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故人相見不相識

第四節 故人相見不相識

回程時行了半日,梅菲忽然說:“珠兄心事已了,一身輕鬆。此後可信步慢行,仰觀一朝風月,俯聽千林鳥語,吸取沿途景色為胸中珠璣,更為此行錦上添花。”

周蕊珠笑說:“想不到梅兄自起遊玩之念,卻心智聰慧搬弄這許多閑言語作個引頭。游觀本來是屬於無關緊要之事,但是沿途景色多多,若不乘機領略一二,也是有負於造物主,愧對於大好河山。”

兩人因此一路說說笑笑,遇到景色悅目時,便停住腳步觀賞,聽說附近有名寺大剎,便轉道去禮佛敬香,比起來的時候那份行色匆匆,自有一種優哉游哉的閑情。這一日兩人行到虎嘯谷時,但見得兩側山峰犬牙交錯高聳入雲,前望峽谷綿長幽深不見盡頭,一派不可測識的險惡景象,可是谷中道上車馬前後相望,行人絡繹相接,更有不少人結伴而行,邊趕路邊說笑,為高山峽谷間的道路上平添了幾許熱鬧氣氛。原來這虎嘯谷,是連接周邊海東府、富盛府和洪豫府的通衢大道,因此每日裏行人車馬眾多,充溢着熱鬧氣氛。

來的時候,周蕊珠懷着急於趕到富智寺的心情,經過虎嘯谷時,主僕兩人都沒有留意。到這時才感覺到,虎嘯俗地如其名令人生畏,卻又獨具引人入勝的氣勢。看着來往擦肩而過的行人車馬,主僕兩人都說,果然是數府間往來的必經之地,雖然地勢險惡,卻熱鬧有如街市。正好有同方向的行人在說虎嘯谷得名的來歷和最近發生過的一件件大事,主僕倆雜在行路人群裏邊同行邊聽得津津有味。

傳說谷中早先年有猛虎出沒咆哮傷人,因此得了個虎嘯谷之名。後來官府張榜懸賞一百兩銀子打虎,半個月後就有兩頭老虎被獵戶打死,從那以後一向太平。另一件事是不久之前突然出現一股強盜,從遠處發暗器殺了押運二輛載銀大車上的拳師,卻被大車跑了。此後往來經過這裏的客商行人,又都是平安無事,沒有聽到被搶劫的消息。

周蕊珠與梅菲兩人聽了,便有意無意的留心道上的行人車馬。不成想這一留意,竟讓周蕊珠真的發現了意外。

前方不遠處有三輛雙馬大車前後結隊款款前行,其中一輛車上坐着的一人偶然回頭向後方看了一下,讓周蕊頓時心頭一跳—那人就是元宵夜在嶠陽街上多次看到過的邱雍光。在此同時,周蕊珠又又發現,那大車周邊的其他人都在顧自走路,但其中有五個人緊跟那三輛大車指指點點交頭接耳。由於那五人在前方又同方向前行,周蕊珠只能看到他們的背影,但是對他們可疑的形跡引起了警覺。她悄悄對梅菲說:

“梅兄,你看那幾個鬼鬼祟祟的樣子,正在對前面那三輛大車打主意。我倆跟定他們,看看會發生什麼事。”

果然不出周蕊珠所料。她還在與梅菲說話的時候,就見那五人快速趕到三輛馬車前方亮刀攔路。周蕊珠這才認出,那五人中有兩個竟是嶠陰寨的山寇餘孽瘟鬼五和活七神。她暗暗吃了一驚,趕緊追上去站在稍遠處觀察,一邊與緊隨身邊的梅菲輕輕地說:

“那兩個強盜頭有些功夫,還有三個可能是他倆手下的嘍羅。不知車上的人能不能抵住,也不知強盜還有沒有其他同夥在這裏。我們且先看着,不要急着出手。”

梅菲問:“珠兄,你在哪裏見過那幾個強盜?”

周蕊珠說了強盜的來歷後接着:“傳聞強盜在我們周家嚴家兩村連吃敗仗元氣大傷,餘下的都已逃散,卻原來跑到這地方來了。路上人說此前這裏出的載銀車上拳師被暗器射殺的事,一定也是他們做下的。”

她倆說話之間,那邊的雙方已經戰上了。

邱雍光之前隨同父兄走過幾次虎嘯谷。這一次應父親的安排,領着一名年長三歲的本家武師邱武傑前往在洪豫府經商的二哥處調集銀子。回程押着三車六萬兩銀子再經過虎嘯谷時,心裏並沒有提防,也沒有感覺到自己的運銀車隊一駛入虎嘯谷,就已經被強盜盯上。及到車隊前方猛然出現五個橫刀攔路的大漢,高喊“留下車上銀子,放你等生路”,方才知道碰到強盜。

邱雍光和邱武傑倏然一驚之際,立刻縱身挺刀躍至車隊前方向強盜殺去。五強盜立刻作出回應,瘟鬼五和活七神同時一躍幾尺以鷂鷹撲食之勢分別戰住邱雍光和邱武傑,三個嘍羅便分頭撲向三輛運銀車。

瘟鬼五和活七神原以為兩個押運的人年輕,可以速戰速勝,這時識得兩對手功夫不俗,擔心這道上往來的行人車馬眾多,戰的時間長了會生出變故來,因此一邊緊施殺招一邊喊話分散對方的心智。與邱雍光交戰的瘟鬼五說:

“你兩個小子若是識相,乖乖留下車上的銀子趕緊逃生,方可免得一死,如果不識相,等會死到臨頭時,不要怨我等沒有提醒。”

那邊與邱武傑廝殺的活七神則喊道:

“你倆不要以為車上裝了無用的東西掩蓋,就能遮人眼目,但是兩個車輪轉動時吃勁的樣子卻遮蓋不住。趕快留下三輛車逃走,便是活命的陽關大道,若再不識好歹招架廝殺,即是一條死路。”

邱雍光和邱武傑這才明白,對方一開口就說留下銀子,原來是車輪行駛時的狀態露了餡。但是他倆自少習武,此時雖然已經感覺到對手的功夫難於戰勝,但是一出口便仍舊是豪言。邱雍光說:

“何方毛賊,膽敢如此撒勢誇海口!若是知罪,趁早放下手中刀逃去,本少爺可饒你們不死。若還要恃強,立馬就教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三個車夫都不會功夫,見強盜來得兇惡,都匆忙棄車逃走。三個嘍羅各自撲到一輛馬車上挖開蓋在車上的雜物,果見得下方是重重疊疊裝滿銀錠的銀鞘,於是都滿心歡喜地大叫“五大王七大王,果真是滿車銀子”,便各自坐上車夫位置揚鞭趕馬駛車。

這情景讓邱雍光和邱武傑心裏萬分焦急。但是兩個強盜武功高強,自己兩人被戰住無法脫身,情急之下,刀法就顯出紊亂幾乎就要落敗。就在這危急的關頭,只聽一聲“賊強盜休得猖狂”的猛喝,就見一條人影以雁落平沙勢從空而下,一邊急喊“兩位少爺快去搶回馬車,兩個毛交由我來對付。”不等邱雍光反應過來,那人已揮刀施展左牽右引刀法接住瘟鬼五活七神的的的招數。邱雍光邱武傑兩人顧不上多想,立刻轉身殺向搶了載銀車的嘍羅,而在此同時,梅菲已縱步躍至駛在最前面的馬車上向正在駕車的嘍羅出招

梅菲、邱雍光和邱武傑三人的功夫都遠超三個嘍羅,幾招之間就把三個嘍羅打得急忙棄車逃跑。

原先以一對一還稍佔上風的瘟鬼五和活七神,冷不防被周蕊珠橫殺過來變成了以二戰一的戰局,反倒立刻就落在出招受困的下風。這個貌似不起眼的後生小子,刀路形同天女散花漫天飛舞變幻莫測,進招出招有如疾風過隙直取要害。兩寇大驚失色之際也是必欲除之的狂想陡起之時,各喊一聲“小子撓手”,施展的殺招都應聲急驟綿密成飛沙走石之勢。

周蕊珠見強盜頑強,她的鬥志越發高漲,人影刀勢如電光滾雷猛閃突擊。幾個回合過去,瘟鬼五活七神兩人身上的衣衫都已成為飛舞的布片,活七神左臂還有一道小傷口見了血。兩寇這才真正識得對手的厲害。眼見得自己二人都已經拼盡了全力,而對手卻仍然顯出遊刃有餘鬥志方興未艾的模樣。兩寇因此不敢繼續戀戰,各喊一聲“遁”,即縱身躍出圈外急速逃得飛快。

強盜逃去,邱雍光和邱武傑急着過來與周蕊珠梅菲見禮道謝。他倆的心情都還在剛才的危急里,這時都沒有注意到周蕊珠與梅菲是女扮男裝,邱雍光更沒有認出周蕊珠就是元宵夜在城隍廟外被歹徒圍住、自己出手相助的那個小姑娘。他說:

“多謝兩位兄台出手相助,保得邱某等人銀兩安,邱某不勝感激之至。請教兩位兄台尊姓大名仙鄉何處,邱某回去稟告家父知道,一定擇吉登門道謝。”

周蕊珠聽邱雍光這樣說,心知他並沒有認出自己,因此只是輕描淡寫的回答說:“邱兄不須多禮。路見不平出手相助,是江湖人的本分。今日之事若是出在小可二人身上而被兩位兄台撞見,兩位兄台必定也會奮不顧身出手相助,因此請兄台不須說謝字,更用不着小可二人留賤名。強盜已經逃去,我二人即此告辭,兩位兄台前途保重。”

周蕊珠說過這話,與梅菲轉過身走了幾步,卻猛聽得身後暗器聲響。周蕊珠一個急轉身,正好看見邱雍光大叫一聲“卟”地倒下,而瘟鬼五則在距邱雍光二三十步外匆匆逃去。

瘟鬼五活七神二人雖然自認不是周蕊珠的敵手,卻是敗不甘心,逃不多遠就停住偷偷觀察對方的情形,然後乘對方相對說話的時機混在行人隊裏。看到周蕊珠和梅菲告別轉身離開、邱雍光邱武傑都在抱拳注目相送沒有防備,瘟鬼五即乘機疾行向邱雍光發射毒鏢。

見到邱雍光中鏢的周蕊珠本能地對瘟鬼五罵道:“卑鄙賊人,敢施暗器傷人”,立刻和梅菲縱步追趕。但是僅追了幾步周蕊珠就猛地心頭一驚,趕緊招呼梅菲回頭去看邱雍光。

此時的邱武傑與三個車夫,都已經焦急得手足無措。

仰面倒在地上的邱雍光,已經面色發黑咬緊牙關兩眼緊閉昏死過去。再看他身上左胸凸起,衣服破口處隱隱流着黑色液體,還帶着股難聞的氣味。

周蕊珠雖然已被邱雍光的癥狀嚇得嬌容失色心膽俱裂,嘴上則輕聲說“無關大害,各位都不要驚慌”,一邊則急忙撕開邱雍光的上衣。只見他左胸腫脹有如成熟女性的**,**腫得比帶殼的龍眼還大。那黑色液體,就是邱雍光體內中了毒的血液,正從**中間一個細微的傷口裏緩緩流出。

原來瘟鬼五那一鏢,正好擦着邱雍光的左胸**而過。

周蕊珠看過邱雍光受傷中毒的情形,心裏更是吃緊,急忙吩咐梅菲說:“梅兄,你趕緊去舀兩碗澗水過來”,又向一個車夫說:“請這位車夫伯伯辛苦坐好,抱住邱少爺。”

周蕊珠抱起邱雍光在車夫懷裏擺好姿勢,然後從行囊里取出一包藥粉分出兩份。梅菲很快就端着兩碗澗水回來,周蕊珠將兩份藥粉倒入兩個碗裏,先將其中一碗調好,對另兩個車夫說:“請車夫伯伯幫忙,將這碗藥水喂邱少爺喝下去。”邱雍光被喂下半碗藥水的時候,周蕊珠端起另一碗藥水,有些遲疑的看了一眼梅菲,又看了看在警戒巡邏的邱武傑,然後自己一口喝下,立即含住邱雍光的傷口吮吸毒血。

周蕊珠內功充盈,邱雍光傷口處被她含着吮吸,毒血如泉水一樣流向她口中。她每吸滿一口即吐掉接着再吸。這樣一口接着一口不停的吸,不知吐掉多少口黑色的毒血,吮吸出來血液終於漸漸的變紅,邱雍光的面上漸漸變得有血色,胸部也逐漸還原為男性的形體,周蕊珠綳得緊緊的心弦也終於鬆開。

這時候,兩位車伕已將一碗藥水全都喂進邱雍光肚裏。周蕊珠仍舊含住傷口繼續吮吸,直到邱雍光的面色完全恢復正常,傷口裏吸出的血與常人的血無異,又吮了兩小口,這才停止。接着,她又讓梅菲再舀來小半碗澗水,調入藥粉察洗邱雍光的傷口,最後將一小撮藥粉封在傷口上,撕開一件衣服包紮住,這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跑到澗邊去潄口。

約過了小半個時辰,邱雍光終於睜開眼睛醒過來。發現自己象嬰兒一樣被車夫抱在懷裏,有些不解的問道:“我怎麼讓車夫伯伯抱着睡了”,說著就要掙扎着站起來。

周蕊珠忙說:“邱家兄台你不要急。你現在還有點虛弱,不能下地走,在車夫伯伯懷裏再息一息。”

邱雍光這才依稀想起剛才發生過的事,問道:“我是不是被暗器打中了?”

三個車夫都搶着說:“邱少爺,要是沒有這位小兄弟出手相救,你現在已經在黃泉路上轉悠遊盪去了。”

邱雍光說:“兄台相救的大恩,邱某沒齒不忘。我當時只覺得這裏突然如針剌般尖痛,就感到天旋地轉。醒來時卻被車夫伯伯抱着。”

說話之間,眾人都聞見了一股異常的惡腥臭。循着這股惡味傳來處看,發現就是周蕊珠從邱雍光傷口處吸出吐在地上的毒血處發出的,邊上還死了好多螞蟻、蚯蚓、蒼蠅和其他小蟲。幾個人趕緊轉移地方遠離那一灘毒血。邱雍光直咋舌說:

“這是什麼毒,從我身上吸出來的毒血還這樣厲害!”

周蕊珠說:“賊人的鏢上練了百蟲毒,因而如此厲害,也足見賊人居心兇惡無比。”

邱武傑說:“原來這就是百蟲毒!怪不得江湖上人聞名色變,果真是名不虛傳。若不是這位兄台,我等真不敢設想回去時將如何向我家員外回話。”

邱雍光說:“賊人心地如此險惡,他日若再相遇,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邱雍光的命雖然救了回來,但是身體還很虛弱需要調養三日才能復元,這事讓周蕊珠犯了難。

周蕊珠已經看出,邱雍光和邱武傑都還不是瘟鬼五和活七神的對手,交戰時間一長就會落敗。因此做了告辭離開之後在暗中跟住他們的準備,以防備強盜殺回馬槍。現在邱雍光中了大毒初愈需要調養,她更不能撒手不管。

她聽師父說過,中大毒有如得重病,尤其是百蟲毒這樣的劇毒,人一中毒就會元氣大傷,解毒之後若不及時調養滋補,身體就很難完全康復。不用說她隨時防備將葯帶在身邊,即使沒有帶,他也要抓緊想辦法。她想了想,假意問邱雍光要去什麼地方,然後說:

“你們要前往望嶠縣嶠西邱家,我們兩人要去嶠陰縣辦點事,有三天的時間正好與你們同路,能不能搭你們的車趁個便?”

邱雍光說:“兄台說哪裏話。兄台對邱某是恩同再造,不用說搭幾天便車,就是要我將這三車六萬兩的銀子全送與府上也不為過。”

周蕊珠說:“邱家兄台如此言重,卻教小可二人不敢搭車了。”

邱雍光連忙抱拳陪笑說:“是邱某失言。請兩位恕罪。”

周蕊珠心裏裝着邱雍光的身體調補的事,不再說客套的話,和梅菲一起上了一輛車。

當天晚上在客棧住下,邱雍光和邱武傑都難以入睡。邱雍光說:

“這條路二哥經常要走,我也走過幾次,一向都是太平。今日這強盜不知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多虧了那兩位仗義相救,不然,我等現在不知會在哪裏躺着。不過,現今命是保住了,但是渾身就象是骨頭架都散了一樣,一點力都沒有,比起剛被救過來那一刻,更感覺疲乏睏倦,卻又渾身煩躁睡不着,不知明日又會怎樣。要是如此下去,只怕就要成為廢人。”

邱武傑說:“少爺不要焦急。靜下心來睡一覺,明日就會好起來。回到家裏請員外找個好郎中來調理,一定會恢復如初。”

邱雍光說:“我哪裏是焦急。這個煩躁是從心底里自生的,擾得我心神不安不知如何是好,看來今夜是沒法睡着。那強盜在鏢上下的毒真的好厲害,毒已經解了,人卻被變成這個樣子。”

兩人低聲地說著,只聽門上傳來幾下輕輕的“篤篤”聲。邱武傑趕緊起床,邊問“是哪位”邊開了門。卻見低眉垂目的梅菲端着一碗還冒着熱氣的湯藥站在門外。邱武傑正想說“請梅兄進屋小坐”,梅菲已將湯藥遞到他手裏,輕聲對他說:

“武傑兄,這是我家珠兄為邱少爺熬的湯藥,請邱少爺趁熱服下趕緊安心上床休息。武傑兄,今日的事你也受了驚嚇,你伺候邱少爺服藥之後也趕緊安心休息。外邊如有什麼動靜,有珠兄和我,請兩位安心睡覺不要擔心。”

梅菲說過話就轉身走了。從頭到尾,她都沒有抬頭看邱武傑一眼。心懷感激的邱武傑,並沒有留意到這個細節。他看着邱雍光喝湯藥,忽然若有所悟地說:

“原來那兩位先前要告辭離開,後來卻又婉言要求搭車同行,就是為了夜裏給少爺熬藥。想來這葯一定有益少爺的身體。”

邱雍光說:“他倆對我的恩,真的是天高地厚,又如此良苦用心。且不說這葯有益無益,單憑這一片心,也足以令我一生都不能忘記。”

邱雍光喝過葯重新躺下,很快就睡著了。第二天起床,他感覺精神好了許多,心裏自然而然的充滿了欣喜和感激。但是他才開口想說感謝的話,梅兄和珠兄都是淡淡說一句“區區小事邱兄不要放在心上”,就都轉身不再說話。接下來的兩天晚上就寢之前,邱雍光都按時接到由梅菲送過來的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服過之後都是睡得沉穩舒坦。到了第四天早上起來,邱雍光已經完全沒有半點虛弱的感覺。他運動幾下拳腳,只覺得渾身體力充盈精神飽滿,似乎比中毒之前還更覺矯健有力,心中的喜悅和感激之情自不必言說。邱武傑說:

“少爺滿面容光煥發,看起來比家裏出來時更覺精神百倍。”

邱雍光說:“我是因禍得福,真不知道該如何謝他倆。雖說大恩不言謝,但在內心,這個謝字必須時時想着不能忘。”這時梅菲過來,抱拳對他倆說:

“兩位早。恭喜邱家少爺的身體已經復元,自此之後不須再服藥。此去至嶠西庄都是康庄大道,我家珠兄已經放心。前面不遠,就是我倆要去辦事的地方,珠兄因此着我來與兩位道別。兩位前途保重。”

邱雍光還沒有來得及答話,梅菲就已經轉身快步走了。

邱雍光和邱武傑連忙在後邊緊追。

邱雍光邊趕邊招呼說:“梅兄請留步。兩位兄台如此豪傑,邱某不敢說感謝二字。但是同行許多日,此時分別,也須與珠兄當面說幾句道別的話。”

梅菲略一停步回頭說:“邱少爺與武傑兄請留步。珠兄已經出了客棧在前面道上等我,請兩位不必遠送。”

梅菲說過這話,就匆匆轉身放開大步速行。她在轉身之際,眼睛似是不經意的在邱武傑臉上一睄而過,邱武傑頓時渾身震動:

這位長相俊俏的梅兄是個姑娘!

邱武傑看到了梅菲目光在轉盼的一閃間流露出女性特有的嫵媚。但是此時,不是說這話的時候。他緊隨邱雍光追趕到客棧外邊,只見前方大路上,珠兄和梅兄一前一後走得飛快。

兩人只好停步注目遠送,直到看不見了,邱武傑才輕聲問邱雍光說:

“少爺感覺他倆怎麼樣?”

邱雍光說:“他倆是天地之間第一號的大好人,這還要問!”

邱武傑說:“我問的不是這個。我的意思是,少爺有沒有感覺到他倆是不是有與我們不一樣的地方?”

邱雍光有點摸不着頭腦地反問:“有什麼不一樣?你感覺到什麼不一樣,就直說出來我聽聽,不要這樣打啞迷似的讓人糊塗。”

邱武傑說:“我也是剛剛覺察到。少爺你想想,他倆雖然不肯說自己的姓名,但互稱梅兄珠兄,可以肯定他倆一個叫什麼梅,一個叫什麼珠。這珠和梅,都是女兒家名字裏常見的字。還有,看起來梅兄年紀稍微大一點,但是事情都聽年紀稍小的珠兄吩咐。那個梅兄稱你為邱家少爺、邱少爺,而珠兄卻稱你為邱家兄台、邱兄。既然都是互相稱兄的人,為何又有這個不同?還有,梅兄說起珠兄時,總是說‘我家珠兄’,但是珠兄好象沒有說過‘我家梅兄’的話。因此我想,他倆貌似一對結義兄弟互相稱兄,其實有可能是誰家的小姐和丫環。”

邱雍光頓時如醍醐灌頂似的清醒,喃喃的說道:

“有理,有理。難怪她倆救助我們時不遺餘力,但是搭上我們的車之後,卻不肯和我們多說話多接近。是誰家的小姐丫環會外出浪跡江湖,又這樣不避男女的嫌疑如此用心良苦悉心救護照料我呢?按說我們與她倆素昧平生,她倆幫我們打跑強盜,救了我的命,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但是她倆不但不居功,反而要為恢復我的體力搭乘我們的車找借口說託詞,卻又不肯告訴我們她倆的真實姓名和家住哪裏,真的是讓人既感激又納悶。現在她們人已走遠看不見,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夠與她們再相遇。”

邱武傑說:“少爺不必多想,想也沒有用。回家去把事情經過說與員外知道,請員外去打聽。員外世面廣結交的朋友多,一定可以打聽得到。”

邱雍光幾乎有點失神的說:“有理,有理。這事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只要打聽到誰家的小姐丫環武功高強,名字各帶一個梅字和珠字,這段時間又恰好外出不在家,必定就是了。他倆要真的是誰家的小姐丫環,那就、那就,那就是……”

早已經是心猿意馬的邱武傑,見邱雍光這副神態這樣說話,也禁不住浮想聯翩微笑不止地說:“少爺,珠兄和梅兄已經走遠了,我們也該抓緊啟程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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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心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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