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異常
一個盤腿而坐的女子,身披詭異的白衣,瞳孔畫得大而無神。她背後還伸出兩隻胳膊,嘴邊還長着兩隻眼珠子。
這非但不辟邪,自己本身就夠邪異了。
齊穹忍不住又問道:“林嬸,這個畫像畫的是什麼?”
林嬸茫然地瞧了他一眼,彷彿他問出了什麼極其愚蠢的問題:“門神啊。神荼鬱壘,有什麼問題嗎?”
她的態度過於理所應當,有一瞬間,齊穹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於是他又撇頭看了一眼,確認了自己根本沒有眼花。
齊穹正想繼續追問,耳畔突然響起噼里啪啦的聲音。
一個小男孩穿着厚厚的棉襖,手裏拿着一串炮仗,樂得滿地亂竄。林嬸眉毛一擰,怒呵道:“王二年!這炮仗是讓你用的嗎!”
她也是暴脾氣,衝過去惡狠狠地給了小男孩的屁股兩下:“全村就這麼幾串,紅白喜事老娘才捨得拿出來給人家!你倒好!全他媽放了!”
小男孩被斥責了,哇哇大哭起來。齊穹在一旁聽得汗顏,這孩子也真的是熊。但為了自己的耳朵着想,他還是走過去,打了個圓場。
林嬸懷着歉意地笑了笑:“孩子不懂事,讓你見笑了……”她瞪了王二年一眼,指了指身後的這棟樓:“這兒就是接待所了。”
齊穹點了點頭:“我先把我朋友安置一下,他的眼睛需要休息。”
“房間都空着,你們想睡哪兒,和前台的小孫說一下就行。一會兒擺宴的地方就在接待所前面,你走出來就看得到了。”
齊穹繼續頷首:“謝謝。”
他走進建築里,要了二樓某間房的鑰匙。
由於這個村莊並不大,接待所房間的條件也十分簡陋。一張床鋪,包着感覺是上世紀的軍綠色被單被套。一張瘸腿小木桌,一張小板凳,上邊還擺着個搪瓷杯。
這兒自然是沒有獨立衛浴的,只有一間一體公用的。齊穹先是把展宏攙扶着躺下,隨後轉身又下了樓,取出毛巾,用乾淨的雪塊泡了泡。
展宏正在床上挺屍,突然感覺有人解開覆蓋在他眼睛上的布條,雖然覆上了什麼冰冰涼的東西。
“哇!”
他一個哆嗦,眼皮一陣刺痛,下意識地想要翻身坐起,便聽見齊穹淡然地說了句:“還想要眼睛的話,就給我好好冷敷。”
於是他又乖巧地躺平了。
齊穹翻了翻商店列表,沒有找到帶抗生素的眼藥水,只能作罷。展宏的眼睛沒有長期暴露在高強度的紫外線里,處理及時,估計好起來也很快。
屋子裏有一股灰塵和霉味兒。齊穹來到窗前,把玻璃窗推開。吱嘎一聲,承軸似乎有點銹住了,導致齊穹花了很大力氣才打開一條縫。
他的手指無意間擦到窗沿,皮膚粘上了黑紅色的薄薄的碎屑。他搓了搓指腹,一股淡淡的鐵鏽味傳來。
齊穹皺了皺眉。他向窗外望去,外頭一副熱熱鬧鬧的景象。幾個小孩兒穿得和年畫裏走出來似的,正在互相追逐着玩耍。
林嬸繫上了圍裙,正在熱火朝天地揮舞着手中的飯勺。而大概是村長的男人站在她身旁,手中端着兩個空盤。
……等等,空盤?
齊穹擦了擦眼睛,又仔細看了一遍。可是他並沒有看錯,村長正在源源不斷地往桌子上端上空盤。
沒有一點菜的痕迹,只是空盤。
幾個村民圍了上來,笑嘻嘻地握着手中的空酒瓶,往空杯中倒了些空氣,
然後一飲而盡。他們點着腦袋,接過林嬸手中的筷子,從空碟子裏夾出一團空氣,塞進口中。林嬸拎起一個空飯桶,用飯勺挖出一點,往每個人碗裏抖。
他們就如同一群進行着無實物表演的滑稽喜劇演員,以詭異的姿態談笑風生,絲毫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很不對勁。齊穹頭皮發麻,他瞥了一眼躺平的展宏,思索了一會兒。
要不還是晚上出發?他心中隱隱有不詳的預感。這個村子的一切彷彿是按部就班的電影,只按照程序不斷前進,所有身在此中的人不會有任何的感覺。
而到目前為止,齊穹發現,這個程序里有幾個和他嘗試不符合的部分。
第一,不可以提及日期。
第二,對門神的認知錯誤。
第三,食物是不存在的。
第四,晚上不能出門。
光憑這些,齊穹還是無法推斷出什麼,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也許能打破僵局的行為,就是在晚上出門。
決定好下一步的行動之後,齊穹安靜地等到了夜幕降臨。
說實話,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晝夜交替的感覺了。他揮手招呼小狐狸一起同行,展宏的眼睛雖然有點模糊,但也基本上能夠視物了。
一行人走出門去。
夜晚十分靜謐,也的確和林嬸所說的一樣,正在飄雪。雪勢並不是很大,如同柳絮一般,但風刮在人臉上如刀割一般生疼。
每家每戶都熄了燈,村內一片漆黑,似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睡。
齊穹攜着兩個小夥伴在村裡逛了半天,卻沒有遇到一隻怪物。
怎麼回事?今天不覓食了?齊穹越走越覺得奇怪,周圍與其說是沒有動靜,不如說是沒有……生氣。
他忍不住透過窗戶,往一戶人家內部看去。
不看還不要緊,這一看,他恰好目睹了極度古怪的一幕——
他們遇見的,在村口練拳的那個老大爺,居然這個點兒還在練。他在黑暗中揮舞着四肢,打得是酣暢淋漓,招招力道強勁。
不對……齊穹仔細地觀摩着他的動作。
與其說這是練拳,老大爺的動作更像是在對敵。他一拳一腳,都在朝着空氣中不存在的敵人揮去。
他與空氣搏鬥了一會兒,忽然渾身僵硬,劇烈地顫抖起來。似乎有人掐住了他的脖頸,將他提到了半空中。
他無力地蹬着雙腿,雙手抓撓着空氣中慢慢在他脖子間收緊的手掌。
但他的努力只是杯水車薪。他的掙扎越來越微弱,直到腦袋歪倒在一旁,徹底咽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