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紙錢

第3章 紙錢

周延儒進京后住在正陽門旁的破屋已有近兩個月了,最近他每天都能陸陸續續聽到銅錢落到盆里的聲音。

根據巡城御史李大準的統計,城外的棺木已經有整整二十萬具了,算上草席裹屍之人,恐怕這個數目還要翻上一番。

京城的居民所剩無幾,原本熱鬧的街市也變得人跡罕至,正陽門外的一家當鋪,有一天來了一撥一撥的客人,將抵押的物件一樣一樣的當走。

老闆也想的明白,這北京城鬧了疙瘩瘟,可不得早點搬走嗎?老闆收了銀子,銅錢丟在柜子裏,第二天記賬的時候全變成了紙錢。附近的其他店鋪也陸陸續續收到了紙錢。

街坊都傳聞,這些不是人,都是鬼客,得了疙瘩瘟突然去世了,棺材關不住屍身,生前有惦記着的物件,也不清楚自己是死是活,就帶着錢來贖了。

京城的店家都嚇破了膽子,街上人鬼錯雜,做生意的收了錢都往水裏丟,有聲音就是銅錢,沒聲音就是紙錢。

這件事傳到皇宮,皇上下令鎮妖司處理此事,可這邪祟一時半會兒也趕不走,於是家家戶戶都在門口擺個盆,每天往裏面投銅錢,並且要想進店鋪的客人也得投錢,有聲響的才能進來。

錦衣衛鎮妖司鎮撫使夏啟自從接到詔命以後,便帶着鎮妖司在京城展開了調查。

“夏指揮,你說我們這日日夜夜在城門口查過路的人,怎麼還是有店鋪收到紙錢?”和夏啟一起守在永定門的劉和裕問道。

夏啟吐掉叼着的草根,說道:“劉千戶,要是僅僅是盤查一下過往行人就能查出來,還要我們鎮妖司幹什麼?”

劉和裕聳了聳肩,說道:“夏指揮,我看啊,這種怪事根本就不用管,就是得疙瘩瘟病死的人還魂而已,過段時間他們了卻了心事就不會再來了。”

夏啟對着他的腦袋一拍:“要是到了正月初一還有用鬼錢的,皇上還要不要祭祀太廟了?”

北京城自疙瘩瘟以後,來往的車馬已經不多了,盤查的工作大多數時候都是空閑的,偶爾有行人,往盆里丟一枚銅錢,聽到了響聲便放過去了。

“叮。”夏啟和劉和裕在城門守了一個上午,這才有了第一個行人,夏啟抬頭一看,是一個女人,穿着的嚴嚴實實的,黑色兜帽幾乎遮住了她的全貌。不過這十二月的天,穿的厚實也在情理之中。

夏啟正欲向前,劉和裕搶先一步攔住女人,問道:“站住,你來北京城幹什麼?”

“回大人,民女回娘家看望父母。”

夏啟問道:“城外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弱女子怎麼到北京來的?”

女子答道:“民女的婆家就在城外不遠的村子裏,這不是快過年了,民女回娘家看看。”

夏啟點點頭,說道:“這樣啊,那你過去吧。”

女子走出一段路以後,劉和裕湊上來,悄聲說道:“夏指揮,你發現了嗎?這個女人好白呀!”

夏啟不悅的說道:“長得白一點有什麼奇怪?這年頭還不允許人長得白了嗎?”

“不是,我覺得她太白了,白的有些不正常,簡直就像得了大病的人。”

夏啟思索一番后,說道:“我還真的沒有注意,不過既然你覺得她有不正常的地方,那就跟上去看看吧。”

“那我們誰去追人,誰留在這裏守門?”

“我去追人吧。”

夏啟沿着街道走去,街道上行人並不多,照理來說要找人很容易,

可夏啟沿着街道找了一路並沒有發現女人的蹤跡。

夏啟一路小跑到正陽門門口,詢問守門的小校:“你們見沒見過一個穿黑色長袍的女人路過?”

小校不假思索的答道:“回夏指揮,我們這一個上午別說穿黑色長袍的女人了,就連女人都沒從這裏經過。”

“興許她是走了別的門。”夏啟眉頭一皺,對另一名小校吩咐道:“你去宣武門問,我去崇文門,問完之後立刻返回這裏。”

夏啟到了崇文門,一問之下崇文門的小校皆是搖頭。疑惑之餘他返回了正陽門,等了一會兒,那名小校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啟……啟稟夏指揮,宣武門的兄弟說……說他們看見一個穿黑袍的女人進了那間寺廟。”

“你是說天主教堂?”

“對對對,就是那裏!”停步的小校一邊喘着粗氣一邊說道。

“那我可得去看看了。”

宣武門的天主教堂還是萬曆年間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所創建的,對於這座教堂,夏啟可還是一無所知。

到了門口,夏啟舉起鎮妖司的令牌便往教堂內走去。

“錦衣衛辦案,還請諸位配合!

門口的老牧師操着蹩腳的中文說道:“上差,教堂正在頌唱福音,您不能進去,這會觸怒上帝。”

夏啟不置可否的一笑:“在我們大明,天只有一個,那就是皇上,別拿你們那一套規矩用在大明。”

“上差,不可以呀!”牧師急切的阻止着夏啟,直到夏啟不耐煩的亮出了佩劍牧師方才噤聲。

進入教堂,夏啟見裏面有許多穿着黑袍的人正在念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經文,夏啟打量了教堂里每一個人的樣子,這裏有漢人也有夷人,夷人中的確有些膚色很白的女人,但是不能確定誰是剛才從永定門過來的。

夏啟在一旁等候着這群人念完經文,經文念完以後,夏啟在大門口朗聲問道:“剛才誰是從永定門來的?”

眾人紛紛搖頭,夏啟眉頭一皺,補充道:“不說的話,就得請一些人去衛所走一趟了。”

教堂里還是沒有人出聲。不管那個女人和紙錢之事有沒有關係,單謊報來意一事就顯得很可疑,若是要來教堂祈福,何必編一個訪親的理由?

“沒有人承認是吧?”

正在這時,門外進來一隊錦衣衛,也不管是不是鎮妖司的人,夏啟對他們吩咐道:“你們來的正好,把這些夷人女子給我拿下!”

領頭的人急切的說道:“夏大人,卑職來這裏找您是想通報,關帝廟那邊有個女人想要見周延儒周大人,可周大人說不認識他,那女人說有要事轉告周大人,小的們不知道怎麼辦?”

“這種事不應該找駱大人嗎?”

“駱大人正在宮裏和皇上議事,現在錦衣衛只有您來主事,小的們這才來請教您?”

夏啟擺擺手,說道:“你們先把這幾個夷人女子抓了,找劉千戶來認人,關帝廟那邊我現在就過去。”

穿過正陽門,來到瓮城西邊就是關押周延儒的關帝廟,夏啟過來時,兩名錦衣衛正看守着一個女子。

女子的確符合皮膚慘白這一特點,但是她並沒有穿着黑色長袍,更奇怪的是在這臘月的天氣里,女子居然只是裹着一件風衣。

見夏啟到來,一名錦衣衛上前說道:“啟稟夏大人,就是這個女人要見周大人。”

夏啟轉過頭面向女人,問道:“你找周大人幹什麼?”

“民女受周大人一位故人拜託,有幾句話要轉述給周大人。”

“誰讓你來的?”

女子閉口不言。夏啟又問道:“你是不是從永定門進的城?”

女子仍然不答話。

“你不說錦衣衛自有審你的辦法。”夏啟一揮手,兩個錦衣衛會意走上前來:“把她帶去見劉千戶。”

隨着押送教堂的夷人被押送過來,原本冷清的永定門現在是熱鬧了起來,一群錦衣衛守着一群夷人女子,其中劉千戶正挨個打量這些女子。

少數幾個路過的百姓紛紛傳言:“劉千戶要納一個夷人女子為妾。”

劉和裕聽到以後大怒道:“看什麼看,再看把你們一個一個抓到詔獄裏大刑伺候!”百姓嚇得四散而逃,同時也更加確信劉千戶有喜歡夷人女子的癖好。

“劉千戶,這些人裏面有沒有之前從門口過去的那個女人?”

“沒有啊,夏指揮。”劉千戶抬起頭看向夏啟,隨後看到夏啟身後的女人,面露疑色,問道:“夏大人,這位是?”

夏啟示意兩名錦衣衛把她帶上前來:“劉千戶,我正想說呢,你看看是不是她。”

又對着其他人吩咐道:“這些人都放了吧。”

女子低着頭,劉千戶仔細辨認后說道:“夏指揮,好像就是她,她的皮膚比其他的夷人都白。”

“可她說話的方式不像夷人啊?”

劉千戶聳了聳肩:“這我可就不知道了。”

夏啟看向女子,說道:“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女子依舊低頭不語。

“你還是不肯說是吧。”夏啟輕嘆一口氣說道:“把宣武門,正陽門,崇文門的人叫來,你們先替他們值事。”

“是。”

三座城門的人陸續到來,夏啟讓他們一一辨認,這個女人是什麼時候過的城門,可直到最後宣武門的人看完,都搖頭說沒有印象。

夏啟對宣武門的人追問道:“你們先前不是看到過一個穿黑袍的女人進了門外的寺廟嗎,是不是她?”

“回大人,那寺廟離城門有些距離,卑職也不能確定啊!”

一時間錦衣衛有些一籌莫展,夏啟沉默一陣后對兩名看押的錦衣衛說道:“放人吧。”

“大人?”

“放人!”

“是。”

劉和裕有時不得不感慨,夏啟有着和年齡不相符的氣場,明明比自己年紀還小,在他手下辦事的時候卻感覺他才是長輩,只能說不愧是跟在駱都督身邊的人。

女人走出一段路以後,劉和裕湊上前去,試探的問道:“大人?“

“走。”

二人便一同尾隨了過去。女人沒有出城,而是向城內走去,可她也不進內城,只是在外城的街道上一遍又一遍的轉圈。

終於,女人轉到了一條死胡同,在衚衕的盡頭,正躺着一件黑色的長袍,女子走過去,撿起長袍穿上去。

下一刻,夏啟和劉和裕二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眼前這一幕,黑色長袍突然癱軟下來,那女人變成了一堆紙錢,在臘月的寒風裏逐漸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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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日月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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