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白蟬 （2）
她不敢抬頭。
那人沒說話，徑直走過來，坐下……剛好在方苑邊上。方苑手抖了一下，雞腿差點掉地上，是邊上那人接了起來，丟進她碗裏，一眼沒多看她，繼續吃串。
一頓燒烤，方苑吃的戰戰兢兢。
真沒出息，過了這麼多年了，還是只有這個人讓她有這樣的情緒。方苑有些氣自己。
“阿苑，你還是沒怎麼變啊，老是發獃，也不說話。隆城這麼大的城市也沒把你變個樣。”吳遠邊往她媳婦碗裏放剛剝好的蝦仁，邊看着方苑。
方苑抬頭，“嗯，也沒那麼大，隆城太冷了。”她剝了好久，還是剝的不好。
突然伸過一隻手來，往她碗裏放什麼東西，方苑低頭，好幾個白白凈凈的蝦仁乖乖的躺在她碗裏。
看着何時青面無表情的剝着，方苑想，原來大男人用抽煙騎車的手剝蝦是這個樣子的。
方苑看着滿碗蝦仁，突然想哭。
趙奕然也會幫她剝蝦，只是從來都是剝好送來，她沒見過他親手剝。
她想着吃趙奕然做的蝦，她沒現在這樣的情緒。
何時青是誰啊，他就該狂炫酷霸拽一輩子，賽車玩女人，打遊戲全服第一，學什麼會什麼，抽煙打架也帥死一波人，去哪都有一堆人跟着……可這樣的人現在在她邊上安靜的坐着，幫她剝蝦，只幫她剝。
方苑就是想哭，想哭的要死。
太晚了。
這碗蝦來的太晚。
……
吃完他們放煙花，跟着何時青，放煙花都有花樣。何時青指揮他們幾個男的，先把煙花堆放出形狀，他數到三，就一起點火，然後跑。
方苑站得很遠，捂着耳朵，何時青數到三了。
“嘭！”第一聲煙花在天上炸開，接着是第二聲，第三聲……無窮無盡，聲聲不息。
何時青開心的跑過來，像個孩子。
他準確的握着方苑手，拉着她滿院子跑來跑去。湊到她耳朵邊上，“……”方苑聽不清。
他又說一遍，“……”方苑轉過頭，沒反應。
何時青低低的笑了，特別蕩漾。
他不再說，把方苑背起來，背着她跑，笑的脖子都在顫，太陽穴上的青筋都在跳。
“我說，我很興奮，我很開心。”何時青聲音特別大，像個毛頭小子。
“方苑，我很興奮，我很開心，你知道嗎？”何時青又說一遍，大手包着小手，很緊。
她最怕這樣的何時青，最怕他還是從前那樣，他真的還是少年時那樣。
看着煙花，方苑笑了，何時青，你好啊，我知道，我也很興奮，我也很開心。
手機屏幕在包里亮了，趙奕然的短訊，閃爍着新年快樂，苑苑我愛你的字眼。
……
回家后，楊秀娟問她最近的情況，隱隱約約在問她有沒有對象之類的，方苑還是沒有把趙奕然說出來，這一刻她騙不了自己，她確實想過和趙奕然的未來，她也確確實實地知道，那樣的未來不是她想要的。
楊秀娟最後還跟她聊了會兒天，問她說有沒有方家的人去找她，方苑也覺得有些奇怪，已經五六年了也沒有人找過她，但是沒有多想，這樣就是最自在的，她也不太喜歡突然又不認識的人找她認親。
要回去上班的那天，方苑帶走了抽屜里老舊的手機，告別了楊秀娟，去了隆城。
沒跟何時青告別。
方苑坐在飛機上，怎麼想也想不到出路，她懷疑都是一場夢。
她做着和那人放煙花的美夢，在夢裏和那人共度三生，一夢不醒。
她突然想通了，不行的，還是沒辦法。
她想起趙奕然溫暖的臉，她覺得不能辜負他，所以再試一試吧，她告訴自己。
不能讓每個人都想自己一樣得不到幸福啊。
何時青，還是太遠了啊。
……
站在隆城的機場，她看見趙奕然匆忙的向她走來，隆城又下過雪，趙奕然衣服上沾了寒意。她看着趙奕然臉上溫暖的笑意，莫名的也笑了。
透過趙奕然，她突然記起放煙花那晚，何時青在她耳邊低語。
——這些年你有沒有等我，嗯？
——有沒有等我……
他在期待什麼，她又在想什麼啊。
……
她記起何時青身上的味道，哪裏還有當時的少年煙火氣，都是英國上流的氣息。
這樣的何時青，怎麼可能身上還有小蔥和苜蓿的味道。
又怎麼可能把生活過成小蔥和苜蓿味的啊。
方苑笑笑，覺得自己最近真是被沖昏了頭腦。
趙奕然又研究出了新的好吃的，方苑看着他在廚房忙忙碌碌，覺得很踏實。
她想着，一定要給趙奕然一次機會的，也是給自己的機會啊。
……
她計劃着些什麼，看着趙奕然臉上都像在發光。
趙奕然有些詫異，只是回了一趟家而已，方苑難道已經對他這麼依賴了？
他想着，笑了，他知道的，方苑早就對他打開門了。
透過方苑少有的傻笑，趙奕然也有趣味的笑了，他想起沈悅，那個彷彿有一些不好經歷的強裝堅強的女孩子。
——彷彿更有挑戰性。
趙奕然笑得更明顯。
方苑還在笑着。
……
接下來就好像回到了之前，趙奕然依舊無微不至的照顧方苑，方苑也在盡量的習慣趙奕然對她的掌控。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應該都是正常的。
——書上不是說為了愛的人，自己改變一點也沒關係的。
——即便是不太讓自己舒服的。
方苑就這樣告訴自己。
她坐在沙發上，看着在洗衣服的趙奕然，神色越來越恍惚，最近這幾天她是真的有一種自己的整個個人意識被侵佔的感覺。
非常強烈。
她甚至感覺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了。
……
趙奕然見方苑表情不對，以為她太累了，收拾好準備送她回去休息。進了實習醫生的公寓，方苑倒頭就睡，趙奕然離開的輕手輕腳。
腳步聲走遠了，方苑睜開眼睛，從床上爬起來，拿出行李箱夾層里的諾基亞，充好電，看着上面的某傳號碼，半晌不動。
……還是不動，最後嘆口氣，收起來放到最深處。
她在給自己留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