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白府熱鬧辦婚宴,神秘神像藏屍身
薛克和徐娘面面相覷,疏桐這丫頭怎麼翻臉比翻書還快,不可思議地確認道:“當真?你可想好了。”
疏桐將寶扇的信對摺,一邊別進腰間,一邊點點頭說道:“當真,老爺太太,我會全力配合你們的,只要我們齊心協力,相府定能度過難關。”語氣之堅定態度之決絕,差點把老爺和太太給感動了。
其實薛克和徐娘有些好奇,自己的閨女和疏桐說了些什麼,讓她頃刻之間改變了主意。但生怕冒昧追問又讓疏桐變了卦,便生生吞下好奇,什麼也沒問。
只有花消捂嘴憋笑,走到疏桐身邊捏捏她的手,用瞭然一切的口吻在耳邊輕問:“這次給什麼?”
疏桐嘴角上揚,側過臉答道:“全部。”
在花消的一臉震驚中,疏桐穿堂而過,越過內廂,走向自己的房間。緩過神來的花消連忙追了上去,好求歹求:“好姐姐,讓我看看吧。”
“不行哦。”疏桐腳步輕快,墨綠色的裙擺翩翩揚起了幅度。
“就看一眼,拜託拜託,你也想看的,對嗎?”花消摟住疏桐柳條般柔軟的腰肢,撒嬌道。
“好吧,我們去看一眼。”疏桐答應道。
二人來到寶扇寢居,走到窗牖右側的一具梨花繪金鏡台旁,打開第一層抽屜,取出一個紫檀木的妝奩盒,旋開扣紐,打開了盒子。
三寸高的妝奩匣內裝滿了珠寶,什麼臂釧、步搖,皆在其內。那支花鈿據說還是宮內專為皇后打造首飾的工匠花數月心力打造而成,疏桐捏起一條藍瓔珞頸飾,托在手裏,瓔珞在微弱的光線下透着光澤。
疏桐沒什麼出息,打小便對這些珠寶首飾愛不釋手,倒也說不上愛財,就是覺得好看,對這些金釵鈿合毫無抵抗力,尤其是它們在日光下流光溢彩的模樣。偏偏她只是一介丫鬟,一窮二白,買不起好看的首飾,只能望着寶扇的妝奩流口水。寶扇金枝玉葉,要啥有啥,卻心比天高,淡泊財物,只愛吟詩作畫。
因此,寶扇若是想要“拿捏”疏桐,亦或是有事相求,便會以珠玉相贈。
“這些……都是你的了嗎?”花消的雙眸死死焊在了珠寶上,一刻也挪不開。
“嗯。”疏桐點點頭,闔上了匣子,小心翼翼摟在腰間,“寶扇在信里說,只要我替她扮好相府千金的角色,這些都是我的。”語罷還用手輕輕拍了拍紫檀木妝奩。
“寶扇姐姐怎麼知道太太要你嫁到白家?難道她還能未卜先知不成?”花消歪着頭問道。
“大概因為……她們是親生母女,想到一塊兒去了吧。”疏桐對這巧合也不免感到好笑。
“姐姐,你累不累,好生歇着,今日院內的洒掃我來就可以了。”花消故作親昵地說。
“哈哈……鬼丫頭,你是不是喜歡那支玉簪?”疏桐側過臉問道。
“你怎麼知道?”花消嘿嘿笑着。
“因為……擦擦你的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疏桐莞爾一笑。
“啊?”花消抬袖要擦,卻將臉上的胭脂擦花了。“姐姐,你戲弄我!”花消嗔怪道,“我表現得有那麼明顯嗎?”
“有。”
第二天,白府管家帶着一眾小廝,抬着幾十個箱子到相府納采。畢竟是聖上賜婚,一應大小事務皆不可馬虎。
箱子擺滿了後院,上面用紅綢帶繫着花結,有的還繫着大紅花,很是喜慶。一圓臉女子手裏握着一柄蒲扇,用有些粗獷的女聲問徐娘:“太太,煩請問寶扇小姐的生辰八字為何,我來給這兩個年輕人問名。”
“不必問了吧。”徐娘想要推辭,聖上賜的婚萬一生辰八字不合,到時豈不尷尬?
只那媒人不懂事,無論如何不肯放棄,徐娘推辭不過,只得說出了寶扇的八字:“庚午、庚辰、丙寅、癸巳。”
那媒人聽罷扯了扯嘴角,左手中指指尖貼着拇指指尖,一松一放,嘴裏念念有詞,最後憂愁地說:“真是糟糕,小姐屬午馬,少爺屬辰龍,二者相剋啊。”
徐娘聽了當即有了臉色,礙於顏面又不好發作,只得悶不做聲。
幸而白府管家白有六及時解圍:“聖上賜婚隆恩浩蕩,再不好的事情都能衝掉。白少爺和薛小姐天作之合,將來定是琴瑟和鳴。”徐娘聽了方才有所緩和,心情好了些許。
又過了些時日,白府先後派了人來納吉、納徵,最後請期擇日,選定了黃道吉日。只是這日子定得有些倉促,十五日後便成大婚。
半月後,婚禮如期而至。
大婚日,細雨朦朧,疏桐坐在寶扇的鏡台前,花消在身後為她梳頭。
她看着鏡中的自己,新服是時新款式,墨寶石綠的婚服上用蜀綉精細綉着龍鳳呈祥的圖案,針線是頂好的,色彩明麗清秀,綉娘也是珍寶閣里頂好的,針法嚴謹,針腳平齊,變化豐富。此刻她脖頸僵硬,厚重的首飾壓下來,她連轉頭都有些艱難。
花消從桌案上拿起紅蓋頭:“姐姐,頭梳好了,我把蓋頭蓋上了啊。”
“再過一會兒吧。”疏桐說道。
“時辰到了,再不蓋該不吉利了。”花消不由分說地將蓋頭搭蓋上來,疏桐只感覺眼前一黑,什麼也看不見了。只聽得嗩吶聲越來越近,窗外鑼鼓喧天,鞭炮噼啪。
在大太太徐娘的攙扶下,疏桐一步一款地走上了花轎。
人大概很多,相府往白家沿路的百姓大多出來湊熱鬧了,家僕手裏拿着錢袋,將大把大把的銅錢撒向人群,圖個吉利,男女老少們一哄而上,笑鬧着彎腰撿。
一路顛簸把疏桐的屁股都顛麻了,平日裏只有寶扇才會坐轎,疏桐和花消只在轎子左右隨行,今日坐上了轎子,疏桐只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暈暈乎乎的噁心,幸好今日瑣事繁多,從雞鳴時分起床,然後是收拾物品,梳洗打扮,到現在滴米未進,方才吐不出什麼東西來。
花轎停了。
簾幕被掀開,一陣風灌了進來,同時闖入的還有夜色里燈籠微亮的燭光。疏桐彎腰低頭,下了花轎,隱約感到身旁站了個人,那人身上似有若無的構樹花清香,香氣很淡,需要很專註才能聞見。疏桐過分關注這份清香,差點兒踩到雙臂間挽着的披帛,雖不至於摔倒,但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扶住了她,掌心溫熱。她下意識想抬頭看,被蓋頭遮住了視線。
只看見那人鮮紅的下袍,他應該就是白攸之了。那人放開了手,走在前面。
在丫鬟的攙扶下,疏桐走過火盆,向白府客堂走去。
丫鬟遞來紅絲綢,疏桐牽住一端,另一端在白攸之手上。
“一拜天地——”聲音渾厚蒼勁。
聽到“指令”,她彎了彎有些僵硬的身板,看見了裙擺下的藍底紅鞋,聽見了自己小鹿亂撞般的心跳。
如果不是寶扇逃婚,此刻拜堂的應該是她吧?至於自己……或許在相府幹一輩子的雜活兒,或者到了年紀,由太太發配給哪戶人家。疏桐突然有些罪惡感,彷彿佔有了別人的人生,即使這是被別人已然拋棄的人生。
紅絲綢被扯了扯,像是在提醒她。疏桐從漫無目的的遐想中抽身,回到現實,直起了身板。
“二拜高堂——”疏桐轉身,再次鞠躬。
“夫妻對拜——”離得很近,構樹花更濃烈了,雖然看不見臉,但疏桐從蓋頭的縫隙中看見了一個高大纖瘦的身板。他的腰上配着一柄細長的劍,疏桐微微吃了一驚,大婚之日,怎麼還配着刀劍。
對方再次扯了扯紅絲綢,似乎是對疏桐磕磕絆絆的反應感到不滿。
一聲細小的物體開裂聲淹沒在此起彼伏的嗩吶和鼓聲中。
“禮成,送入洞……”白有六的最後一個“房”字還來不及吐出,便被一聲慘烈的尖叫遮蓋得嚴嚴實實。
這恐懼迅速傳染和蔓延,一時間賓客大亂,男客女眷們一邊驚叫一邊瑟縮着往門外跑,疏桐不明所以,落荒而逃的一位男子撞了她一下,她被這股外力猛地一衝,重心不穩向前跌去。千鈞一髮之際,白攸之拉住手中的紅絲綢,將疏桐拽了回來,鼻尖溢滿了構樹花香。
疏桐驚恐地拉下蓋頭,迎上了一張俊俏淡然的臉龐,沒有表情,不像大婚,也在慌亂的賓客中顯得格格不入,是一種冷,和一種涉世已久的淡然,他薄唇輕啟,只說了一句話:“保護現場。”
四五個訓練有素的家僕一擁而上,將什麼東西團團圍住。
疏桐的目光順着那些個家僕望去,不遠處堆滿了形形色色的賀禮,一座高八尺有餘的塑金神像,顯得格格不入。神像的面部開裂,金漆沾着陶土脫落了半邊,露出了一雙未合的眼,還有那帶血的眼珠,觸目驚心。
疏桐倒吸了一口涼氣,天子腳下相府大婚,何人敢做出這樣大膽之事?
神像底部開始滲出粘膩的紅色液體,一股腥臭很快在廳堂蔓延。那道裂痕順着臉部一路向下,咔哧一聲,神像徹底裂成了兩半,裏面是一具僵硬的男屍,死而不倒,衣物配飾均完整,張着嘴,面色很是驚恐。
“都……都察院御史。”站在神像一旁保護現場的一位小廝愣住了,吞吞吐吐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