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與《周易》(四十三)

《左傳》與《周易》(四十三)

第八章:《左傳》所記人們對《周易》的運用對後世深刻的影響

第五節:《左傳》記載《周易》一書卜筮上對八卦取象及繇辭內容的穿鑿附會於說法,以及道德對《周易》繇辭的解釋,後世產生的“易學”(今本《周易》學術),無論是以“象數”或是“義理”去註釋今本《周易》均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周易》產生於西周後期,是一部曾借用前人創立的記事序數(商代晚期已經使用)“六十四畫符號”(被後人篡改用之和稱之的“六十四卦畫”)為題序而編寫出六十四篇文章所組成的為“君子”(周天子血統的諸侯、貴族)們講述“修身、齊家、治國”的道理書。按現代哲學分類,應屬政治哲學書。

到春秋被篡改成繇式《周易》,史巫用於卜筮(算卦)。到戰國末期,《周易》又篡改成數字卦爻格式(今本《周易》)。原創《周易》產生幾百年後,即戰國未期到西漢前期,面對今本《周易》(算卦形式的《周易》)為研究對象,產生了七篇學術文章(西漢認為是孔子作),稱《易傳》(或叫十翼)。這《易傳》是對今本周易的學術文章,已不是原創《周易》的學術文章。

把一本兒算卦格式的《周易》,作為學術的研究對象。並將已成為一套算卦的工具,即64卦符號(西漢認為是文王作)和八卦符號(西漢認為是伏羲創)、八卦取象,以及所謂的掛爻辭(西漢認為是文王作)。形成了八卦符號象數與卦爻辭義理及天道神秘思想內容。即不論不類的混合學術,即亦筮亦理對今本《周易》的學術。實乃是卦爻式《周易》(今本《周易》)下產生的一個學術怪胎(特別是《易傳》裏的《繫辭》與《說卦》),而這個今本《周易》學術怪胎又在整個帝制時期里哺乳而瘋狂妖艷的成長着(即帝制里的“易學”)。

自漢武帝獨尊儒術,把今本《周易》與對研究今本《周易》的《易傳》尊為《易經》,並成為五經之首。漢又是經學的發榮時,后整個帝制里眾多對《易經》(今本《周易》加《易傳》)展開了註釋與研究,其學說統稱為"易學"。

后封建時期里的“易學”,更多是從屬《易經》內容的《易傳》裏生髮出無窮的天道、陰陽、太極、八卦、象數神秘思想。當然也對屬《易經》內容之一的卦爻辭(原創《周易》裏的文辭)進行符合封建義理的詮釋,與原創《周易》是個十萬八千里,真是《周易》學術上的陰差陽錯。

當然《易傳》無不受其《左傳》一書對《周易》兩種性質運用的影響,才有《易傳·繫辭》文亦筮亦理的去總論今本《周易》。所以《左傳》裏的筮例里道德論述《周易》裏文辭,也成了後世“易學”上的典範。

如《左傳》記載的以《周易》卜筮的第六筮例是《左傳·襄公九年》:“穆姜薨於東宮。始往而筮之,遇艮之八。史曰:‘是謂《艮》之《隨》。隨其出也。君必速出。’姜曰:‘亡。是於《周易》曰:‘隨:元亨利貞,無咎。’元,體之長也。亨,嘉之會也。利,義之和也。貞,事之干也。體仁足以長人,嘉德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幹事,然故不可誣也,是以雖《隨》無咎。今我婦人而與於亂。固在下位而有不仁,不可謂元,棄位而姣,不可謂貞。有四德者,《隨》而無咎。我皆無之,豈《隨》也哉?我則取惡能無咎乎?必死於此,弗得出矣。’”

我們還是先看一看《左傳》記載這一筮例的譯文:

“穆姜死於東宮。開始住進去時卜筮看吉凶,起筮時得到《艮》裏的一個不變之畫(其它五畫全變)。太史說:“這是個《艮》卦變《隨》卦。隨,是出走的意思。您一定要迅速離開這裏。”穆姜說:“沒有的事。這卦在《周易》中說:‘隨,元亨利貞,沒有災禍。’元,是身體的尊長。亨,是美好的會合。利,是事義的和諧。貞,是辦事的根本。用仁心作為本體就可以當人們的尊長,尋求美好的會見就能協調禮儀,有利於萬物就符合道義,本體堅固就能夠辦好事務,根據這道理,所以說是不能欺騙的,因而雖然得到了《隨》卦而沒有災禍。現在我作為個女人卻參與作亂。處在低下的地位卻又沒有仁德,不能說是元。使國家不安定,不能說是亨。做了壞事而危害到自身,不能說是利。不安於位卻修飾美容,不能說是貞。有上述四項德行的人,得到《隨》卦而沒有災禍。我卻四項德行全都沒有,難道能合於《隨》卦的之義嗎?我自取邪惡,難道能沒有災禍嗎?一定死在這裏,不必出去了。”

這裏的穆姜是魯宣公夫人,穆姜本來姓姜,“穆”是其死後的謚號,她原來是齊國的一位公主。這一卜筮例中出現的穆姜說的,應是《左傳》中記載的屬最早的可說是《易傳》外的“易學”了。因穆姜並沒聽卦師的說法,而是從《隨》卦卦里說的“元亨利貞”四字上的義理道理去解釋一番,真對自己的行為認為不符合“元亨利貞”這四德的要求,自己的過錯有自己承擔,寧願死在東宮,也不聽信算卦的讓其搬離東宮才吉祥的說法。可這《左傳》記載穆姜對“元亨利貞”四字的解釋,成為世“易學”上的範式,無不順其之說,而影響着整個帝制至今天的“易學”。

《周易》一書總共有4篇文章出現有“元亨利貞”四字。如:

()乾:元亨利貞。

()屯:元亨,利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隨:元亨,利貞,無咎。

()無妄:元亨,利貞。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

《周易》裏四篇文章里出現有“元亨利貞”這四字,也就是今本《周易》裏所謂四卦卦辭里均有“元亨利貞”四字,這說明有其四字的四篇內容,相對內容非常重要,才有“元亨利貞”表述,這四字其意也就是“大亨通有利發展的好事情”。

而到《易傳·文言》對今本《周易·乾》卦里的卦辭“元亨利貞”,就遵循《左傳》是記載的四德之意進行解釋。

如《文言曰》:“"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會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干也。君子體仁足以長人,嘉會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幹事。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貞。"”

到西漢武帝時獨尊儒術,把《春秋左傳》與《易傳》均上升為五經內容,自此帝制經學裏,《左傳》與《易傳》都成了經書,這帝制里的經書成為意識領域的統治地位。而到三國魏國時期里王弼遵循《易傳》裏義理恢復對今本《周易》的註釋,力排漢象數註釋《周易》的荒謬至極做派。

王弼的《周易注》·上經乾傳卷一對“乾:元、亨、利、貞”的註釋是:

“《文言》備矣。”

這意思說《文言》講的詳盡了,不再講了,這無疑是遵循經書《文言傳》裏的說法。

故到唐孔穎達奉旨註疏《五經正義》時,《周易正義》裏《乾》卦卦辭同樣遵循“經書”(《易傳》文)里的意思去註釋。

如“《周易正義》·上經乾傳卷一

乾下乾上。乾:元、亨、利、貞。

[疏]正義曰:“乾”者,此卦之名。謂之卦者……“元、亨、利、貞”者,是乾之四德也。子夏傳云:“元,始也。亨,通也。利,和也。貞,正也。”言此卦之德,有純陽之性,自然能以陽氣始生萬物而得元始亨通,能使物性和諧,各有其利,又能使物堅固貞正得終。此卦自然令物有此四種使得其所,故謂之四德:言聖人亦當法此卦而行善道,以長萬物,物得生存而為“元”也。又當以嘉美之事,會合萬物,令使開通而為“亨”也。又當以義協和萬物,使物各得其理而為“利”也。又當以貞固幹事,使物各得其正而為“貞”也。是以聖人法乾而行此四德,故曰“元、亨、利、貞”。其委曲條例,備在《文言》。”

而《周易正義》一書里對《隨》卦卦辭的“元亨利貞”的註釋,也是遵循四德之說。

“震下兌上。隨:元亨,利貞,無咎。

[疏]“隨元亨利貞無咎”。○正義曰:“元亨”者,於相隨之世,必大得亨通。若其不大亨通,則無以相隨,逆於時也。“利貞”者,相隨之體,須利在得正。隨而不正,則邪僻之道,必須利貞也。“無咎”者,有此四德、乃無咎。以苟相從,涉於朋黨,故必須四德乃無咎也。凡卦有四德者,或其卦當時之義,即有四德,如乾、坤、屯、臨、無妄,此五卦之時,即能四德備具。其隨卦以惡相隨,則不可也。有此四德乃無咎,無此四德則有咎也。與前五卦其義稍別。其《革卦》“巳日乃孚有四德”,若不“巳日乃孚”,則無四德,與乾、坤、屯、臨、無妄、隨其義又別。若當卦之時,其卦雖美,未有四德。若行此美,方得在後始致四德者,於卦則不言其德也。若謙、泰及復之等,德義既美,行之不巳,久必致此四德。但當初之時,其德未具,故卦不顯四德也。其諸卦之三德巳下,其義大略亦然也。”

我們來看看唐後期《周易集解》裏對“元亨利貞”四字所編匯者的註釋。

《周易集解》·卷一引《子夏傳》對“乾:元亨利貞”的註釋。

“(乾下乾上)。乾:元、享、利、貞。

《子夏傳》曰:元,始也。亨,通也。利,和也。貞,正也。言乾稟純陽之性,故能首出庶物,各得元始、開通、和諧、貞固,不失其宜。是以君子法乾而行四德,故曰“元、亨、利、貞”矣。”

“《周易集解》·卷五

《序卦》曰:豫必有《隨》也,故受之以《隨》。

韓康伯曰:順以動者,眾之所隨。

(震下兌上)。隨:元、亨、利、貞,無咎。

虞翻曰:否上之初,剛來下柔,初上得正,故”元、享、利、貞,無咎“。

鄭玄曰:震,動也。兌,說也。內動之以德,外說之以言,則天下之人,咸慕其行,而隨從之,故謂之隨也。既見隨從,能長之以善,通其嘉禮,和之以義,干之以正,則功成而有福,若無此四德,則有凶咎焉。焦贛曰:漢高帝與項籍,其明徵也。”

這《周易集解》一書里所彙編的人們也是對“元亨利貞”做四德的解釋。

我們再看看北宋程頤的“元亨利貞”的註釋。

北宋程頤的《伊川易傳》裏對“元亨利貞”的註釋。

“周易上經乾下乾上《乾》:元,亨,利,貞。

上古聖人始畫八卦,三才之道備矣。因而重之,以盡天下之變,故六畫而成卦。重乾為《乾》。《乾》,天也。天者天之形體,《乾》者天之性情。《乾》,健也,健而無息之謂乾。夫天,專言之則道也,天且弗違是也;分而言之,則以形體謂之天,以主宰謂之帝,以功用謂之鬼神,以妙用謂之神,以性情謂之《乾》。《乾》者萬物之始,故為天,為陽,為父,為君。元亨利貞謂之四德。元者萬物之始,亨者萬物之長,利者萬物之遂,貞者萬物之成。惟《乾》、《坤》有此四德,在他卦則隨事而變焉。故元專為善大,利主於正固,亨貞之體,各稱其事。四德之義,廣矣大矣。”

程頤除了對《乾》字附會那麼字意思外,就是對卦辭“元亨利貞”四字的四德註釋法了。

到南宋朱熹對“乾:元亨利貞”的註釋。

“乾:元亨利貞。

六畫者,伏羲所畫之卦也。“—”者,奇也,陽之數也。乾者,健也,陽之性也。本注乾字,三畫卦之名也。下者,內卦也;上者,外卦也。經文乾字,六畫卦之名也。伏羲仰觀俯察,見陰陽有奇耦之數,故畫一奇以象陽,畫一耦以象陰。見一陰一陽有各生一陰一陽之象,故自下而上,再倍而三,以成八卦。見陽之性健,而其成形之大者為天,故三奇之卦,名之曰乾,而擬之於天也。三畫已具,八卦已成,則又三倍其畫,以成六畫,而於八卦之上,各加八卦,以成六十四卦也。此卦六畫皆奇,上下皆乾,則陽之純而健之至也。故乾之名,天之象,皆不易焉。元亨利貞,文王所系之辭,以斷一卦之吉凶,所謂《彖辭》者也。元,大也。亨,通也。利,宜也。貞,正而固也。文王以為乾道大通而至正,故於筮得此卦,而六爻皆不變者,言其占當得大通,而必利在正固,然後可以保其終也。此聖人所以作《易》,教人卜筮,而可以開物成務之精意。余卦放此。”

這朱熹穿鑿附會了那麼多的《乾》卦內容,並認為“元亨利貞”,又是文王所系之辭,以斷一卦之吉凶。把`“元,大也。亨,通也。利,宜也。貞,正而固也”的四德註釋一番,最終落腳是“此聖人所以作《易》,教人卜筮”。這朱熹的說法,真乃是個迂腐無知至極。

到了現代的人依然受其《左傳》、《易傳》和歷代“易學”書籍里對“元亨利貞”四德註釋法,看無論是尚秉和的註釋,還是黃壽祺的註釋都基本一樣。

尚秉和的“周易尚氏尚卷一上經”對“元利利貞”的解釋:

“乾。元亨利貞。

《說卦》“乾健也”,《子夏傳》“元始也,亨通也,利和也,貞正也”。蓋天之體以健為用,而天之德莫大於四時。元享利貞,即春夏秋冬,即東南西北。震元離亨兌利坎貞,往來循環,不忒不窮。《周易》之名,即以此也……《文言》曰“元者善之長,享者嘉之會,利者義之和,貞者事之干”,是以四德平列,尤為顯著。乃下又曰“乾元者始而享者也,利貞者性情也”,則以“元亨”為一義,“利貞”為一義,亦為二德。此又《文言》與《文言》所釋不同也。昔儒以《象》、《象》傳釋貞字,與《文言》不同,疑《十翼》非出一手。愚謂《象傳》當為一人作矣,而前後所釋不同。《文言》當為一人作矣,而前後所詁仍異。此無他,乾健之德,不可名言。似必再三釋,方能畢其義蘊也。然則“元亨利貞”四字,究以何解為當乎?曰:其在乾則確為四德。《象傳》之所釋,宏深透闢,於四德各有推闡。而以“天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釋貞之原理,尤幽隱難識。故《文言》曰:“君子行此四德。”蓋四德缺一,即不成為天時,不成為人事……。”

(《周易尚氏學》尚秉和著九州出版社2005年1月第1版29—30頁)

黃壽祺對“乾卦第一

()乾①:元,卒,利,貞②。

(註釋)

①乾:卦名,下卦、上卦皆乾(三),象徵"天"。②元,亨,利,貞:《正義》:

"《子夏傳》云:‘元,始也;亨,通也;利,和也;貞,正也。‘言此卦之德,有純陽之性,

自然能以陽氣始生萬物,而得元始、亨通,能使物性和諧各有其利,又能使物堅固責正得終。"

[譯文]

《乾》卦象徵天:元始,亨通,和諧有利,貞正堅固……。”

(註:括號里代表乾卦符號)

(《周易譯註》黃壽祺張善文撰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8月第1版)

這是現代人對今本《周易·乾》卦辭“元亨利貞”的註釋及譯文,依然受其《左傳》一書說法的影響。

從上所知春秋卜筮上以不信卜筮者,以義理道德解釋《周易》裏文辭對後世產生深遠的影響。而春秋以《周易》筮之的筮法上的解卦過程,也成為後世解釋今本《周易》產生了影響。“易學”不無受筮法的影響。即從筮法上的說法,轉變為註釋今本《周易》的方法。這種方法(即八卦取象與卦爻辭的義理相結合)一致影響到今天。因《左傳》裏的筮例中多是以“象”與“理”解釋《周易》,無疑成了後世“易學”的範例。

如《左傳·召公五年》:“初,穆飛之生也,庄權以《周易》筮之,遇《明夷》之“謙”,以示卜楚丘。曰:"是將行,而歸為子祀。以讒人入,其名曰牛,卒以餒死。《明夷》,日也。日之數,故有十時,亦當十位。自王已下,其二為公,其三為卿。日上其中,食日為二,旦角日為三。《明夷》之《謙》,明而未融,其當且乎,故曰為子祀。日之《謙》,當鳥,故曰‘明夷于飛’。明而未融,故曰‘重其翼’。象日之動,故曰‘君子於行’。當三在旦,故曰‘三日不食’。《離》,火也。《艮》,山也。《離》為火,火焚山,山敗。於人為言,敗言為讒,故曰‘有攸往,主人有言’,言必讒也。純《離》為牛。世亂讒勝,勝將適《離》,故曰其名曰牛。《謙》不足,飛不翔,垂不峻,翼不廣。故曰其為子后乎。”

我們舉例帝制里“易學”對這句話註釋看一看有多大的區別。

《周易正義》裏的註釋

“初九:明夷于飛,垂其翼。君子子行,三日不食。有攸往,主人有言。

[注]明夷之主,在於上六。上六為至闇者也。初處卦之始,最遠於難也。遠難過甚,“明夷”遠遯,絕跡匿形,不由軌路,故曰“明夷于飛”。懷懼而行,行不敢顯,故曰“垂其翼”也。尚義而行,故曰“君子於行”也。志急於行,飢不遑食,故曰“三日不食”也。殊類過甚,以斯適人,人心疑之,故曰“有攸往,主人有言”。

[疏]“初九明夷于飛”至“主人有言”。

○正義曰:“明夷于飛”者,明夷是至闇之卦。上六既居上極,為明夷之主。雲“飛”者,借飛鳥為喻,如鳥飛翔也。初九處於卦始,去上六最遠,是最遠於難。“遠難過甚,明夷遠遯,絕跡匿形,不由軌路”,高飛而去,故曰“明夷于飛”也。“垂其翼”者,飛不敢顯,故曰“垂其翼”也。“君子於行三日不食”者,“尚義而行”,故云“君子於行”。“志急於行,飢不遑食”,故曰“三日不食”。“有攸往,主人有言”者,“殊類過甚,以此適人”,人必疑怪而有言,故曰“有攸往,主人有言”。

這是唐的初孔穎達奉旨編篡的《周易正義》一書里對“初九爻辭”進行的疏正,而括號是寫着注字是以王弼《周易》注為籃本,[注]自然是王弼的這一爻辭的註釋了。《左傳·召公五年》記載的筮例若去掉卜筮說和人物故事,單就對“明夷》之《謙》”這一《謙》做繇題的繇辭的解釋沒有多大區別,只是那一卜筮例子多用八卦取象和字意去穿鑿附會而已。

我們再看《周易集解》(唐李鼎作編篡漢至唐代對《易經》,即今本《周易》加《易傳》的註釋)里對“初九:明夷于飛,垂其翼。君子於行,三日不食”這段話的註釋。

“荀爽曰:火性炎上,《離》為飛鳥,故曰“于飛”。為《坤》所抑,故曰“垂其翼”。陽為君子。三者,陽德成也。日以喻君。不食者,不得食君祿也。陽未居五,陰暗在上。初有明德,恥食其祿,故曰“君子於行,三日不食”也。

有攸往,主人有言。

《九家易》曰:四者初應,眾陰在上,為主人也。初欲上居五,則眾陰有言。言,謂震也。四五體震,為雷聲,故曰“有攸往,主人有言”也。”

這《周易集解》裏彙編兩家對這一爻辭內容的註釋,則多是取象數之說,這與《左傳》裏卜筮例里的說法又有多大區別呢?以“象數”去註釋今本《周易》,雖然不是註釋如何算卦的,但注辭的與《左傳》記載的筮例上解釋卦繇辭內容還複雜呢?

再看屬現代易學書籍《周易尚氏學》(尚秉和(1870~1950)著九州出版社2005年1月第1版)里對這一爻辭內容的解釋:

“初九。明夷于飛。垂其翼。君子於行。三日不食。有攸往。主人有言。”

此與《師·六五》義同也。辭在五而象全在應。初應在四,四體震,震為飛為翼,坤為下,故曰“垂其翼”。震為君子,為行,數三。離日故曰“三日”。震為

口為食,坤閉,故“三日不食”。震為往,為主人,為言,故曰“有攸往主人有言”。蓋初雖應四,而為三所阻格,故飛則不能高,行則不得食。凡有所往,而為主人所惡,責讓不安。《左傳·僖十五年》:“晉筮遇歸妹之睽日:西鄰貴言。”以歸妹上震為責言也。震言外向,

與我相背,故曰“責言”。茲曰“有言”,與責言義同也。《易林·同人之坎》云:“鼓其羽翼,飛上喬木。”以坎中爻震為鼓為飛,為羽翼。又《易林·蒙之艮》

云:“攫飯把肉,以就口食。”以艮中爻震為口為食也。《易·頤·象》曰:“自求口實。”以頤下震為口食也。乃震飛震翼震口之象皆失傳,舊解皆以屬之離。離在地下,且為初爻,胡能飛哉!若食象益茫然不知所指。”

看尚秉和的註釋,這與卜楚丘對這段文字用於卜筮上的說法,又有多大區別嗎?卜筮上是胡說八道,而尚秉和的註釋也是胡謅八扯。

我們再看一看《周易集解》一書里彙編的對今本《周易》一些爻辭的註釋,看那些註釋上的“象數”,又與《左傳》裏記載的卜筮例子上的取象筮法又有多大的區別嗎?

《周易集解》對“初六:履霜,堅冰至”彙編干寶的註釋。

“干寶曰:重陰,故稱六。剛柔相推,故生變。占變,故有爻。《系》曰:爻者,言乎變者也。故《易》、《繫辭》皆稱九、六也。陽數奇,陰數偶,是以乾用一也。坤用二也。陰氣在初,五月之時,自姤來也。陰氣始動乎三泉之下,言陰氣之動矣。則必至於履霜,履霜則必至於堅冰,言有漸也。藏器於身,貴其俟時,故陽有潛龍,戒以“勿用”。防禍之原。欲其先幾,故陰在三泉,而顯以履霜也。”

干寶通過對一個爻題“初六”和爻辭“履霜,堅冰至”五個字,進行了一百多字註釋,但從註釋內容看,能明白這一爻辭內容的含義嗎?顯然是不能的,只能是莫名其妙。干寶的註釋是從“象數”里陰陽、剛柔、變占(算卦上東西)上解釋“爻”意,又從爻數、陰陽、十二月建、附會到所謂的幾字爻辭而引出一番道理。這種奇葩的註釋法,卻讓人不可思議。這種註釋與《左傳》裏算卦說法很像似,都是不可思議。

《周易集解》對“《同人》卦:同人於野,亨”彙編的註釋。

“鄭玄曰:《乾》為天,《離》為火。卦體有《巽》,《巽》為風。天在上,火炎上而從之,是其性同於天也。火得風,然後炎上益熾,是猶人君在上施政教,使天下之人和同而事之。以是為人和同者,君之所為也。故謂之“同人”。風行無所不遍,遍則會通之德大行,故曰"同人於野,亨"”。

如鄭玄的註釋既用早期出現的八卦取象,又結合“漢象數”之說穿鑿附會於這幾個文字。鄭玄說的“乾天”、“離火”,是所謂本卦(即《同人》卦符號)里的八卦與取象。鄭玄說的“巽風”,是從所謂本卦里出現的互卦《巽》卦及取象。又通過五行里金木水火土說法而穿鑿附會一番封建倫理道理。這就是帝制里所產生的以“象數”去註釋今本《周易》,而穿鑿附會出的一番封建政治道德之理的“象數理”易學。但你若想通過鄭玄那一段話所謂對“同人於野亨”的註釋,想明白其含義比登天都難。這鄭玄的註釋雖與《左傳》裏卜筮上取象說法相似,雖畢竟不是算卦的。

再看《周易集解》彙編的對“九三:伏戎於莽,升其高陵,三歲不興”註釋。

“虞翻曰:《巽》為伏,《震》為草莽,《離》為戎。謂四變時三在《坎》中,隱伏自藏,故“伏戎於莽”也。《巽》為高,《師》《震》為陵,以《巽》股升其高陵。爻在三。《乾》為歲。興,起也。動不失位,故“三歲不興”也。

虞翻同樣以“漢象數”去解釋這一所謂的爻辭內容。從虞翻這段話里穿梭於那些卦說中,如出現的“巽”、“震”、“離”、“師”、“坎”卦,況且又夾雜着“數”說,卻讓不明“漢象數”說法者,是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虞翻說的《離》卦是所謂本卦里的八卦之一;《巽》是本卦里的“互卦”;而《師》卦則是六十四卦里的一卦,因《師》卦是“漢象數”說里的“變卦”,是有《同人》卦符號陰陽轉變出的另一卦,而《震》、《坎》卦是《師》卦里“互卦”了。虞翻轉了這麼大的圈子,對所謂這一爻辭內容的註釋等於嘴上抹石灰——白說。這與《左傳》卜筮例中那種取象去穿鑿附會人事吉凶,都屬無稽之談。

小結

我們通過先秦地上最早文獻《左傳》一書所記載對《周易》的運用和言論,表現出以下幾個方面,並對後世產生了及其深遠的影響。

一、占筮運用

史巫由《周易》一書里所用那套符號衍生出八卦筮術,而錯把《周易》文辭改造當卜筮的繇辭“以《周易》筮之"。

已知《周易》是一本書,並且在春秋時期是有一套六十四個不相同的六聯體符號統領着《周易》六十四篇文章和每篇文章里的六個“繇題”句子題稱。也已知這種《周易》文本格式,是史巫在《周易》一書所用的一套符號基礎上篡改成繇題式的結果。

我們從《左傳》裏的筮例的說辭來看,使我們能夠知道《左傳》一書記載的春秋時期史巫是如何用《周易》"筮之"的。

由此說明商代與西周時期出現在不同器物上的“六聯體”符號,是一套組合符號而已(並不是誤認為的"數字卦"說法),就是《周易》成書時所用,並保留下來的那套六十四個不相同的"六聯體"符號。

由《周易》一書所用那套符號在歷史上產生及流傳寫法演變過程,已知並不是《周易》一書原創的東西,是早於《周易》(《周易》產生於西周後期)成書幾百年前就有的東西。說明那套符號並不是與《周易》一書共生一體的東西,一套符號誰都可以用之,如同數字符號那樣。《周易》作者寫書時也只是使用了這套符號而已。

《周易》成書時所用那套符號的性質已知還不是算卦的工具,《周易》只是用作六十四篇文章的排序而已。

況且我們再從那套符號與《周易》內容思想上來看,是沒有關聯性,而不是所謂的按"象"(由那套符號後來衍生出的"八卦取象"說)填的辭。並且我們通過《周易》原初文本內容,已知講述的是君子治國道理,也不是卜筮之辭。

史巫"以《周易》筮之",關鍵是《周易》一書所用的那套符號造成史巫認識上的錯,並埋下《周易》為卜筮之用的禍根。這原因的根本是與傳統上占卜的習俗有關。

由《左傳》筮例來看,春秋史巫“以《周易》筮之”的筮法,即春秋筮法是運用傳承下來的那套六十四個不相同的“六聯體”符號所衍生出了一套不同於以往的巫術新法,即符號筮術方法。

這套筮法是運用六十四個符號,而又在那套符號上衍生出八卦取象,並借用《周易》一書里的六十四篇文章名稱和文辭,把《周易》閹割成“六繇式”的結構形式而用於卜筮之用。自此一部偉大的哲學書,卻逐步被被閹割成卜筮(“八卦六爻”算卦術)結構形式而用之。這就是春秋時期為何史巫錯把《周易》當成卜筮的歷史成因。

自此把《周易》所用的那套符號衍生的八卦筮術上的取"象"混同於《周易》。自此把卜筮貼到《周易》身上,《周易》背上卜筮的黑鍋到如今。

二、義理引用

春秋時期諸侯國的上層人士直接引用《周易》一書里的文句用於說理。

春秋時期在諸侯國的上層人士眼裏並沒把《周易》當成卜筮之書看待,而是作為義理書直接引用並闡明事物的道理,這也是個不爭的實事。

《左傳》裏記載所引用《周易》,如同《詩》、《書》那樣直接引用說明事理。這種引用《周易》文句說理一直影響了整個帝制時期里2千多年裏沒有中斷。

三、取象引用

由史與醫從那套符號衍生出的八卦取象筮術混同於《周易》,而引用取象來說明事理。《左傳》裏已明顯出現了兩種引用用法,既取"辭"(《周易》裏文辭)引用和取"象"(《周易》所用符號上已被衍生出八種物象,后稱"八卦"取象)引用。

特別是史與醫的"取象"說,對後世“易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而醫和,史墨引用八卦卜筮內容引入《周易》內容,雖是用於說理,但混淆《周易》與八卦筮術概念,是造成混亂的開始,是把《周易》后出的"八卦"筮術用語混同於《周易》。

並且這是由"象"占(八卦取象卜筮)而引發出"象"理(取象說明事理),影響後世發展出龐大的"象數派"易學學說(當然是《周易》又被篡改成數字卦爻格式后,增加了"數"說)。

四、義理解釋《周易》文字

《左傳·襄公九年》裏記:“穆姜對《周易》裏的“元、亨、利、貞”解釋為:“元,體之長也。亨,嘉之會也。利,義之和也。貞,事之干也。”

這是《易傳》以外的對《周易》最早上的學術。

穆姜是開義理釋《周易》文辭之先。並對後世《周易》一書文辭的註釋同樣影響之深。

是後世對《周易》一書里文字進行義理闡釋的淵源。

五、義理闡述《周易》一書的性質

《左傳·昭公二年》裏記載:“二年春,晉侯使韓宣子來聘。“觀書於大史氏,見‘易象’與《魯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與周之所以王也。”

韓宣子是一種間接的對《周易》一書的評論,也是開議論《周易》是一部義理之書之先。

此對孔子影響之深。

六、亦筮亦理雙重看待《周易》

《左傳·昭公十二年》又出現了子服惠伯對《周易》的說法。

子服惠伯既對《周易·坤》裏的“黃裳元吉”從義理上解釋為“黃,中之色也。裳,下之飾也。元,善之長也。中不忠,不得其色,下不共,不得其飾。事不善,不得其極。”

又把《周易》解釋為“且夫《易》,不可以占險,將何事也?且可飾乎,中美能黃,上美為元,下美則裳,參成可筮。猶有闕也,筮雖吉,未也。”

子服惠伯開創了對《周易》一書“亦理亦筮”的觀點。既義理解釋《周易》文辭,又解釋忠信“可筮”。對後世"亦理亦筮"雙重標準對待《周易》影響深運。

再者《左傳》對《周易》一書的兩種性質的運用,既做為引經據典的引用,又做為占筮書運用,無疑對後世產出亦理亦筮的影響。

如《易傳·繫辭》裏的說法:“《易》有聖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辭,以動者尚其變,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

再如現在的“辭書”及學者們對《周易》性質說"《周易》是一部有哲學思想的占卜書",這說法既是個雙重說法,又是個悖論。

總之,《左傳》一書所記載春秋時期人們運用和言論的繇題式《周易》,對後世“易學”無疑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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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哲學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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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傳》與《周易》(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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