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我跟你走

第四十五章我跟你走

兩個曾經有嫌隙,也並不親密的女子在滿院白幡之中遙遙對視,一個站着,一個跪着。

長風拂過白幡,布條發出被風吹過時的溥溥清響。

顧憐幽白衣蹁躚,江竹喧額上繫着的白布條尾在腦後隨風輕揚,眸中淚光閃爍。

江竹喧撐着蒲團起了身,背後是滿堂牌位,面對顧憐幽,俯身緩緩一拜。

有多少心緒翻湧,都已在不言中。

世態炎涼,才看得清人心,如今眾人害怕和齊國公府扯上關係,牽連到自己,受到齊國公府仇人的報復,無人敢明地里幫她,往後下葬宴祭,更是不知會是如何凄涼之景。顧憐幽卻是反其道而行之。

直到今日,她才真正懂結交在相知,骨肉何必親這句話。

曲餘清翻着冊子,卻忽然看見了一頁記載之中夾着的布樣與那衣角一模一樣,他連忙抬眸望去。

四月十七,東宮所囑。

東宮?是太子殿下吩咐所織?

但記載之中的樣式明明就是女子衣裙,太子殿下不可能穿女子衣裳…

但曲餘清看着那條裙子,卻總覺得在哪裏看過。

侯府上偶然一見的回憶剎那間湧入腦海,曲餘清握着衣角的手不由自主一僵。

之前太子青睞顧氏女,上京皆知。

所以不可能是他看錯了。

胡凜清拿着傘從外面回來,見曲餘清坐在案前發獃,隨口道:“曲兄可尋到了疑犯?”

曲餘清僵硬地將頭轉過來,看向胡凜清:“胡右平,恐怕,你老師要有麻煩了。”

顧憐幽祭拜上香,江竹喧就在一旁看着滿堂牌位,心中悲愴。

顧憐幽的聲音不高,卻清清楚楚地傳到每個角落,每塊牌位都能聽到:“齊國公府開國元勛,征西北,討匈奴,百年望族,滿門忠烈,今日遭此劫難,是國難,晚輩顧憐幽代長妧顧氏,隴西楚氏拜別諸先,諸先,來世長樂無極。”

她雙手交疊,長長再拜。

是當年百官送別數個世家大族時所行之禮,天下不寧,戰亂叢生,百官常常祭奠自己又離世的同僚。

顧憐幽起身,與江竹喧對視一眼,卻沒有再多說。

江竹喧遙遙將她送出了國公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收回目光,回到空空蕩蕩的靈堂之中。

顧憐幽回到顧府已是傍晚,她沒什麼力氣吃飯,讓下人打了水直接沐浴。

閉上眼在蒸騰的霧氣中放空了所有想法,一切都拋在腦後。

竹心輕聲道:“小姐,江南水患果真如您所料,但咱們準備的東西都沒用上,官府比咱們還快。”

顧憐幽緩緩睜開眼睛:“官府?”

那就是晝玉提前準備了。

她轉念一想,忽而又道:“官府插手了,那損失呢?可有人命受禍?”

竹心回憶道:“無一人傷亡,但房子都被衝散了,幸好官府早已準備好了給難民居住的地方,不過也沒有白養他們,很快安排了勞作,讓他們適應鄰縣的勞作賺錢方式,雖然沒了土地,但造船編竹簍也能靠自己吃上飯。”

顧憐幽不自覺心上微動。

上輩子這場水患死傷過千。

竹心隔着屏風,小心翼翼道:“小姐,您怎麼知道江南會有水患?”

小姐一個月前就忽然開始準備,未免太神了。

顧憐幽閉上眼:“猜的,有備無患而已,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會兒。”

竹心沒應,但是關上門出去了,關門的聲音輕輕響起,顧憐幽起身穿上裏衣。

繞出屏風,居然見晝玉拿着她的簪子坐在床邊。

一襲素衣如畫,勁瘦的腰上繫着之前顧憐幽給他系過的宮絛,只是系得輕浮,穗子長長垂在兩邊,一張臉瀲灧清華,比之前見他那次氣色要好一些,又回到那幅君子無暇的模樣。

一見這張臉,也能相信大周貴女們前仆後繼要嫁給他,不是沒有道理的。

此刻他垂着眸,指腹輕輕摩挲過她的簪子,在光里映出一道修長剪影,輪廓挺拔俊美,猶如一幅畫,挺拔的鼻樑,起伏的眉骨與額頭,燭火撒在他玉白的側臉上無端的曖昧。

顧憐幽隨手繫着衣帶:“你有事?”

晝玉輕輕抬起眼皮,聲音徐徐:“顧憐幽,我做好選擇了。”

顧憐幽系衣帶的動作一滯。

可他的眼眸如此溫柔,蕩漾的燭光像是心火,溫柔看着人的時候,讓人難以招架。

顧憐幽有些滯澀地開口道:“你決定了什麼?”

晝玉輕輕將她的簪子擱在桌上,起身向她走來,身影高大,在她面前落拓下一片陰影,下一刻晝玉卻是彎身直接把她抱了起來,拔步把她抱到床上。

顧憐幽的心無來由跳得有些快。

晝玉輕輕卧在她的枕頭上,側首專註地看着她:“我跟你走,但不要讓別的男人代替我。”

他的眼睛太溫柔,這雙年輕又如神祗的聖人眸,含着春情如墜落凡塵,甘願淪為眾生。

顧憐幽幾乎有些承受不住那雙眼的曖昧與旖旎。

晝玉的手托在她面龐上,輕輕撫摸她:“顧憐幽,沒有你我會死的。”

有酥麻從脊柱竄入四肢百骸,顧憐幽不自覺地渾身發軟。

他微微起身,卻傾身吻了她的唇,僅僅淺嘗輒止,便單手撐在她身側,以上位的姿態看着她,眼眸溫潤:“別再拋下我了。”

她離世的那幾年,他日日都如行屍走肉。

他的墨發微微傾瀉落在她肩膀上,男子明明是居高臨下的姿態,可他的話語和眼神都無比溫軟,讓人難以拒絕,顧憐幽受不住他這樣的撒嬌。

他身上還是有很淺的代表着雄性的麝香味道,侵略性極強勢。

他眼巴巴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態度極軟,在等着她同意,一隻手撐在她身側,另一隻手卻握住她的腰,見顧憐幽不回答,他又握了握她的腰,傾身湊近她:“憐幽,你為什麼不說話?”

顧憐幽的腰被握了一下,被他碰到的地方像是在發酸,酥酥的感覺盪開。但她抿了抿唇,卻沒說話。

晝玉依舊直勾勾盯着她,過分好看的一張玉顏在眼前,顧憐幽有片刻的目眩神迷。

而晝玉看着她失神,提出了完全不合理的要求:“憐幽,我想今晚留在這裏。”

他聲音低沉纏綿,聽得顧憐幽一陣雞皮疙瘩。

顧憐幽咽了口唾沫:“不行。”

晝玉寬大的手掌順着她的腰往上摸,攬住她的肩膀:“為什麼不行?”

顧憐幽別開臉:“我們現在又不是夫妻。”

晝玉慢悠悠道:“我們是不是夫妻,難道你不知道嗎?”

顧憐幽不受控制地輕顫了一下,晝玉無奈地輕笑一聲:“你抖什麼?”

他的氣息過於強勢地浸入周遭,顧憐幽都不敢大口呼吸:“你下去。”

晝玉反而吹了床邊的燈,抱住她,聲音清潤,似笑非笑:“顧憐幽,你為什麼一點都不想我?”

顧憐幽閉着眼睛像條死魚一樣不動彈,聲音都虛得岔氣:“你…下去。”

晝玉高挺的鼻樑卻抵在她側臉上,聲音懶散曖昧,一個字一個字輕輕咬着音往外說:“我真的好想你,可憐幽好狠心,為什麼讓我守活寡。”

顧憐幽繃緊了全身,不敢看他:“你別裝可憐,趕緊給我下床回宮。”

晝玉卻抱住了她,喉結抵在她臉上,她清晰感受到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微震:“憐幽,你若讓我走,我以後都不來了。”

顧憐幽別開臉:“那你以後都別來。”

竹心聽見屋裏有說話聲,雖然聽不清楚,但怕是小姐叫自己,她還是問道:“小姐?是您叫我嗎?”

顧憐幽剛想說話,竹心就聽見一道低沉纏綿的男子聲音從屋裏飄來:“不是。”

竹心的眼睛猛地睜大,莫不是雲公子在裏面?

可被嚇了一跳,心亂如麻的同時,卻連忙叫比她站得還遠點的下人們全都回去,不用值夜了。

竹心自己也像飛一樣地拔腿跑了。

顧憐幽伸腿踹了晝玉一腳:“你做什麼?”

晝玉寬厚的手臂把她箍在懷裏:“我就這麼見不得人?“

顧憐幽無奈道:“竹心那丫頭還小,你這樣會嚇着她。”

晝玉摟着她,輕飄飄地咬着字眼:“你顧着那丫頭也不顧我,既然我已經答應你了,能不能給我些回應?”

顧憐幽想裝死,晝玉卻不由分說吻了上來,唇畔的微涼壓在她唇上,顧憐幽掙扎了一下,晝玉按住她的時候卻摸到她枕畔的一把扇子,就着屏風外未熄的燈火一看,就是他送的那把扇子。

晝玉沒忍住笑了出來,長扇在他指尖轉過一圈:“口是心非,把扇子都壓在枕畔了,還對我百般拒絕。”

顧憐幽覺得他有點煩人,把扇子一把搶過來,而晝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顧憐幽展開扇子,卻是毫不猶豫地就撕了,隨手把千金扇面撕了個七零八落,顧憐幽隨手就一扔:“現在沒有了。”

晝玉眉頭一跳,卻定定盯着她笑:“為了對我欲擒故縱,連張丹書的狂草扇面你都捨得撕。”

顧憐幽把被子拉起來一裹:“你愛留不留,不留就滾,在這兒實在是聒噪得很。”

晝玉的唇角忍不住勾起,躺下來將她攬入懷中,卻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你今日來癸水?”

顧憐幽閉着眼裝死不回答。

晝玉卻輕笑出聲,攬住了懷中的人。

翌日清晨,竹心以為雲薄該走了,頂多就是昨夜留一會兒同小姐說說話,沒想到一端着銅盆繞過屏風,就看見晝玉撩起簾帳,鉤在床邊。

他隨手整理着衣裳,顯然是剛剛睡醒。

竹心震驚無比,說話都結巴:“太太太太子殿下?”

晝玉淡淡嗯一聲,起身下床。

顧憐幽聽見聲響醒了,坐起身來,墨發流瀉而下。

她裏衣微松,就隨手整了一下:“你別從正門走,讓人看見了。”

晝玉穿鞋起身,慢悠悠道:“知道了。”

竹心震驚地五體投地,心跳如雷,垂下眸讓開路,讓晝玉過去。

所以昨夜的人,是太子殿下?!

根本就不是雲公子。

她家小姐這是什麼路子。

能讓春風得意的狀元郎執意相娶就已經是件難以想像的事情了。

如今小姐居然能讓大周之光風霽月的太子殿下做姦夫,這絕不是一般人能幹得出來的。

萬一被發現了…

不,被發現了恐怕也沒有什麼後果,這可是太子殿下,有誰敢打太子殿下的臉?

但萬一雲公子知道了該怎麼辦?

難道小姐已經不喜歡雲公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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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火葬場再就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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