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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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羲凰來到書房,見白衡英冷着一張臉,被宗辛扯破的衣裳並未換掉,雪白的頸子上因為方才的拉扯有一圈淺淺的紅痕。
白衡英聽到推門聲正準備破口大罵,見到是顧羲凰立刻泄了氣,將頭偏到一邊去。她走過去抬手在那圈紅痕上輕輕一按,有些心疼地問道,“疼么?”
“不疼。”白衡英的聲音仍是冷冷的,但人已經先一步攬住顧羲凰的腰,抱住她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正巧看到發生了什麼,就想來看看你。”顧羲凰說話時輕輕拍着他的後背。“月儀她也都看到了。”
白衡英略顯無奈地感嘆着,又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原本我們以為已經策劃的天衣無縫,可誰能想到,該瞞住的人一個都沒有瞞住。你打算怎麼辦?”
顧羲凰想着方才劉月儀失魂落魄的模樣,眼中的光芒驟然暗淡下去,那種孤獨與無助令她憐惜。自以為遇到了世間獨此一份的良人,可原來自己並不是他的心上人,甚至還是因為聖旨不得不迎娶的人。她才只有十六歲,她能接受么?
她搖頭道,“我不知道。但我看她的樣子並沒有想回劉府的意願,也不想去見宗辛,就給她安排了一間客房,素荷在外面看着她。好在少虛君說那番話的時候,月儀身邊的貼身侍女並不在,不會有人向劉家傳遞消息。”
“那……少虛呢?”
提起宗辛,顧羲凰似乎也有些生氣,語氣也冷了下來。“在偏廳坐着,我讓胡漣清看着他不能再去打擾宋濂秋。他曲解了你的好意,我連茶都不想替他準備。”
其實方才聽到顧羲凰還在擔心劉家與宗辛的聯姻出現問題,白衡英是有些失落的。她好像什麼時候都是一個冷眼旁觀的人,能非常理智地用一種局外人的態度處理所有事情。可聽到她提起宗辛時那副冷淡的語氣,他就知道自己其實還是被在乎的。他坐直了身子,一把將顧羲凰拉進自己懷中,讓她坐在腿上。
顧羲凰身形不穩,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又害怕那一下碰到他脖子上的紅痕,只輕輕一觸就鬆開了,微微瞪着他說道,“你這是做什麼?”
“聽到夫人心疼我,有些感動。”他說著將頭靠在她的頸窩上,兩人就這麼靜靜地抱了一會兒。
“好了,先回房換件衣裳吧。若還覺得脖子疼,我等下取了藥膏給你抹上,明日必定會好。”
白衡英撒嬌一般搖了搖頭,問道,“打發了我,夫人要去做什麼?”
“我想去看看月儀,陪她說說話,以免她胡思亂想。有些事情關於宋濂秋的,還是應該告訴她詳情。總不能真讓她留在王府一輩子吧。”
白衡英鬆了懷抱,理了理顧羲凰發間的金步搖,在她臉頰邊輕輕一吻,說道,“那就勞煩夫人了。”
臨近七月中旬,到戌時左右天氣已經涼爽下來不再悶熱,天也漸漸黑了,太陽的餘暉在日夜交接的邊界鍍起最後一層金邊,隨之慢慢隱去。
肅王府內外掌了燈,顧羲凰坐在劉月儀所在的客房外,已經讓素荷多次進去送水送飯都被拒之門外,她只好打發素荷先去用飯,自己則繼續坐在外面。
不一會兒就見胡漣清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對着顧羲凰拜道,“回王妃,宗子爵他想要來見榮北縣主。”
顧羲凰冷冷問道,“他為何自己不來?”
“不是王妃你吩咐地絕對不許他靠近這裏么?外面的小廝都守着呢,他過不來,只能讓小人來傳話。”
她原本吩咐府中的小廝不許宗辛靠近這裏只是一句氣話,誰知道他們竟這樣謹慎,真的把宗辛攔在外面。她只好起身走到客房外見裏面依舊沒有掌燈,抬手叩響了房門。
“月儀,是我。少虛他……想要見你一面。”
半晌也沒有聽到劉月儀的回應,想着她或許還在氣頭上,正準備轉身離開,就聽到房中傳來腳步聲,緊接着房門被推開。黑暗中只能藉著院落里的燈火看得到劉月儀的一雙眼睛,帶着失落和無奈,求助一般地看向顧羲凰。
“王妃,我……我今晚想在肅王府留宿,可以么?”
“可以。只是你真的不想見他,當面把事情問清楚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留在這裏一個人靜靜,但是也不想回去家裏。我怕父親母親看出我的異常,問出什麼來。我怕自己不夠冷靜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所以想在你這裏躲一躲。”
劉月儀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低,委屈和無奈,糾結和矛盾,她快要被這些情緒折磨瘋了。
顧羲凰只是點頭回道,“好,那你就留在這裏,但是先吃點東西好不好?”
劉月儀妥協地點了點頭,顧羲凰回過身示意胡漣清去準備吃的,自己則往外面走去。
宗辛被攔在外面焦急地來回踱步,見到遠處顧羲凰走過來,立刻湊上前,卻被小廝們攔住。他有些生氣地瞪着那些小廝,但知道自己現在就在王府,還是要守王府的規矩,只能往後退了一小步,問道,“昭熙君,月儀她願意見我么?”
“她並不願意見你,今晚就在王府留宿了。”
“我不信!我要去跟她當面說。”宗辛說著就要往裏面闖,好在小廝們眼疾手快將他拉扯住。
“沒什麼好說的,你在花園中與宋濂秋說過的那些話,她每一句都聽到了。她原本心心念念想把自己親手做的梅花糕送去給你,誰知道聽到的卻是你的心裏話。給她一些時間,讓她靜靜吧。”
“難道這也要怪我?不是你們要把宋濂秋藏在府中的么!為什麼到了現在所有的人都要來怪我?”
顧羲凰冷冷地看着他,說道,“我們救下宋濂秋,是因為這是你的一個心結。不告訴你,是不想破壞你現在的美好生活。可你並沒有領情,你甚至還在責怪王爺權衡,責怪他利用你與劉家的聯姻。少虛君,若在這件事中說到權衡,唯一在做權衡的怕是只有我一人。而現在月儀知道了這件事,她的傷心與憤怒並不在你曾經有過一個青梅竹馬,而是你到現在還認為這樁婚事是別人強加給你的。你與她的恩愛模樣難道都是騙人的么?如果不是,又為何要說出那番傷人的話,只是想在宋濂秋的面前證明自己沒有變心么?可早在她淪落時,你們就已經形同陌路了。這些年的執着與堅持只是你的不甘而已,現在她已經放下了,你不該再傷害另一個人。”
宗辛無力地垂下手,帶着幾分哭腔,“我沒有要傷害月儀,我是真心喜歡她的。”
“那你就先回去吧。等月儀心情好些,願意回府時,我會讓胡漣清去子爵府通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