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開會
“各位黃岡村村民、各位黃岡村村民,請大家吃完午飯後到村東頭曬穀場開會、請大家吃完午飯後到村東頭曬穀場開會”帶着刺刺雜音的村頭廣播,傳出村會計三子的聲音;
“不會要說今天傻子踩大柱家秧苗的事吧”
“我聽說是劉小七把傻子打了,傻子腿都被打瘸了,估計村長要開批鬥大會呢!”
“不至於吧,傻子就一個外來戶,書記咋老偏袒外村人!”
“誰說不是呢,哎你們知道不,聽說傻子是書記外孫哎!”
村裡人七嘴八舌地議論這次開會的主題,說什麼的都有。
會議現場,村民自帶着小馬扎、長板凳等,自行選擇陰涼地三三兩兩圍坐一塊閑聊着;
“砰砰砰”一陣棍棒敲擊臉盆聲打斷了眾村民的議論聲;
“今天叫大家來開會呢,主要是宣佈幾件事,第一呢就是傻子不叫傻子,他叫李古岩,以後大家不要再亂叫啦”會計三子故意打着官腔宣佈道;
惹得村民一陣鬨笑;
“碰”劉建軍看着鬨笑的眾人,忍不住又敲了下臉盆,撇了三子一眼;
沉聲道;“大家都安靜,就三件事說完就散會,”
劉建軍年紀已經六十多歲了,再過兩年就準備退休讓會計三子接自己的班,所以有的時候會讓會計三子來主持會議提前鍛煉鍛煉他,可是看這台下哄鬧一片實在是沒忍住,接過主持權;
“第一件事,後山的旱地已經養草快兩年多了,以前我花了那麼多的精力才把那一千多畝的雜草坡開墾出來,不能就這麼慌在那裏,這是對之前大家勞動成果的褻瀆和不負責任”劉建軍掃視眾人,查看民眾反映;
劉建軍的話也將眾人帶回兩年前,那段開墾荒地的熱氣中;
“書記,當年是你帶領村子吃飽飯的,你說咱干咱就干”
“是啊書記,咱懂得少,也沒啥好辦法,你看看咱能幹啥看着安排就好了”
“要不咱接着種棉花?”
“種個毛線的棉花,那幫殺千刀的,都這麼長時間了還給咱賣棉花的錢”眾村民七嘴八舌,議論了起來
劉建軍看大家也議論了一段事情,感覺差不多了,敲了下桌子又道:“大家不要安靜下,買棉花的錢是縣紡織廠欠咱們村的,跑不了,正好李古岩這兩天就會抽空去廠里要錢”
劉建軍說到李古岩的時候還瞟了眼李古岩坐的位置,這時眾村民才知道那個陌生的人叫李古岩,可是大家疑惑了,這人為什麼要幫村裡去要欠款呢?
劉建軍看到眾人已經不認識煥然一新的李古岩后,又給大家講解了今天上午發生在李古岩身上的事,這才解開了眾人的疑惑;
“咱們原來種的莊稼收成不好,這個主要是土壤中的養分流失比較嚴重,按我們庄稼人的話就是土不夠肥;”
眾人看着劉建軍,贊同地點着頭;
“那麼莊稼就肯定不能再種了,那是瞎子點燈白費油”
“今天也和李娃子聊了到底種什麼合適,李娃子提出可以種果樹”
“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種果樹即能有效地減小水土流失的惡化,後期又不需要過多的打理”
“只要每年追肥幾次,就能保證很好的收成”
劉建軍通俗地告訴群眾種果樹的好處,下面的村民也在認真地思索討論着;
劉建軍見大家討論的差不多,又道:“我了解后,咱們村的季候比較適合種梨樹”
“我估算了一下,一畝地大概能種五十顆梨樹,五年後一畝梨樹平均能產三千斤的梨子”;
“咱們後山大概有一千畝地,如果全部種上梨樹的話一年就能產三百萬斤梨子”
“批發價按兩分錢一斤算,也就是說咱們村一年可以有六萬塊錢的收入,平均到每人大概有一百五十塊錢”
聽到每人每年有一百五十塊的時候,大家都扳着手指頭算起賬來了;
“我家有八口人那就是一年有一千兩百塊了”一名大漢眼冒星光,想到自己一年能拿上千塊錢的時候,已經忍不住激動的心情,扳着手指頭一遍遍地計算着,生怕到手的鈔票飛走了;
“二狗你可真狗啊,你那樣算不對,要按你能種多少畝梨子樹來算收入,如果按村長的算法,那麼一畝地的收成就是六十塊錢,你要是能種十畝地,一年收入就是六百塊錢”會計三子打趣道;
“那也比種水稻、麥子強太多了”
“是啊是啊,要是能有這麼多收入,也不會天天愁娃那幾十塊學費,愁得睡不着覺了”
“我要種二十畝梨樹,那樣我就比城裏人還有錢了”一名年輕漢子大吼道;
“我要種三十畝梨樹,我也要比城裏人還有錢了”又一名年輕漢子吼道;
一個比個喊聲響亮,一個比一個要種的多,剎那間會議現場有變成拍賣現場的趨勢,惹得一群人鬨笑不止,同時也洋溢着那個時代農村群眾的淳樸理想;
要知道1987年的科級公務員也就拿一百多塊錢一個月,要是真能種二十畝的梨樹,收成還真不比城裏上班的人少掙;
就在眾人還在紛紛暢想即將到來的幸福生活的時候;
劉建軍又是猛地敲擊下臉盆,打趣道:“大家都安靜點、安靜點,樹苗都沒看到,還三十畝、五十畝呢”
“要是再多敲幾下這,這臉盆得破個洞啊,這回去怎麼和家那口子交代,免不了又是一頓雞飛狗掉”三子會計看着自家的白瓷臉盆又掉了一塊漆,腹誹道;
可是這熱火朝天的議論場景,不敲那麼幾下根本停不下來啊。
眾人聽到劉建軍提到樹苗還沒有,終於反應過來了;
有人急忙問道:“是啊書記,這麼多樹苗哪裏搞去?”
劉建軍看着逐漸消停的眾人點點頭,又道:“不單單是樹苗的問題,還有銷路問題,同時大家也不要想前兩年就能掙錢,樹苗剛種下去的頭兩年肯定是不能結果子的,就算就長了果子也要把果子剛長出的時候剪掉;”
眾人期待的看向坐在首位的劉建軍,已經沒有剛剛搶種梨樹的熱情,直等村長着接下來的解決辦法,但其中的一小部分人已經失去了種梨樹的信心,還有一小部分人想着解決辦法;
“不會又像上次種棉花似的吧,苦哈哈的幹了幾年一毛錢沒搞到”
“是哦,種棉花的時候我第一年沒搞到錢,第二年我就不種了,種果樹還要等兩年,那麼久后鬼知道還能不能買的出去呢”
“種棉花的事也不能怪書記啊,廠子裏的領導不該,書記也沒辦法啊”
“你們都忘記了當時為了賣棉花,書記鞋都磨破了幾雙才找縣裏領導讓,縣裏廠子來咱村收棉花的嗎”
“我不就是說說嗎,也沒真怪書記”
看到幾個對劉建軍當年組織種棉花不滿人的埋怨,幾個劉建軍的鐵杆粉立馬出言反駁;
眾人的表現盡收劉建軍眼底,好像回到了當年種宣佈開荒中棉花時一樣,一部分人堅定的跟着他一起開荒種棉,一部分人跟風一起來,還有那麼一小部分人看着大家幹活不幫忙,還在背後冷言嘲笑;
李古岩也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朝着那些已經失去信心的人暗嘆:“總有那麼多人跑着跑着就掉隊了”
“是啊,種梨樹是咱們村的大事,在這裏也是和大家通個氣,畢竟做什麼事都是有風險的,純種地倒是沒什麼風險,但是能掙到錢嗎?能把孩子送到城裏上學嗎?能天天有錢賣肉吃嗎?也就能吃個飽飯而已!”
“種果樹不像我們種的莊稼年年收成都差不多,果樹剛種下去前兩年為了保證樹苗生長是不出果子賣不出錢的,為了確保果樹的成長前兩年恰恰又是最苦的日子,又要勤施肥又要勤除草的,但只要果樹長起來了,每年的產量都會高過上個年頭,養護也要輕鬆很多,不像種莊稼又要從頭來一遍”
“我已經老了,已經沒幾個年頭好活了,但是老了老了我還想再給子孫後輩留點啥”
“我們留的下越多,後輩子孫的起步就會越高,將來的成就也就越高”
“難道我們準備讓自己的子子孫孫一輩子像咱們一樣種地嗎?難道我們要讓子孫也一輩子都沒機會搬到城裏住,成為城裏人嗎?”
聽得劉建軍鏗鏘有力的話語在眾人耳畔回蕩,直擊眾人心靈,李古岩也暗暗給這位頭髮已經花白老書記點個贊說得太好了,這就是當時農村普遍的心裏想法,也是他們的理想,對於能夠拋開農民的頭銜,成為城裏人是他們極度渴望的奢求,但苦於沒有辦法;
“種植果樹是需要前期投入大回報少,不願意參加的也不勉強,願意參加的會議結束后可以到村會計三子那報名”;
“這段時間我找縣農業局去跑跑看看能否了解到哪裏有樹苗賣,同時也會找找縣裏、市裏的一些水果商、罐頭廠等地方談談銷路”;
“現在我們來說第二件事”劉建軍把關於栽種梨樹的利弊已經說清楚,就乾脆地掐掉這個話頭;
“李娃子已經在咱們村生活了一年多,我們村也沒把他當外村人看”
“在開會前也和大家交談過,現在李娃子沒辦法回家也沒個戶口,現在准在咱們上戶口,大家以後就是一個村子的,要相互找個,不要排外知道吧”劉建軍看大家沒什麼什麼意見,欣慰的點點頭,至於分地的事情劉建軍並不想在這個時候提起,倒不是劉建軍不想給李古岩分地,而是李建軍覺得等李古岩落了口后大概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到了再次抓鬮分地的時間了,那時候提會更加容易通過點;
畢竟都已經是一個村子的人,總不能不分地吧!那時候再分誰也沒話說,如果這時候提出分地估計其他村民連李古岩落戶口的事情都不會同意;
“書記,李娃子來咱們時間確實不久了,落戶口的事情我也沒意見,但是年底就要重新抓鬮分地了,到時候我家的地又要少了,這我可不同意”一個手扇子的中年婦女,對劉建軍說完后還不忘環顧下周邊平時和自己關係不錯的親朋;
“楊家媳婦說得有道理啊,現在每次分的地都越來越少了,再這樣下去家裏人都養不活了,我也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附和聲接二連三地響起;
“有什麼不同意的啊,楊家媳婦、劉家表弟……你們以前也不是咱村的,是不是也要把你們家的地也收回來啊,當年你們流落到黃岡村,劉書記是怎麼對你們的,那時候的村子條件還沒這麼好呢!”會計三子憤憤指着喊話對大聲的幾個說道;
會計三子這句話可捅了馬蜂窩,那幾個不同意分地的村民立馬和三子懟了起來;
漸漸地上百號村民分成三撥,其中兩撥人吵得不可開交,還有一撥人在邊上看戲,爭吵的兩撥人,一撥人叫罵村長不負責任想把村裏的人餓死,一撥人指責對方良心都被狗吃了見死不救;
一陣雞飛狗跳爭得面紅耳赤,就差上手開打了;
李古岩從角落中走出,來到爭吵的中央,哐當一聲重重地把椅子剁在地上,環顧爭吵的眾人;
看着漸漸平息的爭吵,開口高聲道:“首先感謝各位爺爺、奶奶、叔叔、伯伯、嬸嬸、兄弟姐妹這些年的照顧,這份恩情我一輩子都會銘記在心,也感謝大家願意接納我,讓我有了個立足的地方”
“至於劉書記說的分地,還有各位鄉親的包容,我很感激”
“但我承諾,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或者是我的後人,我一分黃岡村的地都不會要,也請各位不要再大動肝火傷了村裏的和氣,我不會也不可再從各位恩人碗裏搶食吃”;
說話的同時李古岩看向劉建軍和三子投去感激的目光;
轉身又對周身的村民拱手道:“請大家不要為我爭吵生氣而傷了身子,感激的話在心裏記着呢,我就不多說了”;
李古岩說完后拍了拍自己心臟的位置,拖着椅子走出人群;
“第三件事,前年過世的三爺,還有兩間茅草屋,三爺家裏也沒個後人,現在他走了屋子卻一直空着,那兩間空着的屋子就給李娃子住了”話畢,劉建軍不等眾人同意直接回家,連散會都難得再說;
不過給房子的事情眾人都沒人反對,不是那些村民變得大方了,而是劉建軍口中三爺的房子實在是太破了,夏天漏雨冬天漏風,當豬圈
都怕風大吹倒房子把豬給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