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絞殺
沈南玉倚在窗邊,看着水霧升騰的湖面上過來了那輛小舟,立在舟頭的人雙手背負,素衣飄飄,正是陳元白。
很快,樓下便傳來說話聲,樓梯上響起了沉重而遲緩的腳步。
沈南玉保持着姿勢沒動。
這段時間陳元白幾乎日日造訪,不是白天便是深夜。
沈南玉雖然被困在這裏,但陳元白想要通贏得昭帝的賞識,就必然會來跟她探討。
虛虛實實中,沈南玉已經知道了孫吉祥的一些近況。
原本太后的懿旨都已經下了,但是因為審理孫吉祥一案的刑部大臣突然被卷進另一樁案子中,於是給了孫吉祥一些喘息的時間,但是這時間很有限,若孫吉祥這一邊,不能組織起更大的反撲,結局看來依然會是閹黨的徹底倒伏。
今日裏陳元白腳步虛浮,一進門,一般的酒氣便飄了出來。
他搖晃着坐下,將食盒抽開,從裏面端出幾碟小菜,又端出一壺酒。
沈南玉掃了他一眼,發現他神情倦怠,連青胡茬都冒了出來。
看來孫吉祥這絕處逢生的棋局並不好下。
沈南玉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眸。
“本王今日看了一本好書……”
沈南玉聽陳元白的開頭,便知道他是又遇上了棘手的事。
他大概是知曉如今沈南玉絕不會像以往那樣忠心竭力,只能借物喻事,從中窺得一絲解決的方法天機。
沈南玉也不點破他,既然是討論古史,她也不吝於見識,因為沈北安還在他手裏,她不便於徹底激怒他。
“尋北,或許本王最開始應該聽你的,這永遠比本王想像的要混濁……”
沈南玉微微睜大了雙眸,但轉瞬陳元白又道:“只是如今騎虎難下,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本王已經徹底得罪了刑部和兵部的幾位大人,太子哥哥也惱了我,若不是他病得厲害了,恐怕這個時候已經到杞州來揍我了……“
沈南玉望着他沒有說話。
陳元白苦笑一下:“剛好蠻狄入侵,本王用了點法子,將刑部主事大人弄了個貪墨,已經判了斬監候,全家流放,但只怕也只能緩得一段時間而已……”
沈南玉雙目猛地睜圓了,不敢置信地望向陳元白。
刑部這位大人,是她之前調查過的,作風清明,剛正不阿,最重要的是不附黨爭,是昭帝特意提拔上來審理孫吉祥一案的。
沈南玉查到這人是個好官,才敢讓采雲將孫吉祥的罪證交到這人手裏,只是沒想到,陳元白居然用了跟陳元琮一樣的法子,來陷害一個好官。
她覺得牙齒控制不住地在發抖。
那是看着命運周而復始地絞殺無辜而生出的惡寒,那寒意順着脊樑往上攀爬,讓人覺得眼前一切都很噁心。
望着沈南玉蒼白的面容,陳元白突然吃吃笑道:“你很吃驚吧……我也是,但是,沒辦法了,本王已經給你造好了假的名帖,你只需假死一段時日,便會有新的身份,很快,京里便會來旨,本王會讓你做我的侍妾……”
沈南玉赫然立身而起。
陳元白雙眼晶亮地望着她:“雖然名分不高,但這已經是本王能為你籌謀到的最好出路了……”
沈南玉的臉蒼白如紙。
不用去問陳元白怎麼看出來她的身份的,她知道這樓里的眼線無處不在,甚至也許更早一點,他就已經看出了自己的身份,卻一直忍着不說。
陳元白依然在自顧說道:“你放心,即便將來我有了正妃,本王依然把你當做最重要的人……本王忘不了,初到杞州時,若沒有你的悉心栽培,本王走不了這麼遠……”
陳元白進來之時,只怕已經喝了不少的酒,此時僅僅是又喝了兩杯,便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了。
看着他的樣子,沈南玉終於下定了決心,伸手摘下了系在他腰側的玉佩。
……
杞州一處從外觀上看來像是豪紳宅邸的院內,從上向下窺去,可以見到不少身着黑衣的人來回巡視。
兩道黑影伏在屋檐僻靜處,靜待着時機。
等院子裏巡邏的人換防時,兩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
漆黑的屋內,亮起了一道微弱的火折,雖是一閃即滅,但已能讓人看清燈下睡得安詳的正是北安。
被人摸了進來,但沈北安一點察覺都沒有,纖長的睫毛卧在臉頰上,紋絲不動。
另一個黑影上次捏了捏沈北安的筋骨,皺着眉頭說道:“看來他被餵了軟筋散,恐怕是叫不醒的了。”
他彎下腰,在黑暗中,一把將沈北安扛了起來。
等巡防的侍衛腳步稍遠,這間屋子的門便被悄沒聲息地推開,兩道黑影背着沈北安,匆匆離去。
一輛黑蓬馬車靜候在街角,很快便馳向遠處。
車內,兩個黑衣人掀掉了臉上了黑巾,露出了晏裴野和沈南玉的臉。
兩人臉上皆是一副放鬆的神情。
沈南玉撫摸着沈北安的臉頰,感慨道:“他臉上圓潤了一些,看來這段時間以來,他沒有吃苦頭。”
晏裴野也湊過來看沈北安。
他目光在兩人臉上梭尋,說道:“果真是一模一樣,這世上雙胎長得像的並不少,但像你們一樣能駕馭得了可雌可雄兩種感覺的委實很少。”
沈南玉長久鬱結的心情,在見到沈北安的一刻已經一掃而空,她微笑着說道:“我們兩幾歲的時候,單看外貌,是分不出男女的,來府里做客的人常常嘖嘖稱奇。”
晏裴野捏了捏她的耳垂:“你在馬上的時候,也跟男子一樣悍勇。”
沈南玉漆黑的瞳仁望着他:“這次要謝謝你。”
若沒有晏裴野暗中幫忙,她從那四面環水的小樓里走不出來,也沒辦法找到弟弟被關的地方。
晏裴野握緊了她的手:“好事多磨,這次總算把你弟弟救出來了,等他醒了,好好問問這段時間的事。”
“嗯。”
馬車跑得很快,只余馬蹄聲回蕩在曠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