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富大掌柜(四)
富丘商踉踉蹌蹌,一路行至一條偏僻的巷子中。
前方的光亮突然被遮掩了大半,三道人影攔住了他的去路。
後方是兩個身材壯碩的彪形大漢,一副家奴的打扮。
為首之人是一個身形矮胖的中年男子,身着錦繡華服,蓄着八字鬍須。
富丘商一看到此人,面色立即陰冷了下來,不客氣道:“讓開!”
中年男子聞言冷笑一聲,隨即以迅雷之勢一拳打在了富丘商的小腹上。
富丘商只感腹部一股鑽心之痛,隨即雙膝跪地,撲倒在了對方面前。
富丘商怒罵了一聲,掙扎着便要起身。
中年男子抬起一腳,重重踏在富丘商的腦袋上,再次將他踩趴下。
“你以為自己是在跟誰說話?”中年男子居高臨下,眼中充滿了鄙夷的目光,“區區一個賤婢生的賤種,居然膽敢對我不敬。”
“你!”
富丘商掙扎着想要起身,但中年男子的腳宛如巨鼎一般沉重,將他死死踩在地上動彈不得。
身後兩名家奴也跟着發出輕蔑的笑聲。
中年男子已是接近築基的修為,富丘商一個凡人如何能是其對手?
富丘商面色一陣羞紅,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你想幹什麼?”
“幹什麼?”中年男子輕笑了一聲,“我是來告訴你,今後不准你再在四方城中招搖撞騙,敗壞我富家聲譽。否則,我打斷你的手腳,直接將你扔到城外喂狼。”
“你敢!”
“哼!”中年男子又是重重一腳,險些踩斷富丘商的脖子,將他的臉碾進泥里,“以前你那個賤婢娘親在的時候,我或許還會忌憚幾分。不過如今,就算我將你當場打死也不會有人過問的。”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富丘商的眼神中流露一絲驚慌,聲音有些顫抖。
“你還不知道嗎?”中年男子滿不在乎道,“你那個賤婢娘親半個月前就已經死了。”
“你說什麼,不可能,不可能的,她怎麼會死?是你害死她的,一定是你害死她的!”
“話可不要亂說,有老頭子護着,誰敢害她?她是自己得病死的,怎麼你一點都不知道嗎?”中年男子說到這裏,搖頭嘆息不止,眼中是說不出的嘲諷意味。
他蹲下身,摺扇在富丘商的臉上輕輕拍打,肆意嘲弄:“真是個不孝子啊,自己老娘得了重病卻一點都不知道。也難怪,什麼樣的娘生出什麼樣的種。”
富丘商停止了掙扎,趴在地上眼神獃滯,如同丟了魂一樣。
“以前有那個賤婢在,才讓你仗着我富家的聲望狐假虎威了這麼多年。這一點,我就不和你計較了。但今後,若是再不知好歹惹事生非,就沒人替你擦屁股了。”中年男子說罷,扭頭便要離去。
臨走前,他從一名家奴手中取過一個黑色的小罈子扔了過來:“這是你那個賤婢娘親的骨灰,沒有資格入我富家祠堂,留在府里也只會髒了地方。”
小壇砰的一聲落在地上,撞出一道長長的裂紋。
三人大搖大擺離去,發出肆無忌憚的嘲笑聲。
富丘商仍是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目光微斜,望向身旁的骨灰罈。
慘白的骨灰從裂縫中流出,輕風吹過,捲起一縷飄向天空。
富丘商雙眼瞪大,伸出一隻手,卻是根本抓不住這細微的流逝。
便在此時,飛向遠處的骨灰竟好似受到指引一般,順着一股氣流飛回到了罈子中。
腳步輕響,墨寒生緩緩走來,施法封住了罈子上的裂縫,隨後一隻手伸向富丘商。
“這一回,可不是我做的手腳。”
“我知道。”富丘商抬頭看了一眼,抓着墨寒生的手站起了身。
他沒有去拍身上的塵土,而是撿起地上的骨灰罈,從身上撕扯下一塊衣布,胡亂包了起來。
……
……
夜色降臨,一處廢棄的宅子,這裏正是富丘商和墨寒生當初交易水龍吟的地方。
富丘商沒有進入院中,抱着骨灰罈在門口靜坐了一下午。
墨寒生也什麼都沒說,陪了一下午。
兩人一左一右,彷彿兩尊門神一般坐在門檻上。
富丘商突然開口:“這裏,是我小時候和我娘一起住的地方。”
墨寒生什麼也沒有說,也沒有看他,彷彿不曾聽到。
富丘商繼續說道:“從一出生起,我便是由娘親一個人撫養。孤兒寡母,難免會惹來閑言碎語,附近的鄰居都會在背地裏嘲笑我是野孩子,有的甚至當著我和我娘的面說。”
“我小的時候,我娘一直對我很好,卻總不肯提跟我爹有關的任何事。不過,每當她閑下來的時候,總是喜歡坐在這裏,看着門外,像是在等什麼人一樣。以前我不知道,就經常會陪着她一起坐在這裏。”
“直到有一天,一個陌生男人找到了我和我娘。他自稱是我爹,將我和我娘帶進了富家。”
墨寒生終於有了反應:“富家?”
“沒錯,城中上四族之一的富家。”
墨寒生稍稍回憶了一下,便有些瞭然。
四方城有八個家族,按照勢力大小劃分為上四族和下四族,那個專修符道的司家便是下四族之一。
富丘商原來出身於上四族中的富家,難怪他在城中騙了如此多的修士后都被按了下來,原來是背後有人在撐腰。
不過,如今他的娘親已經去世,今後的日子只怕沒有以前那麼好過了。
富丘商又道:“我爹是富家老太爺的第六個兒子,大家都稱呼他六爺。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我娘喜歡一直坐在門外,原來是為了等他的到來。她雖然如願以償等到了人,帶着我進入了富家,卻沒能獲得一個正式的名分,只是以一個丫鬟的身份留了下來。”
“一個與主家珠胎暗結誕下私生子的丫鬟,自然是受人瞧不起的。我母子自入了富家以後,沒少受人白眼,尤其是在我被查出沒有任何修行天賦的時候。日子一久,我便不想在富家待下去了。富家的生活雖富足,也比不上這裏來得自在逍遙。但我娘卻說什麼也不肯離開,無論我怎麼勸都沒有用。有一天,我實在忍受不了了,便一個人跑了出來。對此,富家沒有任何反應,一個私生子即便死在外面了也沒人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