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觸目驚心

四更快盡時，嚴豐祿才從米源倉回來。

朱氏還低着頭坐在客廳里，一副沉默的表情，邊上有四個貼身丫環和幾個內院老媽子在陪她。幾個丫環和老媽子見着嚴豐祿時，忙問平安說：“員外回來了，那邊可是一切都好？”

嚴豐祿淡淡的回答說“還算好”，見朱氏仍舊低着頭，便說了句安慰的話：“娘子不要難受，米源倉那裏還算好，沒有多少損失。”

朱氏只是低着頭不動不開聲，似乎沒有聽見丈夫在和她說話，也好象是在打磕睡。其實她心裏在七上八落，只是想不出如何說。

嚴豐祿沒有再與朱氏說話，轉身詢問去米源倉的人是不是都已回來，又吩咐廚房燒點心，不管有沒有去救火，大家都吃一點，然後拉起朱氏的手，催她去卧房休息。朱氏這才抬起頭說：

“那個房間不能睡了。前面你前腳走時，我即起身出來到外院看那邊的火勢。直看到火勢被壓住了，就放心的回來準備就寢。可是一進門就被嚇懵了，現時都還兩腿發軟沒有回過神來。”

朱氏的說話聲，一直在顫顫的發抖。嚴豐祿怔怔的問：“那房裏出了什麼事，讓娘子這樣受驚？”

朱氏說：“那場景我不敢說，夫君自去看就知道了。”

卧房內包括床上一片狼藉到處血跡的景象，讓嚴豐祿直實嚇了一跳。回到客廳里他又問朱氏說：

“那房裏怎麼會這樣？看那樣子，肯定有人在那裏打鬥，才會有那麼多血跡。娘子你、你，你身上沒有被傷到吧？”

朱氏知道周蕊珠把可以引發懷疑的東西全都清理扔到莊院外，因此這時只管推託一點都不知情。她說：

“夫君放心，我身上好好的。虧得我當時並不在那房裏。那裏面有那麼多血跡，打鬥的人一定很兇惡，我如果在房內，怎麼能逃過他們的魔掌，身上一點事都沒有。”

這時有兩個庄丁神情緊張的進來說：

“庄外西北角荒地里躺着個人，身上胡亂裹着衣服，背部傷得很重，只剩下半口氣。又在半裡外的路邊也躺着個左腋側邊受傷的人，下體赤裸，也只剩下一絲氣息，已經動不了。”

朱氏此時的心情，比剛才被周蕊珠撞破那事時還複雜。她知道庄丁所說庄外那兩個已經傷得半死的人是誰，但是她既不敢說，也沒法說，只能無言地低着頭看自己的膝蓋。

嚴豐祿說：“今夜的事真的是一團亂麻。那邊無端失火，我房裏又有這許多血跡，庄外又有兩個不明來路的人受傷，還有……”

他本來想說“還有綑綁自己搶銀子的三個劫賊”，但是話到嘴邊又縮住。朱氏聽丈夫話到嘴邊又不往下說，禁不住抬頭望着他。見丈夫在踱步低眉沉思，朱氏心頭更是怦怦怦跳得急。

嚴豐祿想了片刻，吩咐庄丁分頭去看守庄外那兩個受傷的人，分別給他倆喂些救命湯，好歹要讓他倆活到官府來人查驗的時候。

朱氏聽丈夫要救兩個賊人活命，心裏開始發急，說道：

“夫君，那兩人不知道是什麼來路，是死是活跟我家都沒有關係，為何要管他閑事救他不死？他倆既是負了重傷，一定是因為與人打鬥，或者是得罪了仇家。我家這一插手，管得好，還可以無事，如果管得不好，豈不是要得罪他倆的仇家惹麻煩上身？”

嚴豐祿說：“娘子有所不知。正是因為不知他兩個的來路，所以要救他不死留個活口，明日到官里能夠說清與我家沒有關係。如果他倆今夜死在莊院之外，他人不知，還以為是我家害了他倆。”

朱氏知道沒有理由可以說服丈夫，因此不再說話，但是心裏，則象是十八頭受驚的鹿兒在奔跑，鐸鐸鐸地一陣響於一陣。

嚴豐祿不敢怠慢，趕緊派出兩個庄丁火速騎馬去縣裏報案。

這時天色就要放亮，嚴豐祿讓家人另外收拾了一個房間作卧室，然後攙起朱氏，命四個貼身丫環陪她去新休息，自己則繼續與管家等人處理亂成一團的善後事宜。

朱氏進了新房間躺到床上，身與心都還在暗暗驚動。對於她來說，這一夜遭遇的意外真是太多太多，就象是做了一場極度恐怖的噩夢，雖然醒了，仍然惶恐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