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帝聖諭，冰神姬以歌殺害大皇子離川，證據確鑿，為護天規正綱，姬以歌即日起削去神籍，剔除仙骨，轉入畜生道，永生永世不得為人。

天宮的空氣很冷，比她的無邊雪域還冷。

白色大理石鋪成的甬道上，穿着白色錦衣的女子在一眾穿着銀白色鎧甲的天兵的帶領下緩緩朝不遠處的高台上走去。

那座高台叫滅神台，凡是犯了錯的神仙都會出現在那裏，剔除仙骨。

姬以歌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登上滅神台，不由的笑了笑。

這般風輕雲淡無所謂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感染到了這次監刑的將軍，他上前沖姬以歌作揖滿臉愧疚道：“小雙公主，這次小仙先失禮了。”

“無妨，只是不知暮涼她可否在天界？”

若是能見到暮涼，那她也死而無憾了。

聽到姬以歌提到姬暮涼，那將領面露難色，這一點自然入了姬以歌的眼，只見姬以歌婉約笑道：“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一個罪人，還有什麼可以顧及的。”

那將領聽后，糾結了再三，最後嘆息道：“小雙公主有所不知，大雙公主那傳出她與魔族勾結的事，陛下正在天錄殿找她問話。”

聽到將領的話，姬以歌目光暗了暗，最後不得不苦笑了起來。

姬以歌沒有再說話，邁開步伐朝滅神台走去。

離滅神台快走百步就到了，可是於她而言，卻漫長的不知歲月。

她登上滅神台的階梯時，眼眶裏的淚水宛若決堤般噴涌而出。

此時此刻，她已經顧不上形象什麼的了。

她心裏很難受，她知道登上這滅神台，她們便沒有機會在見面了。她是戰神，天界的暮涼戰神，常年征戰在外，所向披靡，至尊耀眼，而她不過是雪域那等荒涼之地的小小冰主。

雖然九重天眾仙家喚她和暮涼為公主，可是姬以歌知道，這個身份不過是彈指間罷了。她和暮涼的生母本是天後，可天帝卻並非是他們的父親。她和暮涼只是天後和一個凡人所生的罷了，天帝視她和暮涼為眼中釘肉中刺，若非暮涼戰功赫赫，早在很久前，便被天錄殿的某人給除掉了。

眼看只有四五個階梯就到頂了，可姬以歌心中卻難受的緊。

作為雪域冰主，她不得擅自離開雪域，可她與暮涼卻已上千年未曾相見。暮涼長期在外征戰，她心中不得平靜，為了見她，她甚至不惜一切代價殺掉天帝最得寵的兒子離川。

如今，她如願離開雪域，可是費盡心機，都無法再見到她。

都傳她與魔族勾結，此時此刻她只怕自身難保，無法抽身來見她最後一面吧。

嘆息間，姬以歌已至頂，她回頭遙望來時的路，忽的一笑。

這笑容，風輕雲淡。

卻刺痛了在場天兵的眼。

不為別的，只因為姬以歌和姬暮涼很像。

到底是雙胞胎，雖然一個是戰神，屬性為火，一個是冰神，屬性為冰，除了容貌相似，可性格卻是天壤之別。儘管如此，可姬以歌那風輕雲淡的笑，卻讓他們看到的戰神姬暮涼的影子。

姬暮涼雖是個女人，卻很得軍心。

滅神台上有一個四方形類似於涼亭的建築，那建築是用白色大理石砌成，四根柱子分別雕刻着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且刻功精緻，可謂是鬼斧神工。

姬以歌知道，那裏，就是要剔除仙骨的地方。

那裏，掌管天規天條的法神早已在那裏等候，一身玄色長袍穿在他身上，配上他那頗具威嚴的面龐，看上去很是嚴肅。他的身邊還站着一個婀娜多姿的女人，頭上白色珠翠叮噹，穿着白色錦衣的她看上去端莊大方，婉約柔和。

她叫鳳瑤，是天帝天後的女兒，也是真正的帝女。

鳳瑤看到姬以歌，邁開步伐從容走來，臉上掛着一抹得意的笑容。

姬以歌不得不垂下眼眸，她知道鳳瑤一直視她如眼中釘肉中刺，是因為天族第一美人的稱呼在她的頭上。雖然這個頭銜姬以歌並不在乎，可是並不代表她可以甩掉，之所以如此，皆是因為她的孿生姐姐姬暮涼，天族戰神姬暮涼戰功赫赫，每每有人想起她的豐功偉績時，都會想到她的孿生妹妹姬以歌，清貴之姿，端莊之儀，傾城之貌，聖賢之手。

想到這，姬以歌不由苦笑搖了搖頭。

世間災難，有部分皆以世人輿論而起。

“姬以歌，你笑什麼？”

看着姬以歌的笑，鳳瑤心裏有些不悅，沉聲問道。

姬以歌看了鳳瑤一眼，扭過頭去遙望遠方。

雲端之上，一座掛着七彩祥雲的宮殿若隱若現。

那裏是天錄殿，也是這九重天上的至高點。

“姬以歌回答我……。”瞅見姬以歌那平靜的面容，鳳瑤發現姬以歌是真的刺眼至極，擔心太大聲被人聽到有損她的形象，鳳瑤不由低吼道。

姬以歌這時候才回過頭來看向鳳瑤，溫聲道：“我在想，天後娘娘年輕時也是傾城之姿，我與暮涼相貌多半承襲天後娘娘，可為何鳳瑤你……。”

說到這，姬以歌一臉為難的止住，邁開步伐從鳳瑤身邊擦過。

而聽到姬以歌這話的鳳瑤整個人赫然一僵，一股寒涼從腳底升起，一點一點的侵蝕着她的背脊。

為什麼？

姬暮涼和姬以歌相貌上乘，可為什麼她卻不及她們？

姬以歌一句話，讓鳳瑤陷入沉思，也省得鳳瑤給她製造麻煩。而鳳瑤卻始終想不通為什麼，想到最後只能把這一切歸根於自己的母親偏心，絲毫不會想到她和姬以歌她們是同母異父所生，只因為她的思想早已被人帶偏了，而姬以歌的話正是抓住了這點。

世人只知道姬以歌是雪域冰主，天後的女兒，戰神姬暮涼的孿生妹妹，根本不會想到她在謀略方面並不比戰神姬暮涼低。

姬以歌看着近在咫尺的涼亭，忽的深吸了口氣，邁開步伐走了進去。法神看着步入涼亭里點姬以歌，不由嘆息道：“以歌，你自幼乖巧懂事，我沒想到最不可能犯事的你，居然會殺了大皇子。”

法神執掌天規天條，性子耿直，凡是以律法為先，也正因如此，他宮門裏來往的仙神少之又少，儘管如此，可是他對姬暮涼和姬以歌是真心疼愛的，尤其是乖巧懂事的姬以歌，若非天帝封她為冰神，法神是真的想讓姬以歌繼承他的神位。

聽着法神的話，姬以歌輕笑了笑。

“法神伯伯，事已至此，說再多也是無用，只是可惜了，我以後都不會見到暮涼了……。”

神情，有些低落。

本以為這次見暮涼會萬無一失，卻不想，她錯算了天帝。

聽到姬以歌的話，法神不由得嘆了口氣。

“你，又何必如此執着呢？”

就算見到了又能怎麼樣？

冰與火的相遇，註定是一場傷亡。

戰神屬性為火，冰神屬性為冰，兩者註定不能接觸。

接觸，即是傷亡。

不知道有沒有把法神的話聽在耳里，姬以歌望着天錄殿的方向悵然若失道：“她此刻還在天錄殿吧，我的事，她應該還不知道。”說到這，姬以歌對法神道：“法神伯伯，我們開始吧……。”

她不想，讓暮涼看到她此刻的狼狽。

法神知道這事無力挽回，無奈深吸了口氣，玄色袖袍翻轉，出掌時白色的靈力飛出，對着站立的姬以歌，使得她懸空而起。

“仙骨視人而定，法力越深，仙骨越多……。”說話間，法神一道靈力打入姬以歌的體內，當看清楚姬以歌那九根仙骨時，不由得吃了一驚。作為天族最長久的一個神，法神的仙骨是十根，和天帝相當，他沒想到姬以歌居然有九根仙骨，是連現在天後娘娘所沒有的。

姬以歌一臉平靜，最後閉上了雙眸。

法神瞅見姬以歌這樣子，不由氣的跳腳。

九根仙骨啊，若是就這麼廢了，那就是天族的損失啊。

可一想到天錄殿的那兩人，法神心中有太大的火氣，那也無能為力。再次看了眼姬以歌，法神只能運作全身靈力，朝姬以歌的仙骨轟去。

剔除仙骨，痛意可想而知。

姬以歌九根仙骨，要經歷九次痛不欲生的剔骨之痛。

想到這，法神只能閉上眼睛，不去看姬以歌那痛不欲生的模樣。

眼看法神的靈力就要落到姬以歌身上，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抹鮮艷的紅衣出現，她直接出手，擊潰了法神轟出的靈力，乾脆利落，囂張至極。

下一秒，她攔腰扣住姬以歌的腰，不管接觸間冒出來的熱氣，飛身朝滅神台邊緣處躍去。

“暮涼……。”

姬以歌睜開眼眸，看清楚是姬暮涼后溫潤的眼眸漸漸亮了起來。

姬暮涼和姬以歌無疑是相像的，只是兩人比起來，姬以歌眉宇間是溫潤，無盡的柔情；而姬暮涼眉宇間少了姬以歌的溫潤和柔和，多了幾分張揚，狂傲。

滅神台邊緣，姬暮涼把姬以歌放下，看着和自己有着相似容顏的姬以歌，不由得惆悵了起來。

“一別經年，你可還好……。”

聽到這話的姬以歌，溫潤的眼眶裏不由蓄滿了淚水，她的目光不自覺的落在姬暮涼的手上，白皙紅潤的手掌處有着一片灼燒的痕迹，姬以歌知道，那是姬暮涼剛剛碰觸自己所留下的傷痕。

似乎不想姬以歌看到，姬暮涼把手放在身後，對着姬以歌無奈道：“你呀，一個皇子殺了就殺了唄，用得着把自己折磨成這樣嗎？就算你干不過天帝，不是還有我在嗎？”

看着姬以歌流出來的淚水，姬暮涼想要伸手去擦拭，可姬以歌哪能如她所願，步伐朝後面退去，拒絕姬暮涼的接觸。

她已經傷害暮涼很多次了，這次，她不願，也不想傷害她。

“千年來，我無時無刻都在想你，擔心你，暮涼，雪域好冷，沒有你的那裏，我感覺整個世界只有我一個人。”

這是真話。

無邊雪域少有人跡，就是神到了那裏靈力都會受到抑制，所以那些高傲的神都不願意踏足那個地方。也正因為姬暮涼和姬以歌，一個是火體，一個是冰體，天帝才把那當做封地賜給了他們兩個。而姬暮涼長期在外征戰，久而久之，無邊雪域只留下一個姬以歌。

“對不起……。”

姬暮涼心中千言萬語，最終化為這一句話。

姬以歌搖了搖頭。

“你沒有對不起我的，我只是想你了，因為想你，我才想要見你……。”哪怕遠遠的看着你，我都心滿意足。

說話間，姬以歌感覺到周邊靈力發生了變化，看着騰龍飛來的兩人，姬以歌面色一白，連忙張開雙臂把姬暮涼護在身後。

“小心……。”

姬暮涼好歹是戰神，反應力並不比姬以歌弱，在姬以歌護在她跟前時，姬暮涼伸手一拉，把姬以歌拉回自己的身後，而自己硬生生的承受了有天而降的通天一掌。

“暮涼……。”

姬以歌心中一驚，顧不了冰與火所帶來的疼痛，伸手抱住深受重傷的姬暮涼。她看着踏進涼亭一對錦衣華服的璧人冷聲道：“母后，父帝，你們這是作何？”

那對璧人中，穿着金絲華服，頭戴金翅鳳翎，雍容華貴的婦人瞅見姬以歌的態度，有些不滿道：“你這是什麼話，你父帝只是在懲治一個與魔族暗通款曲的叛將罷了。”

與魔族！

暗通款曲！

姬以歌心中一驚，不甘吼道：“母后，暮涼她是你的女兒，難道你真相信她會背叛天族嗎？”

這下，那雍容華貴的婦人沒有再說話，可是神情卻默默的告訴了姬以歌。

她不信。

姬以歌心中一涼，還想為姬暮涼辯解，可姬暮涼卻一把抱住她，跨越滅神台的欄杆跳下滅神台。跳下時，姬暮涼撂下了一句狠話：“多說無益，既然認定了我背叛天族，那我就背叛給你看，天族的人聽着，待我姬暮涼回歸之時，便是天族覆滅之日……。”

話落，姬暮涼猛吐一口鮮血。

“暮涼……。”

姬以歌顫抖道。

“以歌。”姬暮涼喚着姬以歌的名字，眼眸中滿是不舍。“天帝陰毒，那一掌里含有滅神香，我，我恐時日無多，在最後的時間裏，讓我來為你做最後一件事情。”

姬暮涼輕撫上姬以歌無暇的面龐，眸中滿是留戀。

“我們有多久沒有這樣抱過了？算下來，最近的一次擁抱還是九百九十九天前……。”

原來，她還記得。

此刻，姬以歌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滅神香，哪怕是真神碰到也會喪失神魄，可暮涼她還是仙啊！

“答應我，好好活着，為我報仇……。”

滅神台下，烏雲翻滾，電閃雷鳴。

在這樣一個環境中，一道火焰異常刺眼，火焰的下方，隱隱有白色流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