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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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裏掌了燈，桌上擺着的菜肴幾乎沒有動過，劉月儀將手臂撐在桌沿上，眼睛盯着那盤已經放了許久的梅花糕。顧羲凰也坐在一旁，房中只有她們兩個人，安靜的不太自然。
“需要喝酒么？”顧羲凰突然出聲打破沉默，補充道，“梅花酒。”
劉月儀似乎找回了一些意識，轉過頭看向她，微微笑道，“可以么？其實我酒量很好，若真的放開喝酒，只怕姐姐王府中的梅花酒不夠我喝。”
“我想王府中除了梅花酒還是有其他的酒的，就算喝兩壇王府珍藏的佳釀，王爺也是不會介意的。”顧羲凰說著表情透着些小驕傲，“畢竟現在府中的一切都是由我做主的。”
似乎是沒想到顧羲凰也會有這樣的一面，劉月儀愣了一瞬，隨後會心一笑。
月已高升，推開窗月光灑在窗沿，劉月儀端着酒壺倚靠在窗邊又吞下一口酒。桌上的菜肴已少了大半，顧羲凰面前的酒杯仍是滿的，她看到劉月儀目光痴痴地望着窗外。
“在想什麼？”
劉月儀回過頭來，揚起酒壺又喝下一口，說道，“想念北境的一切。這個時候站在山巔應該能聽到北風呼嘯，夜裏也需要加衣了。”
“聽過宋濂秋的事後還在為此生氣么？”顧羲凰已經將宋濂秋與宗辛的因果全部講給劉月儀知道，至少這個局面下，坦誠一點是好的。
“我知道自己應該生氣、憤怒或者嫉妒，覺得自己被欺騙被利用。可是……我方才喝下酒打開心胸，又聽到宋濂秋有些可悲的境遇，才想起我與少虛原本就是被硬湊在一起的緣分。我的嫉妒與羨慕竟有些不合時宜。我也會有些害怕，不過就在宅院中生活了這些日子，我怎麼也變得和宅院裏的女人們一樣了？我明明也是出過京城，見過北境廣闊的天地，感受過自由與自我的。可我現在，居然會為了一個男人發瘋。”
劉月儀說著自嘲地冷哼一聲。
“我劉月儀不該是這樣的人。我在邊境提過長槍，在馬背馳騁翻越山巔。我見過廣闊無垠的藍天，看過變幻莫測隨風興起的雲，也在夏季的草場看過夜裏璀璨的星海。我斬殺過敵將，也殺過野狼，曾在沙丘中埋伏靜候一天一夜，也沒有如此刻煎熬。而現在我幾乎快要忘了曾經的一切，只想着能和少虛有一個好的結果。”
她說完又喝下一口酒，眼中閃着光，鼻尖也泛着紅。
“我不該是這樣的。”
她也想揚鞭策馬，奔出這個會讓人瘋狂的囚籠，可身上背負的姓氏讓她只能成為被圈養的雀鳥。所有的一切只是因為她是個世家女子。
劉月儀苦笑道，“若我是個男子就好了，不必有這番苦惱，也可以留在北境。”
“生為女子並不是你的錯，想要離開這裏也不只是你一個人的想法。”顧羲凰聽她說了這麼多也終於端起酒杯喝下，“而且想要和少虛君有一個好的結果是人之常情，你與他原本就是行過禮的夫妻，想要去依靠他依賴他是很自然的事。其實易地而處，若今日是我聽到王爺說出那些話來，也是要失落許久的。我能明白你的感受，可也深切地知道你並不想把這件事鬧大，因為害怕西昌侯夫婦會以此事責難少虛君，你還在關心他。”
劉月儀被她說中心事，心口一酸，登時紅了眼睛。揚了一下手中的酒壺準備再喝，發現酒壺已空。她快步走到桌前，顧羲凰卻先一步伸手壓住了酒罈。
“緩一緩再喝，這樣喝酒傷了身體，少虛君以後是會把這筆賬算在我頭上的。”顧羲凰說著起身提起茶壺，給她倒了一杯茶遞過去，“喝些茶醒醒神。”
劉月儀接過茶杯，雙手小心捧着，說道，“姐姐也要為少虛說話么？我聽你方才訓話時，還以為你定是站在我這邊的。”
顧羲凰被她委屈的樣子逗的一笑，回道，“我方才訓話少虛君，不過是生氣他埋怨王爺，還與王爺動了手。可對你的事，我是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這麼多年他一直把對宋濂秋的愧疚當做是難忘的感情，可所謂的青梅竹馬也不過是少時玩鬧的情誼多一些。而且宋濂秋對此無意，也知道兩人之間身份懸殊，自願去往瀟州過些平淡生活。以後你與少虛君之間不該因此有所芥蒂。畢竟你也只是個女子，再有宏圖壯志也飛不出屋宅內外，至少不論是前朝還是今朝都沒有女子為官的先例。”
“姐姐看的如此通透，只做王妃未免屈才了。”劉月儀這番話原本只是想誇讚顧羲凰，但想起她身份特殊，難免引人遐想，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自然明白你。”
若換個人說出這話定是要來試探肅王府是否有心與太子爭儲，但以劉月儀的身份，問出這樣有心機的話未免蠢了些。以劉家的立場，能維持微妙的中庸已是不易。
顧羲凰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覺得時辰不早準備告辭，給自己添了一杯酒後說道，“我看你的樣子也消了氣，明天就讓少虛君來接你回去吧。”
劉月儀聽她開口玩笑，並未把那句話放在心裏，連忙坐在她身邊拉着她的衣袖說道，“就讓我再多待兩日吧，我想跟姐姐多聊聊天。”
“你是想知道宋濂秋更多的事吧？可她明日就要走了，”
劉月儀動作一僵，靠在她的肩頭上，“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兵法也要用上？”顧羲凰輕笑道，“你放心，以後宋濂秋的去處，王府中除了我之外不會再有旁人知道，也不會有人告知少虛君的。”
“背井離鄉一定很辛苦吧。”
“京城這裏早就不是她的故鄉了，能離開這裏重新開始，她一定是會高興的。”顧羲凰說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扶正劉月儀靠在她肩頭的腦袋，說道，“時辰不早了，你早點歇息吧，要不要繼續留宿還是等明天睡醒之後再決定吧。”
劉月儀乖巧地點了點頭，起身送顧羲凰出門，兩人一同站在門口，望着遙遠夜空中的星海，只聽顧羲凰感慨道，“若人也能同星星一般自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