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心動

年少心動

夜晚,李元佑沒有宿在後院,霍嵐沒有留他,他也便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

他一個人宿在前院,怎麼也睡不着,忍不住想起來以前的許多事……

那是他們在九清山時,九月初一,逐風又準備回宣州城一趟了。妙音問:“不是上月府里才來人嗎?還用回去嗎?”

逐風停下手中收拾的東西,走到妙音身後抱住了她,看着窗外的雲,他緩緩道:“我這次去給你取生辰禮,馬上你就要及笄了,你的生辰禮我三個月前去宣州就安排上了,這次去應該剛好也完工了。”

“是什麼啊?”想到他早早的就給她準備生辰禮,她當真是欣喜萬分。往年不過是送些釵環首飾,都是山下店鋪買的,這次居然提前從宣州訂做,這讓她很是期待。

“到時你自然就知道了。”

“哦”,還要等八天才能知道啊……

見她有些小失落,逐風故作玄機地接著說道:“備完生辰禮……我還想去趟梁府……”

這話果真激起了妙音心裏的萬丈波瀾,“你去梁府做什麼,難不成還想請梁家人來與我共賀生辰不成,他們怕是聽到我的名字都嫌晦氣。”

逐風也不急,緩緩道:“我去梁府是想求你爹爹允准,既然婚禮推遲了,那過了年,就讓我就帶你去南國一遭吧。

妙音一下子愣住了,被困在小院子裏那麼久,能像現在一樣在山野里自由來去,她就已經很開心了,從來也沒想過能離開北國,天下之間自由來去。

逐風接著說:“那裏比北國要溫暖,我們一路上邊走邊四處逛逛,等到了南國王城玉川時,應該已經夏天了,我們就坐着畫舫去游湖,也體會一下詩里‘畫船聽雨眠’的美。然後我們去沅州,那裏繁華富庶,是南國舊都,沒有王城那麼多規矩,我帶你去逛最熱鬧的市集,把你沒見過的風景,通通游上一遍。”

他們來這兒的第一年,九清山上時常下雨,一下大雨外面就泥濘不堪,一個月都下不了山,每天只能窩在屋子裏,什麼也幹不了,除了睡就是吃。

那時她便時常抱怨,話本子裏常說“聽雨而眠”,本以為是詩意,原來竟是這般無奈。

當時逐風聽了,只是笑了笑,便鋪開紙箋,教她作畫了。其實他都記在了心裏。

逐風突然感覺到手背上濕濕的,忙把懷裏的人轉過來。慌忙問道:“你可是不願?”

“哪有,我只是覺得……”覺得一切都那麼不真實,不敢相信人人多說一句話都嫌晦氣的孤星也能有愛人相伴,十一歲那年萬家燈火通明時只能躲在天井看月亮的自己,原來有一天也能光明正大游遍山河。這些話,她不敢說,也不願說。

於是不等逐風問就連忙岔開話題:“也沒什麼。對了,你家在南國是做什麼的啊?怎麼你能文能武又生的這般俊俏,想來也是富家公子才是,怎麼偏偏被梁府的人拐到這來了呢?”

……半晌不見逐風回復,妙音只覺胳膊開始劇痛,抬眼一看,眼前人眉頭已經皺成一團,起初還是輕輕搭在她胳膊上的雙手眼下已經攥出了青筋。

她忍不住,一聲叫痛。逐風才一下鬆開她,手足無措,想給她看看傷又發覺不甚妥當,兩隻手在空中交擺。

妙音見他這模樣,也顧不上胳膊鑽心的疼,一下笑出來。

“對不起,我……”

妙音看眼前人明亮亮的雙眸一下子黯淡下來,深知自己定是觸到他的痛處,忙說:“沒事沒事,不想說就不說,你說過你不是壞人,這於我就夠了。”

“我若真是壞人呢?”

“嗯……”妙音沉吟片刻,“那要看你是怎麼樣的壞人了,奸淫擄掠還是偷盜行騙,這都是不一樣的。”

“……我不想騙你,可眼前我不能如實相告。你且等等,終有一天,我一定據實以告。”逐風說著話時像是鼓起極大勇氣,桌上雙手緊緊握成拳。

“好,那我再不問了,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

妙音說完,心裏空落落的,明明他也說了,以後會據實以告,可她心裏卻總是有些失落。

於是便說要去查看一下胳膊,隨即便準備回自己房間了,可剛一轉身便感覺身體動彈不得,回眸一看,眼前人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一隻手拉住她的袖子。

這時的逐風正深深地看着她,“你對我很重要。”

妙音愣了愣,粲然一笑:“我知。”

“……我可能不是一個你想像中那樣的好人。”

“……”

“但你真的對我很重要,這個你一定信我。”說著話時,逐風的眼神是一種前所未有認真,很多年以後的妙音依然能清晰想起他此刻的認真。

“我信。”妙音看着他此刻的認真,剛剛心裏的那一絲小陰霾便一散而空了,反倒心中生出一點惡趣味,突然很想作弄他一下。

於是她便也以一種及其嚴肅的表情開口道:“哥哥,有沒有人和你說過……”說到一半,妙音故作為難地停下了。

逐風也是十分疑惑,趕緊追問道:“說什麼?”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眼睛真的好漂亮啊!”妙音故意用一種很誇張的語氣說道,說完便哈哈大笑不止。

逐風當時耳朵一下子就紅了,不過轉而挑唇輕笑道:“還真有,而且還誇我身姿挺拔,容貌俊俏來着。”

“是哪個小姑娘,是不是沁春樓唱曲的那個姑娘?啊?”妙音剛才的逗趣一下子轉換成了此刻的醋意。

可任憑她怎麼問,逐風便也只是笑着看她被惹毛之後的可愛樣子了。

她不會知道,初見那年的陽春三月,那時的逐風傷徹底好了,梁平昭吩咐他去辦一件遠差。

他突然想去看看後院那個小姑娘如何了,瞅着四下無人,便一躍飛上屋頂,片刻之間就到了後院。

剛要躍下,卻見那小姑娘坐在石桌前捧着葯碗和一個丫頭侃侃而談。

“我的好紫蘇,是真的。我那日與你說的上元節從天而降的公子真的是真的,我越想越是。”小姑娘認真地說著,臉上浮着一抹明媚的笑。

說著便放下藥碗,雙手托腮,接著說道:“那人的眼睛可真好看呀,我看他的時候彷彿心疾都要犯了。他飛下來的時候身姿挺拔地站在我眼前,容貌十分俊俏。”

聽着她這麼誇讚自己,逐風面龐直發燙。

她還沒來得及接着往下說,便被那個叫紫蘇的丫頭打斷了,“快喝葯,今日沒時間陪姑娘白日做夢了,藥鋪里還有幾貼子葯着急煎呢,再晚回去,老闆娘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她這才懨懨地捧起葯碗。緊閉雙眼,一飲而盡。

臨走還塞了一個鐲子給紫蘇說:“三日後你再來的時候,記得幫我捎《鳳釵記》的下冊來啊。”

紫蘇忙推脫道:“我的姑奶奶,哪裏用得了這麼多,這麼多夠把那說書先生都買回來了。”

她溫柔地回道:“你爹爹徭役未歸,娘親病又拖不得,弟妹上學堂又都要用錢,聽你說藥鋪老闆娘那般疾言厲色就知道你是又管她借銀子了。這鐲子你拿去當鋪換成銀子平了她的賬,也叫她不要再苛待你了。”

紫蘇聽着她這話都要哭了,“姑娘已經幫了我許多了,之前的銀子還沒還上,我怎麼還有臉又白拿姑娘銀子。”

“誰說你白拿了,我不是還得托你給我買話本子嗎?我一個人住在這院裏衣食無憂的,這玉鐲子戴着還容易磕碰碎了,要它做什麼。這麼多年也就你不嫌棄我晦氣,願意多陪我說兩句話了。”

“姑娘心善,哪裏晦氣了,都是世人以訛傳訛。”紫蘇抽泣道。

“好了,莫哭了,快裝好鐲子,別被旁人看見了。快走吧。”比紫蘇還矮半個頭的小姑娘邊安慰邊抬起手幫紫蘇拭淚。

等到紫蘇走了,這小姑娘才沉下臉色,伏在石桌上啪嗒啪嗒地掉眼淚。

那時的他,看着這個小姑娘,縮起來這麼小小的一團,天真爛漫的年紀卻十分早慧。他腦子裏想着她剛剛誇自己好看,心裏覺得怪怪的,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籠罩在他心頭。

那天他看了半晌還是走了,到最後也沒下去和她說上一句話。臨走的時候,他看見她一身粉色裙衫在院裏那棵綠樹的映襯下,顯得十分好看,十分耀眼。就像一朵垂絲海棠,不知不覺間,悄然開在了他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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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誤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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