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於樂家出門左轉走過僅挨着的鄰居家,就是村子的南北主路。一天中大部分的時間,於宣正都是坐在路邊,看着人來人往,遇到熟人就打個招呼聊兩句。有時候幾個老哥坐一起湊成“等死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着。於樂就在於宣正的眼皮子底下到處跑,有時候跟鄰居家的小孩一起爬別人蓋房子用的沙堆,有時候爬停在路邊的拖拉機車斗,反正小孩子看什麼都好玩,玩什麼都歡樂。

於樂家前排靠近主路的那戶,屋后開了個一米長,八十公分寬的後窗。房子本身就矮,加上這戶的後窗比其他人家的大,於樂蹦起來能看到他家有人走來走去。

今天於樂不知為何,盯着人家開着的後窗出神,然後突然撿起一個小石塊扔了進去。小石塊正好穿過窗戶進了別人家裏,於樂開心的蹦了起來,為自己扔東西扔的這麼准而興奮。但隨即而來的“叮”的一聲和從屋裏傳出來的罵聲又像給了他當頭一棒。“誰特瑪這麼缺德,往我家扔石頭?”一個身型矮小的婦人衝出了家門跑到了屋后,按輩分,於樂得喊她奶奶。這婦人正好見到於樂手裏又拿起來一顆石子,準備來第二發。

於宣正沒注意到於樂做了什麼,只聽得一聲叫罵,然後一頭霧水的看着跑過來的鄰居。

“哥,你孫子往我家扔石頭,砸我盆里了,多虧沒打着人,你好好看着,別讓他扔了。”看到是小孩,她倒是放心了不少,起初還擔心得罪了誰,背後下黑手。但跟於宣正說話的語氣還是比較生硬的,畢竟“死瘸子”雖然沒做什麼壞事,但很多人就是瞧不起窮人。

“哎呀大妹子,我這稍不留神,這個兔崽子又闖禍了,怪我沒用,連個孩子都看不好。”於宣正一邊說著軟話,一邊氣急了眼拿起自己的拐棍直接掃到了於樂身上。於樂被掃了個趔趄,差點坐地上,然後哇哇的哭了起來。

婦人一看於宣正生氣了,趕忙說到“沒發生啥大事,你別打孩子,看緊點就行。”婦人轉身回了家,邊走邊想“這麼皮的孩子,打得好,活該。”

於宣正把於樂趕回了家,關上了門,他行動不便看不住他淘氣的孫子,擔心再惹着什麼麻煩,讓人翻着白眼給他再訓一頓。

“爺爺,出去耍。”於樂在家轉悠了半個小時,又按捺不住玩心,央求着出門。

“耍個屁耍,你給我在家待着哪都不準去,天天就知道闖禍。”

於樂求了幾次,看他爺態度堅決,也沒了辦法,轉身回屋蹦躂起了他的鐵皮青蛙。

中午的時候,於德忠和張玉英拉回了第一車花生。於樂見他媽回來,趕緊跑過去說“爺爺拿棍子打我。”

張玉英此時又熱又累,聽兒子這麼一說,氣不打一處來。本身她的瘸公公就幫不上什麼忙,讓他看個孩子還給打了。“他拿什麼棍子打你,打哪了?”

“就他手裏拿的那根棍子。”於樂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於宣正手裏拿的是根拐棍,這麼多年已經讓他盤的黑不溜秋的,好像都盤出了油似的。拐棍有兩個大拇指粗,長一米左右。其實於宣正沒有真的打他孫子,他也沒那麼大勁能把拐棍甩出很大的力道。拐棍不過是橫着慢慢碰到於樂,又往後推了一下,差點給推倒。

張玉英一聽,這還了得,馬上跑他公公那屋質問道“你今天打孩子了?”

“你兒子往別人家扔石頭差點打着人,得好好管管。”

“管也輪不到你管,哪有你這樣的,下手沒輕沒重,沒頭沒尾的就打。”

“我哪打得過他,我就拿拐推了他一下。”

“推也不行,你不會好好說,還動手,打壞了怎麼辦?以後不準打孩子。”

於宣正說話鼻音重,語速慢,加上有氣管炎,哼哼唧唧的,根本說不過他兒媳婦。也不敢多說什麼。索性坐炕上不吱聲了。其實他心裏也清楚,張玉英能嫁過來,屬於下嫁,已經委屈了人家,他們老兩口啥都幫不上,兒媳婦又能吃苦,所以不管張玉英說什麼,他都得聽着。

於德忠從來不管這些事,只要於樂沒有直接煩着他,他一般都不說話,教育孩子這事大部分時間都是張玉英來管。

張玉英從她公公那屋出來,撩起於樂的衣服,前胸後背的看了看,沒看出任何異樣,又問了一下有沒有哪不舒服。於樂說沒有,張玉英這才放了心。然後拉下臉來,嚴肅的跟於樂說道“你知不知道你爺為啥打你,你往人家家裏扔石頭幹什麼,上回扔石頭給人打破頭,這回又往別人家裏邊扔石頭,我在旁邊我也得揍你。你后不準亂扔石頭了,記沒記住?”

“嗯。”於樂應到。

“扔石頭打人不行,往別人家裏扔石頭,扔石頭打別人家的玻璃,都不行,你要再扔,我就揍你。”張玉英又給於樂強調了一遍。

一個社會、一個村子、一個家庭都有自己的規則,就像玩遊戲一樣,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都有自己的遊戲規則,違反了規則,就要受到處罰。國家用法律約束、社會用道德約束、家庭需要家教家規。

對於小孩子來說,第一次做人,什麼都很新鮮,在接受教育之前,大腦中沒有形成任何可以約束自己行為的規則。而張玉英和於德忠,對子女教育也沒有什麼成熟的經驗和體系。對於樂的教育而言,就是發現一起治一起,用棍棒在他腦中留下一道道行為紅線,告訴他做人的規矩。於樂在一次次的挨揍和一次次的哭泣中,學習着如何成長,如何做人。

吃罷午飯,於德忠和張玉英又下了地。中午拉回來的一車花生卸在了院子裏。於宣正關了門,喊着於樂一起坐院子裏,教他摘花生。

爺孫倆邊摘邊吃。新出土的花生,水分較多,嚼起來脆甜不幹,是於樂童年季節性的零食之一。也就刨花生那幾天能吃到。

爺孫倆摘到下午三點左右的時候,突然聽到“嘭”的一聲,好像誰家放了個大的炮仗。過了一會,聽到街上有人哭,有人喊,隱約聽着好像是“……死了”“死人了……”。

於宣正急忙打開了院門,於樂嗖一下從他身後竄了出去,於宣正在後面焦急的喊着回來慢點跑。於樂哪顧得上這些,隨着街上跑着的人群一起跑向了他家後排過了主路的那戶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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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園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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