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攻心訣
煙雨新朝。
聖都。
聖宮。
一身帝王裝扮的君至，站在偌大的宮殿裏，臉上不悅之色，甚是明顯，殿下跪了一人，與他一樣，尊貴無比的裝扮。
“你為什麼派人去殺寡人的閣主？”煙雨帝冷冷地問道。
“是她殺了我哥哥。”元小音，如今的帝后，看着眼前的人，眼神里是一如既往的矛盾和複雜。眼前的人，她自聖都長殿相見，便傾心於他。
此時用盡手段，終於站在了他身邊。
他不喜歡那又怎樣？
只要最後，站在他身側的，是她元小音。
不是凌心。
“帝后可以是你的，但寡人的朝堂，你不要動，”煙雨帝的聲音，是無比的嫌棄和忍耐，“不管是誰，在天下面前，寡人都能舍。”
“那陛下不要讓她來朝堂，她不來朝堂，我就不再派人去殺她。”
煙雨帝冷冷地一笑，“寡人剛才說的話，帝后是沒聽見嗎？寡人的朝堂，你最好不要動。”
“陛下連她的性命都不顧嗎？”元小音威脅道。
煙雨帝聞言，終於抬頭看她，“若她有一絲一毫的損傷，本帝定將你碎屍萬段凌遲處死。”
那一刻，元小音只覺得，如墮入地獄般陰寒，“她好得很，和明書依舊相親相愛。”
元小音滿意地看着煙雨帝的臉上閃過一絲疼痛，“我不明白，這樣的人，你為什麼竟要舍了帝后的位置，凌心不過是前朝餘孽，又與明書苟且，你竟然為了護她，答應了這麼荒唐的要求。”
煙雨帝看着她，諷刺道：“如果覺得荒唐，你為何要強求於寡人呢？”
元小音聞言，身子往後跌落在冰涼刺骨的殿上，“我雖拿她來威脅你，但是待你，我是真心的，本來在北域，我就要降你，拿整個北域換你的帝后之位。”
煙雨帝聞言，彷彿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那你當時為何不降，還折我煙雨朝那麼多兵士？”
元小音抬起頭，近乎魔障，“輕易得來的，你怎麼會珍惜？”
“你為了自己的私慾，竟將萬千兵士的性命玩弄如兒戲？”
“那又如何？要不是涼湘兒出其不意，我定北軍怎麼會慘敗，我哥哥怎麼會死？”
“她是文淵閣的閣主，你最好不要動，這是我的底線。”
元小音聞言，看着他，說道：“可以，我可以不動她，那你得把我當你的妻子，你的帝后，你得給我一個孩子！”
煙雨帝怔愣半晌，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冷冷地道：“元小音，你好自為之。”
元小音凄慘地笑了笑，支起身子，行了個跪拜大禮，“妾身等着陛下。”
························
“湘兒，你終於來了！”狄安興奮地騎着馬，在聖都的城門處，幾乎是繞着涼湘兒的馬車轉。
涼湘兒點了點頭，“你在聖都，一切可好？”
“都好，聖上讓我來接文閣主。”
涼湘兒的神色間，有難以掩飾的失望，“如今，去哪裏？”
“自然是你的府邸。”
“走吧，”涼湘兒放下車簾，“我有些累了。”
“好。”
是夜，本已回府的狄安又出現在了文淵閣閣主的府邸。
彼時，涼湘兒真正院中練劍，見狄安來，也沒有停下。
狄安看了片刻，實屬無聊，拿起一旁的弓箭，比着遠處的箭靶，射了幾箭，最後看似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湘兒，你知道嗎，這處府邸，聖上特意命我翻新了，是之前聖上在聖都時住的地方，是前玄國戴相的府邸。”
狄安聽得那邊的劍招有幾處虛晃了一下，接著說道：“本來也沒這麼大，聖上非得命人將以前行走府框了進來，弄了個思湘閣。你剛來，有時間去看看，我雖是個監工，但是心思，都是聖上自己想的。”
狄安見湘兒收了劍，轉身問她：“湘兒覺得此名如何？”
湘兒看了他一眼，“俗。”
狄安贊同，“可不是，我也覺得俗，偏偏有人覺得不俗。”
涼湘兒直接無視他，回了里院休息。
狄安見此，又悄無聲息地出了湘兒的府邸，並沒走遠，走到一暗處，吩咐道：“把眼睛都給我睜大了，若是文閣主有個三長兩短，你知道後果。”
“是，大將軍。”
不過到底事與願違，涼湘兒輾轉半夜，剛有睡意，就聽得院子裏有刀劍聲。
涼湘兒索性拿了劍，直接殺了出去，那架勢，倒把狄安嚇了一跳。
等都清理完畢，涼湘兒立於清風冷夜中，手中執了舊劍，清清冷冷地看着狄安，道：“告訴聖上，我來，是因為不喜歡元小音，是因為煙雨朝的尊嚴由不得她來踐踏，是因為與丞相有新策待理，待聖都安定，我依舊是要去各域安民的。”
“湘兒······”狄安不忍。
“告訴他，當初相識，也不因情而起，我終究是我。”涼湘兒已然轉身，想到什麼似的，又回了頭，看着狄安，道：“我既然來了，自然是有能力留下的，你不用為我，坐在你不喜歡的位置，煙雨朝人才濟濟，你不用擔心。”
“湘兒······”
“三日後，這些守衛都撤了吧。”
湘兒說完，將劍給了剛剛被吵醒的雁兒，見她手中拿了聽泉劍，有些詫異。
“閣主，我怕你的舊劍不稱手。”雁兒解釋道。
“以後，收起來吧，不用了，舊劍甚好。”
“是，閣主。”
雁兒看了看眼前的亂局，卻被湘兒制止了，“去睡吧，大將軍會處理。”
“是，閣主。”
待兩人消失在了門后，狄安回頭，看了看夜色里某處，“聖上······”
“我都知道了，聽她的吧。”
·······························
“文閣主起身，如今天下初安，百廢待興，寡人就仰仗丞相和文閣主了。”
煙雨帝高高在上。
涼湘兒立在殿下，恭敬答道：“是，聖上。”
下了朝，涼湘兒就被好久不見的左相，如今的丞相請到了文淵閣。
“文閣主這一路辛苦！”左相重新得見涼湘兒，甚是高興，“你說你好好地在西境安民，怎麼又跑到北域去了，又忙了好幾個月，如今回來，好些事，得仰仗文閣主了。”
涼湘兒連道不敢，“誰不知道丞相神機妙算，我幫着你打打下手就行。”
丞相笑得合不攏嘴，“走吧走吧，如今哪還有扯閑的時間。”
聖都的文淵閣比中神殿的文淵閣，大了不知多少倍。
可是一樣的，還是忙碌。
都到了掌燈時分，涼湘兒還沒有退班的意思，就在涼湘兒埋首於天下民冊間時，文淵閣來了個宮女裝扮的人，傳了口諭過來，帝后要見涼湘兒。
一旁的丞相皺了皺眉，“文閣主······”
“無妨，我去去就是，”涼湘兒說完，整理了衣裳，隨着那宮女前去。
正好，她也想見見。
坤寧殿果然是帝后的所在，威嚴所至，繁華所盡。
殿中立着那人，鳳冠華服，好不尊貴。
涼湘兒並沒有行禮。
“大膽！”有一女官，正要呵斥，被一旁的帝后阻止了。
“文閣主乃我煙雨朝重臣，無妨。”元小音笑了，“何況，閣主對本后，是有意見的。”
“接下來說的話，或許，沒有你身邊的人，對你更有利些。”涼湘兒對這一切對眼前的人，都甚是嘲諷。
此言正合元小音的意思，揮了揮手屏退了左右。
待人一走，元小音早已出手。
涼湘兒在鷹鷲峽早就看過她的身手，因此不急不忙，緩緩接招，直到最後元小音憤怒地意識到自己並不是眼前人的對手。
“當時，是因為有你哥哥在。”涼湘兒嘲諷道，說的當然是當年劫殺她二人前往西境的事情。
“涼湘兒，你處處壞我好事，殺我兄長，如今既然還能來聖都，至此以後，你別想有安生的日子。”元小音憤怒地道。
“我想······”涼湘兒停頓了一下，“如果就是區區聖都，聖上定然不會受你裹挾，竟然讓你坐上了帝后的位置，你必然是有什麼籌碼。”
元小音見她將自己的威脅視為空氣，更加氣急，卻也無可奈何。
“能威脅聖上的，大概只有公主，所以公主和明書，是在你手上？”涼湘兒看着她，是高高在上的鄙夷。
元小音聞言，有怔愣，也有苦笑，“你果然聰明，在中神殿的時候，我就該知道，我的對手，不是凌心，而是你。”
“你是如何找到公主的？”涼湘兒並不理會她的思維，而是要探問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你問這些做什麼？公主自然在我手上，不然他又豈肯陪我做戲？”元小音不耐地道，對峙涼湘兒，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贏過。
“聖上可以因為擔心公主，而讓你這樣的人登上了后位，但是我卻不同，我的心裏只有天下百姓，只有民安，任何敢擋了這條路的人，都得死，何況區區前朝公主？”
元小音看着她了，彷彿辨着她話里的真假，“你心裏，難道真的沒有聖上嗎？”
在那一刻，涼湘兒發出了笑，是沒有忍住的笑，是輕蔑不可思議的笑，是嘲諷的笑，“不是每個女人，都會為了一個男人而放棄了自己的。”
元小音聞言，神色間有迷茫，也有痛苦。
涼湘兒繼續說道：“一個凌心，一個你，就是最好的證明，哦，對了，還有個百裡子蘭，在這世上，我一身本事，但是因為是女兒身，才到了這裏，從未將兒女情長放在眼裏。”
元小音看着她，“······若不是你我有仇，有時候，還真羨慕你。你無情，所以你能陪着他建功立業，而我為了站在他身邊，苦心經營而不得。”
涼湘兒嘲諷地看着她，“帝后，我本在北域，好好地當我的官，如今來聖都，你覺得我是為何而來？”
元小音看她的眼神，重新有了警惕。
“對，我就是為了你而來，”涼湘兒說得漫不經心理所當然，“你太小看聖帝了，一個男人，豈會因為一個女人，而受人擺佈，何況這人，還是聖帝？他答應你，不過是為了名聲，不戰而屈人之兵，你知道，省了他多少氣力嗎？”
“你什麼意思？”元小音不信。
“你不會仍然傻傻地以為，他是為了公主而娶你吧？”涼湘兒極盡嘲諷，“你不知道，自從你成了帝后，我在北方就再也沒有被行刺過。因為你，北部如今才安然成為了煙雨朝的國域。”
元小音聽完頹廢坐下。
“死到臨頭了，還在沾沾自喜，你如今孤身一人在聖都，身邊的親信越來越少，不心慌嗎？你可知道，他在翟嘯身邊，早就佈置了棋子，即使沒有你，這聖都依然是他的。”涼湘兒看着她，接着問道：“你如今被困在這聖宮，不後悔嗎？”
“你說謊！”元小音勉強掙扎道。
“北聖帝身邊，有個叫清泉的侍衛，可認得？”涼想兒看着她的神色，果真這條消息有助於自己設局。
“可惜了，昨日不該派那麼多人去殺我，這下，跟着你的人，大概又少了許多·······”涼湘兒還要說什麼，就聽得殿外剛才被屏退的宮女來報：
“帝后，聖太后那邊傳話過來，要見見新到的文閣主。”
涼湘兒聞言，看着元小音問道：“你斗得過聖太后嗎？”說完看了看元小音鬱悶的神色，又笑了，“要是我是你，我會想着如何讓自己活下去。”
元小音惡狠狠地看着她的笑臉，有想殺人的衝動。
涼湘兒不嫌事大，“作為臣下，我是希望你殺了公主，畢竟，她是前朝公主，若是你放了她，萬一我們聖上要娶，又有多少口誅筆伐。”
“你很恨凌心？”元小音彷彿抓到了什麼似的。
涼湘兒的眼神里，是一閃而過的仇恨，但是被元小音抓住了。
“哈哈哈，”元小音大笑道：“我說你今日為何攻心，原來也是因為凌心，你還說不恨她，還說心裏沒有聖上？”
元小音說完，見涼湘兒臉上的嘲諷更甚。
“你和她，一樣的自私，一樣的愚蠢。”
“你什麼意思？”元小音不解。
“我恨她，不是因為你口中的兒女私情，我涼湘兒，不缺男人，我恨她，是因為她為了救明書，害死了我爺爺。”涼湘兒藏不住地怒意，“我一路北上，就是為了要報仇的，可是被她逃了，今日落在你手上，我希望，你殺了她。”
元小音搖了搖頭，“涼湘兒，你休想借刀殺人，我才不會成為你的棋子，你等着，你的心思，我會告訴陛下的。”
“他會信你嗎？”涼湘兒嘲諷道：“而且，就算他信你，又能走樣？你，只不過是個沒有了家族勢力的帝后，而我，朝堂有狄安，北域有天梭和寧伯游，西北有涼培，整個西境，都是我平的，你，有什麼？
元小姐，你早已什麼都沒有，你的才能在於用兵，可是後宮，是女人的戰場。”
在元小音還沒作回答前，涼湘兒已經高傲轉身，“走吧，我想聖太后見我，是因為臨海那邊李公子到了吧？”
那宮女看了看帝后，又看了看涼湘兒，得到允許后，才回話，“是，臨海王也在。”
“你看，我現在想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賜婚臨海王，臨海我也有了。”
“涼湘兒！我會把一切告訴·······”
元小音沒有說完·······
涼湘兒的臉上極盡嘲諷。
元小音更痛苦，對啊，他信嗎？
·································
“臣下拜見聖太后。”涼湘兒恭敬行了禮。
“快起來，”君程程，如今的太后，言語溫柔，“還擔心去得遲了，你受委屈。”
涼湘兒和剛才的咄咄逼人判若兩人，十分乖巧，“不會，多謝太后關懷。”
太后命人賜了座，上下打量着涼湘兒，點頭讚許道：“是當年大哥的樣子，嘴和下巴像大嫂，不愧是涼家的後人。”
涼湘兒聞言，好奇，“爺爺從來不告訴我以前的事情，我的爹娘，是怎樣的人？”
“以後有的是時間，我再慢慢告訴湘兒吧。”太后甚是喜歡眼前的女孩，“阿至這些日子，過來請安，倒是經常說起你，你可知，阿至已經命伯游前去西境，重新整編了西境的兵馬，這幾天正想着命名了，說是要叫西涼軍。”
涼湘兒頭低着，並沒有接話。
“湘兒，你可有心上人？”太后難得問着些不合時宜不合身份的話。
涼湘兒猶豫了片刻，心裏百轉千回，無數的情緒因為要對付元小音而壓着，可此時一個小小的問題，還是帶出了些許生氣，因此點了點頭，“有，等聖都安定了，是要去尋他的。”
太后顯然被這個答案驚訝到了，“是何人？”
涼湘兒搖了搖頭，“平民百姓，賤名恐污了太后的耳朵，還是不提也罷。”
“那你來聖都······”太后心中有些着急，那凌心是怎樣的人她不知道，但是眼前的女孩子，她很是喜歡的，而阿至，是真的不小了，宮裏的那個女人，阿至是肯定不會要的。只是沒想到湘兒心裏已經有人了，難道是阿至的一廂情願？
“太后，臨海王還在嗎？我得去找他，再演一場戲。”涼湘兒有意避開這個話題。
太后想了想，也知道不能急在一時。
“在正廳那裏，你去找他吧。”
“謝太后，臣先告辭了。”
“去吧！”
··································
涼湘兒找到了李莫問。
“王爺，好久不見。”涼湘兒主動打了招呼。
“文閣主，好久不見。”李莫問回道。
“還得請王爺配合演一場戲。”
“這是自然。”
“白若姐姐，不介意？”涼湘兒問道。
李莫問尷尬地笑了笑，“已經好好解釋過了。”
“如此，臨海王送文閣主回府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