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金太太心急中風 陶杏邨賣弄風騷
陳先生走後,甄大娘問:“救佩林的錢咋樣了,”金佩珠鼻子一酸,強忍淚水,把彭萬鑫在上海的遭遇以及他父親的生意情況,一五一十地講給大家,最後說:“今晚上,他去達子樓給我送錢來,不過看樣子頂多湊個三頭二百的,絕對過不了千,”
金太太一聽,又哭起來了。甄大娘勸着說:“老嫂子,別哭了,不行,咱們當、賣、折、壓,”
“遠水解不了近渴呀,”金太太哭着說,他忽然想起昨天那位闊太太,急忙把那張片子拿出來交給甄福堂:“福堂,您給念念,咱們有病亂投醫,萬一能行呢,”
甄福堂把片子接過來,隨口念道:“heb省治安軍司令官,”下邊是外國字,最後是個宅子的地址,“陶杏邨女士,住英租界。”甄福堂有些驚訝。
金太太問:“這是個日本官兒呀?還是個法國官兒呀、”
甄先生說:“老嫂子,治安軍司令官是漢奸,是中國人,他不過拿外國字來唬人,寫是這麼寫,真是幹嘛的,誰也不知道。”
金太太說:“咱們求求她去,萬一能行呢?福堂啊,老嫂子,先求求你,她是小白和慶雲電台上的書座,只有他們出面了,說不定就能行,小白剛成家,這事也不能讓孩子出頭。我想請慶雲陪我去一趟,替我舍舍臉救救佩林,”她說著就要下跪,讓福堂一把攙了起來。甄福堂真有點兒為難,他回過頭來看大徒弟張慶雲,慶雲不想讓師傅為難就說:“我去碰碰運氣吧,有金太太跟着,不行也就死心了。”
黑姑娘滿心不樂意,可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也不好攔着。
金太太和張慶雲出門時,天氣愈發冷了,雨夾雪變成了小雪,路滑加上金太太不吃不喝,真有些支撐不住了。慶雲叫洋車,按着片子上的地址一直來到英租界,在大馬路邊上有一所宅院豪華氣派的小洋樓,慶雲怕錯了,又拿片子對了對門牌號兒,這才敢去敲門。開門的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也是錦袍禮帽。他上下打量金太太和張慶雲,問道:“您二位找誰?”
張慶雲把闊太太的片子呈上去,恭敬的說“我姓張,叫張慶雲,這位姓金,我們求見陶太太,”門上的,好像聽名字知道張慶雲這個電台明星,他拿片子說:“您侯一會兒我給您稟一聲。”不大工夫,樓上下來一位穿坎肩兒的老媽子,金太太還認識,正是隨着陶太太到甄家道喜的那位張媽,她陪笑說:“你們二位來了,正好太太剛睡醒。”慶雲偷看了下手錶,已經下午五點多鐘了。心說,這位太太才起床。
張媽把二位讓進客廳。金太太一看,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進這麼氣派的客廳,大紅的地毯,牆上掛着滿是光着腿,露着腚的西洋油畫,四角擺的都是西式傢具,雕刻精美,浪漫奢華,傢具上擺設的是能跳舞,會唱歌兒的鐘錶,迎面兒供三尺多高的銅像,也是個光着腚的外國娘們兒。金太太想,多闊氣的家呀,怎麼屋裏擺的跟青樓似的,張媽端兩個小碗兒過來說:“請用咖啡。”
金太太看着黑褐色,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也無心品嘗,只是盼望着闊太太早早的下來,聽見腳步聲,張媽說:“太太來了,”慶雲和金太太都站起來,見陶太太衣着華麗,滿面笑容:“慶雲先生,金太太,沒想到你們二位這麼閑着,快請坐。”說著,金太太坐對面兒的沙發上。慶雲和金太太先問了好,陶太太難掩心中喜悅,眉開眼笑上下打量張慶云:“慶雲先生,你們有事嗎?”沒等慶雲回話,金太太站起身來就要哭。陶太太說:“坐吧,坐下說,別難過。”金太太把佩林的事兒講述一遍。金太太講的心急火燎,陶太太時不時瞟向慶雲,聽得心不在焉。
聽完金太太的敘述,陶杏邨不緊不慢地說:“便衣隊這幫小子到處找錢花,要弄弄個財主,弄個作藝的,真是。聽您的意思一個是缺錢,一個是找文會,這兩樣我都能辦。”她轉向慶雲說道:“先讓金太太拿一千塊錢去,然後我去找文會,問問文會這事怎麼辦?張先生,你看呢?”
真沒想到陶太太初次相識,這麼仗義。她張嘴一個文會,閉嘴一個文會,好像和袁文會有深交,不是親戚就是朋友。金太太心裏非常感激。張慶雲賠笑說:“陶太太,實在太謝謝您啦,那這事我們就拜託啦,”
陶太太上樓拿出支票,馬上就寫。她一邊寫。一邊對金太太說:“先拿去把事穩住,別讓佩林吃虧。我見了文會,讓他們把錢退回來,金太太,你先回去。我和慶雲商量商量接下來怎麼辦。”金太太千恩萬謝。
慶雲說:“陶太太,我還有事,要不...”慶雲想說:要不讓金太太留下,話還沒說完,金太太卻搶着說:“慶雲,陶太太讓你先留下,你就多呆會兒,我好聽你的信兒呀,這個事兒急不如快呀,”慶雲聽這話只好先不走了。金太太歸心似箭,現已有一千三百塊了,等着彭萬鑫再拿錢來,如果湊齊兩千元,小佩林就有救了。
雪已經停了,路上濕滑難行,車到達子樓的時候,已到了掌燈時分,金太太一天沒吃沒喝,又累又餓,恨不得一步邁進家,路滑加上走的慌了,腳下一滑,金太太胖胖的身子摔倒在地,可就起不來了。正在玩耍的孩子看見了,趕快去告訴了金佩珠,佩珠出來一看,大叫:“媽媽,你怎麼了?”她過來攙扶,可是媽媽怎麼也站不起來了。
金佩珠哭着想:真倒霉,這可怎麼辦啊?彭萬鑫吊著胳膊從達子樓出來,佩珠兩隻手,小彭一隻手怎麼也架不起來金太太,還是樓下拉洋車的劉大爺把金太太背到金家房中,放在床上,金太太心裏明白,就是半身麻木,說話也有點兒嘟嚕了。
佩珠知道這是得了中風不語。萬鑫說:“先請大夫去吧,”金太太費勁地擺擺手說不用。她說著拿出支票,把去陶太太家的經過嚕嚕的敘述了一下,最後勉強又說:“萬鑫,你可幫忙啊。”
彭萬鑫看着未來的岳母點點頭。金佩珠說:“媽媽,萬鑫拿來陸百,只有這些啦。”這時,彭萬鑫沒有徵得佩珠同意,就請大夫去了。
陶公館這裏,陶太太正讓張媽去叫西餐,張慶雲被陶太太的熱情搞得無所適從,緊張地說:“我吃不慣西餐,隨便吃點兒就算了,我還有很多事兒呢。”
“好,一切聽你的,”陶太太轉身對張媽說:“叫周家食堂來,”張媽應了一聲就退出去了。陶太太笑嘻嘻看着慶雲問:“我家好嗎?”
“好。”
“好倒是好,就是…唉…。”陶太太眉頭微蹙,像是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欲言又止卻紅了眉心,話題一轉問:“張先生,您貴庚啦,”
“二十八歲,”
“嫂子哪行發財?”
慶雲趕忙欠身紅着臉:“陶太太,您可別這樣稱呼,我還沒成親呢,”
“大電台明星二十八歲還沒有成家,就不知道誰家的小姐有福啦。”陶太太笑了:“我有個妹妹跟你同歲,長得嘛…….,你看見我什麼樣兒,她就什麼樣兒,哪天我把她叫來,讓你倆見個面兒。”
“太太….我….”慶雲更加不安了。
陶太太眯縫着眼,含情脈脈的說:“我的傻慶雲,”她剛要伸手摸慶雲的臉,外面傳來張媽的聲音:“太太,飯來了,用嗎?”
“開,”又向著慶雲說:“走,咱們去飯廳。”
她先領着慶雲到洗臉間洗了手,然後進了飯廳。飯廳不太大,滿桌子有酒有菜,對面放着兩張椅子,吃碟兒、調羹、筷箸,酒盅早已擺好。陶太太把椅子拉得靠近慶雲,給慶雲先滿上酒,慶雲慌忙站起身來,被淘汰太一把摁下,笑着說:“咱別客氣,好嗎?”
“我喝不多,”慶雲見她動起手來,心裏感覺不妙,慶雲能喝二兩,但是現在這個局面,慶雲哪有心思喝酒,他端起酒盅說道:“陶太太,人命關天的事,不敢耽誤,改天再陪您盡興喝,還請您見諒!”
“慶雲你放心,我答應幫忙的,看着你的面子也不能不管,不是嗎?”陶太太自娛自樂地說笑,慶雲心事重重地陪着。吃過飯,二人又到客廳,慶雲催促陶太太找袁文會,陶太太說:“我先給文會打個電話,省得他不在,白跑一趟。”說完上樓去了。
不多時,陶太太懷裏抱着個波斯貓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