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懸崖逢生
骨頭碎裂的過程,在這滿洞轟隆的掩蓋下,根本聽不出一絲聲響。
黎村長那半條腿被鐵楸生生砍斷開,一下子血流如注。
“村長!”眾人嚇得驚呼,手忙腳亂紛紛衝上去,撕下衣服替他止血。
“村長,你,你這是幹什麼啊!”
黎村長咬着牙,丟下那斷在石堆裏頭之物,在眾人的攙扶下,用力將身子往外拖:“鄉親們為了救我,已經連命都不要了,可是沒了命,咱們攔下那些銀子又有什麼用啊!該丟掉的咱們都得丟掉!”
他忍着劇痛,拚命地爬起來:“好了……現在這腿反正是沒了,也不用再挖了,咱們快……快走吧……”
一個壯漢抹了一把眼淚,彎下腰,猛地將黎村長扛到背上:“我來背村長出去!”
大家陸續反應過來,各自放下心頭情緒,左右互相護着壯漢背上的黎村長,飛快往山洞光亮的方向跑去。
“走!我們快出去!這山洞馬上就要塌了!”
緊接着話音後頭奔涌而來的,正正是那震天的坍塌巨響。
無數的沙石像下刀子一般從上方墜落,並不斷朝前席捲,所到之處一切化作廢墟,那幽幽深黑的混亂一團,像極了死亡敞開的巨口。
姜晚晚和小翠互相拉着手,跟着人群拚命往前奔,不敢回頭看,也不敢有片刻停頓。
死亡馬上就要追上來了。
跑到臨近洞口,光明就在眼前,晚晚心中激動,總算能逃過一劫。
不料突然間,一陣恐怖的震蕩襲來,一平常釘在洞口上方的木板在震動之下驟然墜落,直朝晚晚砸下去!
小翠眼疾手快,一下子撲到小姐背後,將小姐用力攬在自己身下。
只見木板連帶着釘子狠狠摔到小翠背上,斷裂成幾塊,而尖銳的長釘噗嗤一聲,扎穿她的肩膀。
“小翠!”晚晚驚呼出聲,腦中登時一片空白。
然而小翠在疼痛中愈發清醒,她用力抓着小姐的手:
“快走!不能停下!”
身後的路都已被零落的碎片掩埋成轟然廢墟,儼然還有步步緊逼的勢頭。
死亡真的要追上來了。
小翠甚至來不及管肩上那枚深深駐留在皮肉中的長釘,她拽緊發懵的自家小姐,拼了命地衝出洞口。
隨着山洞完全坍塌,眾人大口大口喘着氣,在最後的一刻逃出生天。
洞前方就是過山道下山的唯一狹窄弔橋,沒有人敢停下腳步,幾個村民護着那位背着村長的壯漢,一個接一個衝過弔橋。
狂亂的風像是鼓足了勁,絲毫不停息,在懸崖兩頭來回呼嘯,吹得那細窄脆弱的弔橋搖搖欲墜。
小翠和姜晚晚走在弔橋的最後頭。
小翠肩上傷口在晦暗月色的直面之下,顯得那樣觸目驚心。
血液的流失讓她神思模糊,漸漸失了力氣,步履踉蹌。
姜晚晚走在前頭,感受到小翠的虛弱,下意識拉緊她的手。
“小翠,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再堅持一下!”
晚晚心驚膽戰,生怕小翠下一瞬就倒下。
晚晚的聲音裏帶着一絲顫抖,她的心中不僅有害怕,還有滿滿的愧疚不安。
小翠是為了救她才受的傷,如果不是小翠,恐怕自己早就當場被砸死,頭顱刺穿。
“小翠,你不能有事,再堅持一下……”
再堅持一下,過了弔橋就能安全了!
然而意外總是先一步到來。
就在晚晚跑過弔橋,踏上另一頭山道的那一刻,橋中心的繩索“砰”地一聲,突然斷了。
弔橋朝山崖跌去,還在橋邊緣的小翠腳下驟然踏空,整個人快速往下墜落。
姜晚晚大叫一聲,千鈞一髮間抓牢了小翠的胳膊。
巨大的下落衝力使晚晚整個人被拉倒在地,她趴在懸崖邊沿,一手死死扒着地面,另一手拼盡全力地抓緊小翠。
然而她的力氣實在不足,她所抓的部位很快從小翠的胳膊滑到手腕,依舊還有繼續滑落的形勢。
姜晚晚來不及思考,連忙伸出另一隻手臂,雙手一同拚命地抓緊小翠。
小翠整個人掛在懸崖邊緣,腳下空空蕩蕩,無憑無依,只有一隻手腕攥在晚晚手裏。
而晚晚吃力地趴在地上,拉着她,身下一點一點被巨大重量拖離,已有半邊身子拖出了崖邊。
“小姐……”小翠抬起頭,看向上方的小姐,眼角不知覺紅了,滾落兩顆水珠,“小姐,放開手吧,不然你也會掉下去的。”
“不……”晚晚全身上下都在盡全力,就連牙齒都不由自主咬到出血,“要死……”
“……就一起死!”
手臂的承重越發支撐不住,但任憑接近脫臼撕裂的痛,任憑即將墜入死亡深淵的恐懼,姜晚晚依舊沒有一絲一毫鬆手的打算。
自從穿越以來,她和小翠從未分開,她的每一天都與小翠相依,她的每一回性命都是小翠救下。
所以,此時此刻,她不能、也決不會讓小翠死!
去它的什麼穿越!去它的什麼大女主!去它的劇情設定!
她什麼都不想管,她只想要小翠活着!
“小姐,快放手……”
小翠哭着勸阻,但晚晚聽不進任何聲音。
她任由身子一點一點被拖出懸崖,直到快要墜落。
姜晚晚閉上了眼睛。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光,淪入黑暗。
死就死了吧。
她這一生,那麼普通,那麼平庸,那麼沒用,死或活着,又有什麼關係呢。
死就死了吧,姜晚晚再次這麼想。
但,一雙手拉住了她。
很快,第二雙、第三雙手也牢牢握住她的腰、她的肩膀,再到她的胳膊,將她和小翠一點一點從死亡邊緣拖了回來。
是余山縣的村民,救了她們。
是那些窮山惡水的刁民、那些故事裏細枝末節到幾乎被忽略的背景板、那些被作者一回又一回寫死的人,最終對她伸出援手。
姜晚晚坐在地上,手裏還緊緊拽着小翠的手腕,沒反應過來。
她手臂上腿上全是拖拽的血痕,血跡斑斑,可她竟然也一點不覺得痛。
她就這麼怔怔地坐着,別人叫她、拉她都沒有絲毫感覺,魂魄好像已飛到天外。
突然,有人用力將她整個抱了起來。
姜晚晚感覺到自己彷彿投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她的身子貼在一個怦然跳動的心臟旁,她的手環繞在一個寬厚有力的肩膀上。
那一股宅院裏獨有的熟悉蘭花香,昭示着這個懷抱的主人——沈如煥。
“晚晚,沒事了。”
沈如煥如是說。
他的聲音如此輕柔,如此小心翼翼。
帶着與從前完全不同的、莫大的呵護。
“晚晚,別怕,是我。”
“沈……如煥……?”
姜晚晚雙眼茫然,呢喃問出聲。
“我在。”
沈如煥摟緊她。
“晚晚別怕,已經沒事了。”
像哄小孩一般。
直到這一刻,姜晚晚才如夢初醒。
她抓住沈如煥的脖子,終於抽噎着,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