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倆姐妹演討封仙 黑金鐸論家國事

倆姑娘俊秀的模樣，窈窕的身材，超凡脫俗的氣質，立刻吸引了台下觀眾的目光。

確實，今天這個場子不好上，前台那些老書迷，他們不僅會聽，有的還會唱，哪怕一個字錯了，都能聽得出來。天津的觀眾，捧人不饒人，唱錯了叫倒好也是常有的，特別是後台，那些老藝人，從藝幾十年了，有沒有真本事，他們一眼就能看穿。有句俗話：不怕千人看，就怕藝人瞧。小蘑菇把這姐倆推上去了，現在竟有些擔心了。

二位姑娘今天唱的是《韓湘子討封》，這段活要求技藝高，難度大，姑娘們按着傳統的方法演繹，在快三板中的搶板唱二十八宿，一共八十四個字，一口氣唱下，字正腔圓，唱腔婉轉，字字句句清清楚楚送到觀眾的耳朵里，加上撐船，摘瓜、駕雲等動作配合，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韻味。在唱到韓湘子念咒時，姐倆用和尚念經的韻調對吟，人們只見過和尚念經，可沒聽見過大姑娘念經的，這一段念經，幽默風趣，活潑調皮，引來台下一片喝彩聲。

《韓湘子討封》說的是，韓湘子出家鍾南山，一日掐指一算，唐王慶壽，便施法念咒，變成一個小道官，來到長安城的午門，把門的以為他是個化緣的道童，一邊驅趕還一邊罵他不懂禮數，韓湘子說：我不是化緣的，是來給唐王慶壽的。皇上聽聞，傳旨進殿。金鑾殿上韓湘子做法念咒，變幻出三陽開泰，蝴蝶奔卉，九天仙女下凡，唐王高興就想把仙女留在宮中，韓湘子手提小花籃說：若將小花籃里裝滿銀子，仙女就可留在皇上身邊，唐王有的是銀子，一個小籃不算事，誰知一座銀庫裝下去，小籃子還沒裝滿。唐王說：仙女不要了，你把錢還回來吧。韓湘子又變出山，變出水，變出採蓮船，九天仙女坐在船中吹拉彈唱，韓湘子就坐仙女中間。唐王見了喊小道官：朕不想做皇上啦，也想上採蓮船，跟九天仙女嬉戲。韓湘子擺手說：你是凡人不能上船。唐王說：那為什麼你能坐在船上，難道你是神仙。韓湘子聞聽扣頭謝恩：謝皇上總算把我封成仙了。

二位姑娘這段“討封”唱的，這叫即打外行又打內行。等二位姑娘謝幕退到後台的時候，後台老板趕緊迎上來道辛苦，同行們也圍過來祝賀，小蘑菇對姐妹倆更是刮目相看，他笑着說：“師妹介玩意兒可真地道，我明兒個得跟您念經，”逗得大家一陣歡聲笑語。

這時後台進來四、五個穿袍子馬褂的，還有一個黃頭髮、藍眼珠的外國人，小蘑菇都認識，來人是九百代商業電台的老闆和在天津灌唱片的法國人。

小蘑菇抱拳說：“幾位找誰呀？有何貴幹？”

“今天你們梨園行的這場募捐演出，實際上是擂台呀，要看真玩意兒還得這個時候。剛才坐在台下，看姐倆演出的有幾個大字號的經理，想要做着這二位姑娘的廣告，這位w先生要灌這二位姑娘的片子，還請您幫忙。”

小蘑菇一聽，這是來買賣了，就先給引薦，他扶着甄福堂的胳膊說：“這位是二位姑娘的爸爸，”w先生拖長音重複這兩個字說：“爸爸，”引得後台人哄堂大笑。

上電台播廣告的事，一說就定下來了，因為天津藝人上電台不是個新鮮事，現成的價格一談便妥。但是灌制唱片這種事，甄福堂以前沒有碰到過，w先生說每片六十塊錢，甄福堂不知道這個價錢妥不妥，便看向小蘑菇，意思是暗詢價格高低，小蘑菇心領神會，便與幾位電台老闆商議了一陣子，最後敲定灌片要一百元，外國人也答應了，馬上開出一張支票交了訂錢，下一步就準備上電台灌片子了。

幾位電台老闆告辭走了以後，甄福堂也向大家告辭。小蘑菇和劉嘯春送別一家四口，小蘑菇邊走邊風趣地說：“今兒真是天上飛來只烤鴨子。”大家又說笑一回。

甄先生領着小丑在前面走，倆姑娘緊跟身後，剛齣戲園子，走在拐角處，聽見有人喊了一聲：“甄老伯，”甄福堂抬頭一看是黑金鐸，黑姑娘驚訝地叫了聲：“黑先生，”白姑娘一見立刻紅了臉。

黑金鐸一身買賣人的打扮，見了甄福堂，他摘下禮帽說：“老伯，我在這等了一會了，我有話跟您說，”

白姑娘只是看了一眼黑先生，欲言又止。黑先生見過了二位姑娘。甄福堂說：“我們別在這聊了，前面不遠就到家了，家去，”

黑先生急忙說：“今天不行，您見諒，我太忙，改日准到府上拜訪，”白姑娘見狀跟姐姐說：“姐姐，咱們先走吧。”黑姑娘看這情形，對黑先生說：“那我們先回了，你有空一定到家裏坐坐。我媽媽總念叨你呢，”說完一手拉着小丑，一手拉着白姑娘就走了。

黑先生把甄福堂領到燕春樓說：“這裏方便說話。”他們二人進了雅間，簡單叫了幾個菜。甄福堂開門見山地說：“今天在戲園門口看見張副官了，他沒聽戲，只是打戲園門口路過，當時他正跟倆人聊得起勁，沒有發現我們。”

“看見了也無事，他們知道您來天津了，但是他們這次不是為了咱們甄家，是另有圖謀。我一路跟了過來，就是想看看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我聽見他們說，要找袁三爺。”

“哦，您提供的這個消息很重要。”黑先生若有所思點着頭接著說：“天津這個三不管地界不太平，我聽說袁三爺是這塊有名的混混兒，結群成幫，欺行霸市、擾害商民、據說還做槍支和白面的買賣，莫非張副官是衝著這個來的？”黑金鐸話鋒一轉說：“東北淪陷之後，國人對日本鬼子都很痛恨，現在抗日救亡運動風起雲湧，我對姐倆今天的義舉非常贊成呀，”黑金鐸說著挑起大拇指，他接著說：“但是也有一些土匪漢奸趁亂胡作非為，不去打鬼子，專門欺負老百姓。”

“現在滄州情況怎麼樣？”甄福堂擔憂地問。

“老伯，這回咱們解氣了，最近滄州孟府失了一把火，燒的是片瓦不存，據說孟老太太燒的夠勁，現在不知死活，知道為啥燒的這麼厲害嗎？他們家着火。老百姓光看熱鬧不救火，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甄福堂聽了也覺得解氣，心裏直叫好，倆人邊吃邊聊了一些老家的事，甄福堂覺得黑先生是特意給他送這個消息來的，看着黑先生談笑風生的興奮勁，心想：莫非這火是他放的？

甄福堂覺得黑金鐸年輕氣盛，是個嫉惡如仇、俠肝義膽的勇士，他佩服黑金鐸，也感激黑金鐸三番五次，出手相救，但是他想要的是安穩的日子，即使遭受了高大疤痢的迫害，他也沒有要復仇的勇氣。即使把仇恨埋在心裏，到頭來久恨成疾，含恨而終，還不是落得個親者痛仇者快的結局，所以他放下了，當一個人無力改變命運的時候，他只能屈從於命運，就像甄大娘常常勸他的，想開點，只要能活着就好。現在只想多掙點錢，一家人平平安安，小白也不小了，他想讓他倆儘早成家。

他對黑金鐸說：“你上次留下來的包裹和信，我都收下了，小白他娘自此就盼着你能來家裏提親，好讓你倆儘快完婚，也了卻我們老倆的一樁心思。”

“甄老伯，我對白姑娘確實喜歡，也想早點娶過門。我知道三不管這地兒，魚龍混雜，別看表面燈紅酒綠，一片繁榮，其實亂的很，亂葬崗子(隨便埋死人)沒人管;打架鬥毆沒人管;坑蒙拐騙沒人管，我也擔心您一家人的安危呀，等我把天津這檔事辦利索了，我再到府上拜見您二老。”其實黑金鐸要辦的事何止天津這一件。

甄福堂是個明事理的，他說：“你要做的事情我不便多問，只囑咐你一句，凡事多加小心，什麼時候來家裏我們都歡迎。”

黑先生站起身來說：“我知道了，老伯，我還非常忙，有好多事，以後再和您細說。”他換了個話題：“如果您用錢，您就說話，三頭五百的我有。”

甄福堂說：“現在還用不上，”黑先生付了飯錢和小費，二人走出燕春樓，黑先生抱了抱腕，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