何配得上她。」
折邵衣怔怔道:「之前你唐家外祖母也問過你大舅母,她說,你大哥哥不曾納妾,對兒女好,不逛青樓,不養外室,不賭不色,若是再來一次,她也是願意的。
小花撇嘴,「可這些不都是應該的么?為什麼要拿理所應當的事情來做大舅舅的優點呢?」
折邵衣一愣,然後笑着道:「是,這本都是理所應當的,卻被拿來做了優勢,實在是……可憐又可恨。」
她剛鬧了一頓,整個人都有些疲憊,道:「你唐家祖母不來,八姨母卻是可能回來的,你去帶着人,把她的屋子看一遍,看看有沒有什麼要添置的。」
小花:「定然是你跟阿爹有話要說,不想讓我知曉,所以要請我出去。」
她哼了一聲,「不知曉就不知曉,我也不願意聽。」
沈懷楠:「出去吧。」
小花走了。
沈懷楠見她走遠了,把門一關,走過去問,「如今鬧一頓,還為了什麼?」
折邵衣:「大哥哥和三哥哥不對勁,怕是被有心之人挑唆了,他們敢過去跪,咱們怕是也要受牽連,這是噁心我們呢。」
沈懷楠:「我回去查查。」
他嘆氣,「真是……哪裏都要防着。」
奸臣兩夫妻活得累。不過,折和光到底是父親,即便這些年情分已經被磨掉了,但是這種節骨眼上,能夠順順噹噹當就順順噹噹。
死者為大,其他的事情該讓道。查折碩明最後是誰在出主意,也應該暗暗查訪,等到葬下之後再說。
折和光到底沒有撐過去,一天後就去世了。兩個明也因為跟妹妹吵架,倒是真忘記了還要去請唐氏來。
於是,就這般發喪,折和光死之前,兩個明哭得死去活來,可見心中多麼悲痛。如今抱着牌位在街上跪拜去山上,一路上還要感謝四周人的設祭,等到把這些事情做完之後,人已經瘦了一圈。
瘦骨嶙峋的默默流淚,然後就聽僕人說八妹妹回來了。
折碩明歡喜,「趕緊讓她去祠堂祭拜父親。」
折萱衣多年在外,突然回來還有些不習慣。她去祠堂裏面祭拜燒香,有些悲傷。
「父親一向身子骨康健,我以為還能活很多年,誰知道就這麼去了,我沒有看見他最後一面,實在是遺憾。」
好嘛,本來是一句肺腑之言,結果這話卻直接戳到了折碩明的肺管子。
於是這般那般的說了一番,「母親狠心,小九如今官威也大,竟然耍橫耍到家裏來了,懷楠也是,不知道勸着點,竟然還扇風點火,我看這對夫妻是不想要我們這些兄弟姐妹了。」
他說得義憤填膺,折萱衣卻皺眉,「母親和父親已經和離,為什麼還要回來看父親?」
她笑着說,「我們姐妹,自然都是希望母親不要回來的。」
折碩明眉頭皺起,「父親對你不薄——」
折萱衣:「可是母親對我也不薄,我還是個庶女,並不是她親生,我這般維護母親,卻不曾想,她十月懷胎生下大哥,大哥卻是個白眼狼,也不知曉母親現下如何難過。」
折宴明跟折萱衣是一個姨娘生的,他十分不滿妹妹現在的態度,「你剛回來,不知道家裏的情況——」
折萱衣:「是,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是母親生的,即便心疼母親,可是不好跟大哥哥吵,但七姐姐可不會像我這樣了,她和大哥哥一樣是從母親肚子裏面出來的,大哥哥已經忘記了母親的恩情,她卻記得。」
她道:「我去看看姨娘,到時候就住在外面的宅子了。我會把姨娘接過去在家裏住一段日子,等我走的時候再送回來。」
大嫂嫂出來拉着她,「一家子骨肉,何必置氣,你兩個哥哥是瘋魔了,你是個聰慧明事理的,可千萬不能置氣。」
折萱衣:「我當年在京都有置辦家業京,到時候還要盤賬算賬,掌柜們人來人往的,住在家裏就不合適。」
她還是很喜歡大嫂嫂的,「等我得空了再來看你,必定與你把酒言歡。」
說完拔腿就走,兩個明目瞪口呆,然後這才明白過來,他們兩個好像是犯眾怒了。
可……明明這件事情應該是他們生氣啊。
而這邊,唐氏卻在聽戲。她還是很喜歡聽戲的,這種事情不用自己動腦子,就這麼躺着聽坐着聽,一張椅子隨意她怎麼坐躺。
聽不懂也不要緊,大不了再讓戲班子唱嘛,當年女帝剛開始在西城做下一番事業的時候,她就是緊跟着買了西城的鋪子和宅子,如今光是租出去就獲利不少,吃喝根本不用愁。
日子過的不要太舒適。折碩明上門想要她去看折和光,她想也不想拒絕了。這種好日子裏面,為什麼要有晦氣。
她把門一關,誰也不見,自己吃着瓜子仁聽戲——瓜子殼是奴婢剝的,看書,她還在宅子裏面挖了個池塘,裏面養了草魚,想吃魚了,有興緻就去釣魚,沒有興緻,就讓人去釣魚給她看。
京都裏面流行的布料,髮飾,衣裳樣式,她都有。有錢,什麼沒有呢?
有錢有閑有享受的時間,每天樂滋滋的,雖然已經六十歲了,但她身體好得很,她甚至覺得自己現在比年輕的時候更有活力。
這就是高興活着跟不高興活着的區別。
這種好日子,誰要是敢破壞,那就是跟她對着干。
誰知道等折和光死了之後她才聽到消息,原來那天自己不答應去,折碩明還想着來跪在門口逼她去!
唐氏氣得心口疼。她到時候固然可以自己選擇不去,但是這樣一來,她的名聲肯定會不好,名聲這種東西對她一點用也沒有,倒是折碩明和折宴明的女兒們名聲會被牽連。
這兩個蠢貨,也不知道腦子裏面想些什麼東西!
她倒是沒想到兩人被算計了。因為她也明白,這兩個兒子讀書讀到現在已經有些固執了。
能做出這種事情來一點也不奇怪。他們不會想到自己是在逼迫她,不會想到這樣一來女兒們的婚事有變,他們只會想到這樣會讓他們得償所願,還會自我感動,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可以讓世人稱頌之事。
這就是他們。
於是當折邵衣把事情說完之後,唐氏就氣笑了。她拍了拍折邵衣的手,「我知道了,你放心,我自然有法子治他們。」
一個母親想要收拾兒子,事情不要太簡單。
侍疾兩個字就可以壓着他們。
折碩明和折宴明就去侍疾了。大嫂騷和三嫂嫂本來也想跟着一起去,被唐氏拒絕了。
她連奴僕們都沒有讓侍奉,所有的一切都交給了兩個明。
你們不是孝順嗎?那對父親孝順的同時也孝順孝順母親吧。
她道:「這麼多年,我覺得你們不容易,我自己也喜歡安靜,於是從來沒讓你們做過這些事情,但你們自詡孝順,那就在我這裏多多孝順。」
她笑出聲,「畢竟你們父親死了,你沒想要孝順,還得去地下,我卻不同了,人生幾十年,我起碼還有三十年可活,你們就在這裏孝順我到老吧,別出去禍禍人了。」
雖然折邵衣沒有說具體的細節,但是唐氏十分聰慧,她明白折邵衣背後想說的話。
這兩個二貨絕對不能出去拖後腿被人利用了。
那就把他們鎖在這屋子裏面侍疾,如此正好。
一切都很和美,折邵衣聽說之後滿意極了,她跟沈懷楠說,「我這邊查到他們前段日子跟霍安侯走得很近。」
沈懷楠點頭,「我知曉了。」
霍安侯……怎麼說呢,名頭一點都不顯。當初大秦的□□皇帝打江山,從雲州一路打到京都,認了不少好兄弟,做了皇帝之後,就給他們封侯拜相。
霍安侯就是其中一個侯爵,但是開端即是頂峰,幾百年過去了,霍安侯雖然還是個侯,但是一點實權也沒有。
他們遊離在朝廷之外,大部分子弟都已經從商。在這之前,沈懷楠從來沒有想起京都有這麼個人在。
只是有時候在背世家譜的時候才會看見這個名字。
這般的人,想要動手也要有個緣由。沈懷楠沒有貿然下套讓他們鑽,而是先去打聽,仔細查探。
這麼一查就驚訝住了。霍安侯家老夫人竟然是當年滿門被殺被流放的寧國公家一個庶女。
嫁出去的女兒不受父家罪過,她得以逃過一劫。霍安侯向來老實,也沒人在意。
但是這個庶女卻跟生下三皇子的寧美人是一母同胞。
沈懷楠呆住了。
他回去的時候還跟折邵衣感慨,「我這十幾年在官場上面起起伏伏,記住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世家譜翻來覆去地看,結果卻忘記了這麼一個重要的人在。」
小樹是三皇子,按道理來說,他也是可以爭皇位的。如果被有心人挑唆,他若是做出些事情來,河洛不說有麻煩,卻絕對不會好過。
沈懷楠背後起了汗。到得他們如今的位置,真是錯一步就會萬劫不復,牽一髮而動全身,必須要完全這樣控制局面才行。
折邵衣也很驚訝,不過很快就接受了,畢竟河洛勢大,小樹實在是不起眼,跟思衡兩個人能偷懶就偷懶,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
這般的孩子,眾人都沒覺得他會去搶皇位。
她頭疼又有些好笑,「咱們太想當然了,我們知道河洛是一定會做皇帝的,再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如果有一天河洛不做皇帝了,那也是小朔做。」
小樹……他們從來沒有想過,一個是因為這個孩子太懶不起眼,第二個便是他母族確實是當年寧國公家,如果他做了皇帝,想要把母族的人找回來怎麼辦?
折邵衣有些懷疑,「搞來搞去,結果只有霍安侯?我都有些不敢相信,會不會還有其他人咱們沒查出來?」
沈懷楠搖頭,「應該只有霍安侯一家。」
折邵衣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他們想要得到些什麼?」
折邵衣:「我綁了霍安侯老夫人身邊的婆子,逼問了一會兒,就什麼都招了。」
「說是霍安侯老夫人剛開始也沒有想着報仇,只是有一天看見了長大的三皇子,覺得時機到了。她就跟他說一些以前的事情,這般一來三皇子必定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畢竟自己的生母跟女帝有仇,再怎麼樣心裏面也會有一些疙瘩,她不要求他將來一定會登基,但是只要跟皇族不和,那這就是她最後想要的效果。」
說到這裏,沈懷楠搖了搖頭,「她其實想要把小樹當做一個跳板。並沒有真心實意的關心小樹。」
折邵衣點了點頭,「還有啊,她肯定沒有經常見到小樹,所以這才不知道他真實的模樣,以為只要替他謀划,有個人支持,他就敢奪位置。」
沈懷楠想起小樹那個懶洋洋的樣子就想笑。
折邵衣也想起來了,情不自禁地下了一聲,然後說,「這件事情牽扯不多,事情不重,卻必須要告訴阿姐知道,我今天進宮去了,晚上應該不回來睡。」
沈懷楠滿肚子怨言,媳婦晚上經常不回家,他還不能去找——他又不能進宮!
折邵衣一走,小花就過來了,她神秘兮兮的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呀?快告訴我,沒準我可以幫你把事情擺平了。」
沈懷楠也沒有瞞着她,如是這般的那般的說完,然後道:「這件事情究其根本是在小樹那裏。」
小花就笑了,「放心吧,小樹如果知道他自己這麼被算計,肯定會一輩子待在宮裏不肯出門了。」
不過這個霍安侯老夫人還真是煩人,必須得想個辦法讓她以後沒辦法使壞。
沈懷楠並沒有把這件事情看得很重,但是因為牽扯的東西還挺多的,所以,他放手,把它給了小花。
「你馬上就要進朝廷做事了,就當練練手。」
小花很興奮。她先進宮見小樹。
小樹……他正在跟思衡排排躺,躺着睡太陽。
小花去的時候,兩人都閉着眼睛躺得很安詳,她嘴巴都抽抽了一下,好奇的也躺了下去。
「這麼躺着——很舒服么?」
沒有一個人回她的話。
小花都習慣了,等了一會兒,果然躺着的兩個人已經有了決斷,先由思衡說話。
「很舒服,這樣曬太陽,容易長高。」
小花:「……你在逗我嗎?」
又等了等,這回是小樹說話了。
「阿姐,確實會長高——你有什麼事情嗎?」
小花:「想來姨母已經跟你說過了……」
小樹本來躺着的,聽到是說這個,又艱難的爬起來。
「阿姐,我實在是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我當時就是覺得有這麼一門親戚在,走動走動也是好的,這麼多年一共就見過三四回,你知道,我懶嘛。」
「就這三次回也沒說什麼話,每回都是我出去跟思衡玩的時候繞道去她家一次。」
誰知道就出了這麼多事情。他還惆悵呢,「我自然知道,母皇和阿姐不會懷疑我,但還是背鍋了,我心裏正煩悶呢。」
把事情說清楚,他又躺下,並且拒絕再說任何一個字,好像剛剛說的話已經用完了他所有的精力,所以今天從他口裏面是不能再說出字了。
他不說但是思衡可以。小花戳戳思衡,思衡閉着眼睛不想說話。奈何胳膊擰不過大腿,他從小就是被欺負的那個,於是只能煩悶的睜開眼睛。
「阿姐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一口氣說清楚了好不好?」
小花就說,「阿爹把這件事情已經交給我處理了,霍安侯……」
她雖然是看着思衡,倒是眼睛的餘光卻是注意着小樹的。
所以馬上看見他笑着說,「原來是為了這個,阿姐儘管放開膽子去做吧,不要怕,畢竟他們的膽子可比我們大,她還想我做太子呢,簡直是痴人說夢。」
小花卻點頭之後說,「這事情可大可小,往大了說,她現在就敢有這種想法,那等你大了參與朝政之後,怕是就要有更大的想法了。」
她一點也沒有避諱,直言道,「比如說,直接大膽殺害阿姐和小朔。」
小樹和思衡就被嚇了一跳。兩人又匆匆忙忙爬起來,這回坐也不敢坐了,急忙道:「走吧走吧,我現在就陪你走一趟,去掐死他們心裏的那些齷齪的想法。」
小花就笑了,「這個倒是不要你們,我自有辦法。」
她只是過來告訴我小樹一聲,免得她下手太重,到時候他長大了會怪罪她。
臨走之前,她還聽見兩個又重新躺回去的小少年郎埋怨。
「真是有病,想什麼不好,偏偏想要我去當太子,腦子裏面是不是有毛病哦——做皇太子,變成河洛阿姐那樣嗎?我才不要,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還做皇太子呢,不如說是做畜生。」
這是小樹。
「別胡說,河洛阿姐是甘為孺子牛。哎,這也太辛苦了。霍安侯是個傻子嗎?以為你會爭這種東西,也不知道打聽打聽你。」
這是思衡。
兩人閉着眼睛躺着交流。
小花:「……」
真的,有時候她覺得自己跟這兩個弟弟格格不入。
不過,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跟他們一樣躺着嘮嗑——這般一想,其實小樹和思衡已經抵達了人生高峰。
她嘆氣,拋棄羨慕,開始去收拾霍安侯了。
小花第一次給人下套。她之前跟着阿姐的時候,做事情干脆利落,不過這回沒人給她出主意撐腰,阿爹的意思是她完全做主。
她很興奮。
想了一個晚上如何下套,然後精神奕奕的去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