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豎反旗

三月八日，早晨八點。寨中，朱氏祠堂內。

主家，端坐枱階之上主位。大舅哥，二弟與一眾人等，按照次序分別坐於堂中兩側。

眾人，今日聚集於此，便是要商議出對策來，用以應對英印殖民政府，接下來對寨子採取的報復舉動和措施。

近段時間來，英印當局雖然表面上，一直按兵不動保持緘默，也沒有採取什麼過激舉動。但是，暗地裏卻一直在，偷偷的謀划著某些，針對寨中的軍事行動，與陰謀詭計。

例如，先前突然出現的闖寨之人，就是當局派來，摸查寨內詳細情報的緬人探子。

所以，儘管表面上一切風平浪靜。主家，卻不敢小覷英印殖民政府，也不敢有絲毫大意。寨內，一直都在暗中嚴加戒備着，更不敢稍有懈怠。

每天，派往仰光，內比都、密支那的探馬不計其數，時刻關注英印當局一舉一動。只為，能夠及時探查英印當局舉動，讓寨中提前做好應對，防止當局派兵突然來襲。

寨中，常與英印夷人接觸，對其秉性早已熟知。貪婪無度，且肆意妄為，外加殘暴不仁，與林中虎豹獸類一般無異。

眾人，早已知曉，英印夷人實力強大，兵馬槍炮數以十萬計，財力雄厚，錢財數以億萬，其勢力冠絕世界、遍佈全球，因此被稱為日不落帝國。

翻看歷史，英人所謂帝國，百年發展歷程。其過程中，全靠堅船利炮，滅國毀城眾多，劫掠四方財富；多伴隨，屠族殺民無數，殖民人口億萬。其手段，殘忍冷酷無情，堪比禽獸。

雖然，寨中人馬，僅有一萬餘人，與其比較顯得太過弱小。但是，為了抗爭英印殖民當局，眾人只得奮身而起，以命相搏。

以前，第三次英緬戰爭結束后，英印當局認為，緬北雖然初被征服，但是反抗勢力眾多，局勢不穩，加上環境惡劣、交通不便等原因。

所以，因其諸多顧慮，舉止有所收斂、不敢肆意妄為。不得已的情況下，只能封賞原有統治階級，依靠他們維持原狀。

而今，經過多年統治，英印殖民政府，其勢力早已遍佈緬北各地區，足夠穩定緬北局勢。所以，不再需要原有統治階級維持原狀。

而且，為了掠奪更多的原材料與財富。只能親自動手，打破原有局勢。因此，暴露出本來面目，不知收斂，肆意妄為、橫行霸道無所忌憚。

此次事件起因，就是因為英印夷人蓄意挑起事端，妄圖逼迫寨子低頭服軟。不曾料想，主家竟然率部突襲並全殲，英印錫克騎兵團與密支那起兵巡邏隊，令英印當局顏面大失，暴怒不休。

英印當局，對寨中勢力能夠迅速全殲英印軍隊，感到疑惑不解。緬北，何時竟然會有如此強大勢力，殖民當局竟然一無所有。

然後，派出緬人密探前往探查，想要有關寨中情況的詳細情報。沒有料到，派出的緬人密探竟然音訊全無。

英印殖民當局，只能沉默以對，另外再想其他辦法。

雙方，心知肚明，現在的局勢，稍有不慎，就會露出破綻，被對方所趁。所以，兩方都是暗中積蓄力量，明面上都沒有什麼過激舉動。

寨中，眾人早已明了，唯有與英印夷人一戰，並戰而勝之，才能暫時解除當前危局。要想，完全解決雙方矛盾，只有從軍事上徹底擊敗殖民當局，才能得以實現。

然而，英印當局財力雄厚，背靠印度，兵源數以千萬，那怕失敗多次，對戰局也沒有多大影響。反觀寨中，人口僅十萬餘，兵不過萬，地小民弱，稍有不慎就會寨破人亡。

因此，主家近日來一直苦思糜想，想要尋求穩妥辦法，解決此次局面。今日，召集大家在此，就是為了徵求詢問眾人，可有良策以解如今危局。

是戰？該當如何戰？

……

堂內眾人，自坐定以後，多有相互張望低語私聊者，少有端坐一旁閉口不言。眾人，唯恐說錯話語，使得主家心中不快。以至於，堂內景無人發聲。

主家，見此也無可奈何。只得，開口安撫眾人，說道“今日，商議應對英印殖民當局之事。諸位，都可以暢所欲言，不要有所顧慮。

即使，言語有所冒犯，我也不會怪罪大家。只要，大家所說話語全為事實，沒有一絲虛假，又為我寨中考慮，都可以開口暢言，無所顧忌。”

少傾，便見秀才起身，邁步站在堂內，拱手向眾人行禮。開口說道“主家，諸位。事情已經發展到現在的地步，我們別無選擇，只能抗爭到底。

英印當局，自從佔領緬甸之後，就從印度之地不斷移來印人。目前，緬地僅有緬人，人口不過八十餘萬人口。反而，印度移民，近十年間竟有三十餘萬。雖然，多為印地無地貧民，少有富裕精英階層。

然而，印人初來，常與緬民為爭搶工作和壓低工錢，發生爭鬥。而且，印人移民與緬人，因為宗教信仰、生活習俗、爭奪生存資源，等諸多原因；矛盾日益尖銳，衝突不斷，常有械鬥發生。稍有挑撥，離間便能發生更大規模的民族衝突。

我寨中，經多年聚攏移居后，漢裔、傈僳族、景頗族，等少數山地族民混居，共有十萬餘人口。雖然，遠遠少於緬地緬人，也低於印度移民。但是，仍然可以有萬餘可戰之兵，以供戰事使用。

在緬甸內，英印夷人兵勇，也不過只有五萬之數。印人士兵，大多有愚笨，又加上懶惰散漫，難以稱為強兵。雖然，配備有英式槍炮器，而且數量又眾多，但是全視為土雞瓦狗之輩，徒有虛表不堪一擊。

反觀我寨中，雖然只有一萬餘戰兵，即使以一敵五，還是能與五萬印兵爭鬥。再加上，緬北的地理環境，我寨中佔據優勢，又有先機在握，可以擊敗印度士兵。

然而，寨中兵寡彈缺，還需從雲南府和四川多加吸收人口，也需從英印夷兵處多繳獲槍彈。

現在，寨內存儲的錢糧，僅能夠維持三個月戰事耗費。戰事如果發生，時間長短難測，時間長的話，可能要打上三五年；時間短的話，或許三五月之久。

戰事，如若短期內難以結束，寨內就急需銀錢糧食補充。不然，恐怕會有戰敗的危機。希望，主家早做準備，以備不時之需。

然而，戰火無情，我等生死難測。只求，主家下令。允許寨民向北轉移，移居奈加，德尊丹、達杭丹三地。”說完，便跪在地上，向主家俯首行禮。

“從明日起，凡是我寨中民眾，都可往北部三地遷移。封，秀才公，孫智聰為移民諸事總管，兼三地主官。”主家，起身步入堂中，扶起秀才公。而後，向著眾人宣告道。

正在這時，只見長子匆忙邁步進入堂內，走到父親身旁，低語道“父親，科干山楊家派人來了，來人是子耀哥（楊春榮1877～1929年，字子耀）。說是有英印夷人重要情報，特地前來告知，人就在外邊。”

“楊家有英印當局情報？楊家地處清緬邊境，能有什麼重要情報？他們家，為人一直都是八面圓通，廣交各方勢力，處事善於左右逢源。

從來，不會得罪哪方勢力，怎麼會把英印夷人的情報告訴咱了？算了，先讓進來吧。”主家，聽完，一時有些好奇，便讓長子領人進來。

片刻，便見一中等身材，年齡若有二十歲上下的青年，面帶愁容。跟隨長子，步入堂內，站定后，對眾人一一躬身行禮問好。

忽然間，向著主家跪下行禮，口中哀求道“佑禮叔，救救楊家吧。楊家，就要大禍臨頭了。”說完，便不停磕頭。

堂內眾人，大感驚奇。主家與長子，扶其落座。主家，略有驚訝問道“子耀賢侄，突然前來，麻栗壩發生何事？在座各位，全是我寨中可靠之人，放心便是，但說無妨。”

青年長嘆一聲，哀聲答道“也不瞞叔父，與諸位叔伯，我便如實相告。五天前，英印夷人，突然到訪麻栗壩。起初，與國正叔父商議，想令他與緬北諸多勢力一起出兵，協助英印部隊，準備圍攻坎底。

叔父，害怕英印夷人心生歹意，只得假意答應下來。又怕壞了兩家情義，便想告知叔父。

因為，英印夷人一直都在寨中，寨中又多有其耳目，害怕情報泄露出去，便一直沒能派人前來。

恰好，我要隨馬幫去內比都賣貨，叔父就讓我前來報信。以便，讓佑禮叔提前做好防備，避免吃了夷人大虧。

前天，我走之前，英印夷人突然變得肆無忌憚起來。先是，言語恐嚇威逼叔父，必須舉寨投效。

而後，更是武力脅迫叔父，令叔父必須在五日內，率眾投效英印當局。如若不然，便要剷平我麻栗壩。

叔父，不願與英印夷人狼狽為奸。又怕，夷人真會領兵來攻，只得虛與委蛇，先假意周旋。當天下午，便命我隨馬幫出寨，來尋求佑禮叔，希望叔父能派兵援助楊家。”

“賢侄，我這邊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啊。你也知曉，先前因為淞兒之事，我與英印夷人，已經撕破臉皮。

現在，英印夷人更是準備聚兵來犯，攻打我等。我這邊，就更不能分兵了。”主家，稍加思索，便張口出言拒絕道。

長子，見父親拒絕出兵救援楊家，心有不甘。細細思量一番，突然間計上心來。伸手，拉扯父親衣袖，便開口勸導父親“父親，先別拒絕子耀哥。

我這裏有一計謀，可一舉多得。不但，能解楊家之危。而且，能避免我等危局，還能，迅速安定緬北局勢，更能，使得英印當局賠了夫人又折兵。”而後，在父親耳旁悄悄私語一番。

主家，聽完長子所說計謀。心中稍作考慮，便改口答應救援之事。以具體舉措，尚未商定，還需繼續協商為借口，沒有細說。便令楊子耀，下去先行歇息。

……

因為，剛才已經知道，英印當局已經開始有所動作，準備圍攻寨子。大家，心裏僅存的一絲幻想，已經全部破滅。只得，齊心協力與英印夷人抗爭到底。而後，大家繼續商議，探討應當如何應對。

麻子，心急如焚，唯恐打仗之事少了自己。便站起身子，向主家拱手行禮，然後開口說道“主家，打仗之事，一定不能少了俺麻子啊。

俺，雖是粗人一個，不懂什麼國家大事，也不知道什麼苟且偷生。俺，只曉得。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英印夷人，先重傷小公子，后收沒商隊財貨。這就是撕破臉皮，向我等挑釁滋事在先。

現在，英印夷人更是夥同一眾緬北勢力，妄圖圍攻我等。麻子我，沒話說，一個字打。不管，打哪裏，我麻子都敢領兵出征。還望，主家成全。”

麻子說完，便站立堂中，雙目精光碩碩，望着主家，以作定奪。

和尚，見麻子一直站在堂中，似在逼迫主家命其為將，害怕主家心有不快。便上前拉扯麻子，讓其歸座，而後開口解釋道。

“主家，以及諸位。麻子所說全為實情，或許言語略有些張揚跋扈，然而也是出於好意，還望大家多多諒解，不要介意。”

而後，向諸位抱拳賠禮。開口又道“此次戰事，諸位全需參與其中。現在，既然英印夷人有所舉動，那便是無法避免，不如我等先下手為強。主家卧塌之側，豈容英印夷人酣睡。

我願率人，迅速清掃緬北各部，使主家能安定緬北局勢。而後，便可以竭盡全力，與英印夷人爭奪緬甸中部。還希望主家成全。”

說完，不等主家，與眾人反應過來，便雙膝跪在堂中，前額碰觸堂中磚石，一陣響聲傳來。

麻子見狀，也快步上前，跪在地上，俯首磕頭。口裏喊到“還望主家，成全我等！勿使我等心寒……”

舅哥，見狀快速起身，邁步堂中。向主家抱拳、躬身行禮，口中也喊道“主家，當今正處亂世之中，我等雖兵少馬劣，然兵馬已有過萬之數。

緬北山高林密，道路難行，英印夷人前來，只能駕駛船隻通行。通過大江河流，沿水逆流而來。我等，只需命人阻斷河道，伏兵江河兩岸。

便能，憑藉地理優勢，阻擋英夷來犯大軍，使其寸步難行。只需要等待雨季到來，就能讓英印夷人無功而返。

如今，事已至此，主家，自當豎旗聚兵，一統緬北各族，安定緬北局勢。而後，借勢暴起抗英，爭霸緬甸，重建朱氏王朝。

還望，主家以寨中百姓為重。當此大任，勿要推脫。”說完，便行跪拜大禮，繼續規勸。

眾人見此，全都起身，跪在堂中，口中齊喊道“望，主家當此大任，勿要推脫。”

主家，見狀連忙伸手制止，想扶起眾人。然而，眾人彷彿鐵了心般，都跪在地上不願起來。主家，掃視堂內眾人，心中已然明了。今日之事，眾人私下早已商議完畢。

再加上，剛才楊家情報所講，眾人更是一心求戰。自己，斷然不能拒絕，否則人心全失。面對英印夷人，猶如砧板魚肉。

滿臉苦笑無奈，只得遵從眾人好意，開口答應道“好吧！既然眾位尊我為主，又推舉我當此大任，那我便不再推辭，當仁不讓承此重任，重豎朱氏龍旗，起兵抗英。

諸位，還請快快起身，後續還需繼續商議其他諸事。”說話，便伸手，想扶起眾人。

便見，眾人俯首叩拜，口中齊稱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長子見此情景，有心吐槽，但心中又有些竊喜，父親得償所願，終成成事。自己搖身一變，竟也成為王子，真是世事無常，無非大腸包小腸。

見父親扶起眾人，便開口說道“父親，諸位叔伯。雖然，我等欲要舉旗抗英。然而，此時並非亮出朱氏龍旗良機。

緬北，北東兩側靠近大清，西南鄰近英印，四戰之地，稍有不慎就是身死族滅之危。

現在，當務之急便是抗擊英印殖民當局，勿要多事，又惹滿清猜疑。龍旗暫不先立，需先要豎起反英大旗，聚集清緬兩地抗英之士。龍旗之事，而後再議。”

眾人稍加思索，便懂得其中緣由，欣然同意。而後，在堂中繼續商議諸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