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老夫人拷打紅娘
傍晚的西廂房內，崔鶯鶯已經將今日她和張君瑞在密室中商定的逃婚之事，盡數告訴了紅娘。
她倆正在重新收拾細軟，為今晚的出逃做着最後的準備。
按照計劃，張君瑞會在老夫人和小姐正廳晚膳的時候，潛入西廂房。
當小姐和紅娘結束晚膳回屋，他們就會一起進入密室，向蒲州城百花樓方向行進。
值得注意的是，老天會不盡如人願。
事情怎麼會有那麼順利呢？
當然不會。
老夫人那位長相醜陋、脾氣暴躁的貼身婢女荷花，則在晚膳前的時候，將今日她所見到的詭異之事，盡數向老夫人做了報告。
午後，老夫人在前殿燒香之時，感覺到風大寒涼，曾命令荷花回西苑取件斗篷。
於是，荷花親眼看見，大白天的，小姐西廂房的門窗緊閉，而且那忠心的紅娘還在門口監守，左顧右盼，神色警覺。
當荷花取了老夫人的斗篷，從正房出來，又分明看到一個男子的身影，從西廂房裏閃了出去，又快速地消失了。
那個身影，她認得，是小姐新認下的義兄張君瑞。
沒錯的。那種英俊挺拔高大的身材，這寺廟裏除了張君瑞還有誰？
荷花向老夫人一一報告完之後，問道：“老夫人，您說這事奇怪不奇怪？”
“豈有此理！”老夫人勃然大怒，連連跺腳。
難道？難道女兒和張公子這二人已經背着她，做出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了嗎？
這青年男女相處久了，早晚要出事啊！
老夫人臉色鐵青。
“來人吶！把那個該死的紅娘給我提過來！看我怎麼審她！”老夫人大喊一聲。
“老夫人又心急了不是？一會小姐和紅娘就會來用晚膳。晚膳結束后，將紅娘一個人留下來，細細審問不就好了。”荷花道。
“老夫人若是此時提取紅娘，這般興師動眾，小姐一定知道東窗事發了。小姐那樣冰雪聰明的人，肯定會臨時給紅娘想出話語對策來。”因為要整理紅娘了，荷花的智商突然在線。
荷花和紅娘兩個，一個是老夫人的人，一個是小姐的人，所以從來不對付，各種窩裏撕。
“那，那你說怎麼辦？”老夫人也覺得荷花沒那麼愚蠢了。
“今日晚膳結束后，老夫人您就裝作若無其事，讓紅娘留下來為您做點針線活，小姐必定不以為意。到時候再細細審問紅娘那丫頭，一定能問出真相出來。”荷花得意道。
這個家裏，荷花最討厭的人就是紅娘，紅娘仗着自己是小姐的貼身丫頭，仗着自己和小姐一起吃一起睡一起長大的交情，常常不把她荷花放在眼裏。
想不到今日可以報仇雪恨了！大妙，大妙！
老夫人點頭同意。倘若女兒真和那張公子有個偷偷摸摸的首尾，實乃辱沒相國門風啊！
看我今天不打斷紅娘那丫頭的狗腿！
——
西苑中正廳的晚膳按時開始了。
各人都懷着一段心腸，沒有人真正關心桌上的食物。
崔鶯鶯匆匆扒拉了幾口飯菜，面對母親，她是又恨又愛。
母親啊！母親，你為何要逼我嫁給那傻鄭恆？
你可曾真正關心女兒的終身幸福？
今晚她將逃婚去了，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面？
希望沒有她在身邊的未來，母親和弟弟歡郎，能夠安好。
她將儘快拿到千年寶藏，給母親和弟弟三生三世的安穩。
老夫人也無心飲食，沉着個臉。眼角撇撇鶯鶯，撇撇紅娘：這主僕兩人神色慌張，食之無味，看樣子今天一定是做出什麼醜事情出來了！
哎呀！丟人啊！丟人！氣煞我也！氣煞我也！老夫人一邊吃米飯，一邊咬得牙齒咯咯響。
紅娘在旁邊侍奉飯菜，見狀不解，於是勸說老夫人道：“老夫人，嚼米飯而已，別那麼用勁啊。”
老夫人瞪着紅娘道：“我牙齒不好，不使勁怎麼行？！”
荷花道：“紅娘，你竟然管到老夫人頭上了！真是膽大包天！”其實，荷花心中得意地想：“紅娘，今晚有你好看的！”
紅娘看着荷花那副盛氣凌人的樣子，心內想到：“今晚開始，我紅娘就要和小姐離開這裏了，再也不用看你的臭臉了，荷花，拜拜吧您吧！”
各懷鬼胎的晚膳結束后，老夫人果然按照荷花的計謀，對紅娘說道：“我有一個鞋樣子，還差了幾針，紅娘，你先留在這裏，給我綉出來吧。”
崔鶯鶯心中一慌，恐怕今夜的計劃有變，就對老夫人笑道：“母親，何不讓孩兒給您老刺繡呢？您還不知道我的綉工有多好嘛。我帶回去今夜就給您綉完，然後讓紅娘明早呈給您過目。”
“不必勞煩我兒了，只需要紅娘就夠了。很快就可以綉完了，我的兒，你先回去吧！”老夫人堅持道。
“是，孩兒告退。”崔鶯鶯無計可施，只好退回西廂。
她將和張君瑞一起在西廂房等待紅娘回來后，再進入密室出逃。
——
崔鶯鶯前腳剛走，老夫人就惡狠狠地讓紅娘跪下。
紅娘遵命跪下，心中驚慌，口內說道：“老夫人，奴婢今天沒有過錯啊！為何要跪下？”
“死丫頭！你還嘴硬！今天你若是不老實交代，看我怎麼打折你的狗腿！”老夫人辭嚴色厲。
“夫人，您讓奴婢交代點啥？”
“你給我如實招來！今日午後，我帶歡郎去前殿上香的時候，你和你家小姐在屋內幹什麼呢？”
老夫人這是知道了什麼嗎？紅娘鎮靜道：“還能幹什麼呢？一邊刺繡，一邊閑聊。”
“放屁！荷花分明看到西廂房大門緊閉，你坐在屋外看守。小姐在屋裏做什麼？還需要你看門？”
啊！竟然被荷花看到了！紅娘心中大驚，遂假意笑道：“午後小姐犯了困，就停了針線，想要小憩。我紅娘就在屋外看守，防止院子裏有貓兒狗兒打架，驚擾了小姐午睡呢。”
“死丫頭，你倒是會狡辯！荷花看到西廂屋裏還有男子呢，快說！那男子是誰？”
“男子，啊？什麼男子，何時有男子？”紅娘扭頭問荷花道：“荷花，你休得胡言！恐怕是你看花了眼吧？”
荷花怒道：“我確定我看到了，那男子就是小姐的義兄張君瑞！”
“啊！”竟然被荷花看到張君瑞！紅娘驚恐萬分，於是一時驚嚇，癱軟在地。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們主僕二人背着我做出醜事來！”老夫人把茶杯狠狠地扔在紅娘身上。
“來人啊！給我提小姐來！”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朝崔老管家吩咐道。
——
崔管家一連串的大步子往西廂這邊，邊走邊喊：“小姐，小姐，老夫人有請。”
正在屋內焦急等待紅娘的張君瑞和崔鶯鶯都感覺到事情不對。
崔鶯鶯道：“大事不好！一定是母親知道了什麼，先扣下了紅娘，現在又要這樣急匆匆地喚我，今晚恐怕是逃不成了……”
張君瑞穩住崔鶯鶯道：“你不能出去。錯過今晚，不知再是何時有機會。我們現在就走。”
“那紅娘怎麼辦？”崔鶯鶯放不下她最忠心的小姐妹。
“我再過來尋她，你先走為上。”說著，張君瑞拉住崔鶯鶯，就去旋轉瑪瑙大鼎，帶着崔鶯鶯消失在密室中。
上次的逃婚計劃失敗了，這次的逃婚計劃，不能再失敗了！
紅娘他一定會救的，但現在他必須要帶鶯鶯離開普救寺。
崔管家叫了半天西廂的門，沒人應。
推門一看，蠟燭高照，屋內卻沒有小姐的人影，空空蕩蕩。
——
“說！小姐去哪裏了？”老夫人已經讓管家拿來了馬鞭子，準備給紅娘來一頓好打。
崔管家剛才已經在門外報告說，小姐人去樓空是也。
紅娘知道小姐大概率是已經和張公子逃了，心中踏實了很多。
小姐已經安全了，紅娘這條命值什麼呢。
放下這層顧慮，紅娘心中開朗，靈光大開，於是機敏道：“老夫人切勿動怒，切勿動怒。老夫人先要屏退左右，聽我一言。”
荷花歪着嘴，扭着鼻子道：“什麼話？不能現在直接說？我看你就是想挨鞭子了吧？”
紅娘神秘兮兮地堅持道：“老夫人，此事只能你知我知，這樣會比較好。”
老夫人眉頭一皺，覺得大有蹊蹺，於是就對左右人等說道：“你們都給我退下。”
荷花急切道：“老夫人，不要被紅娘那鬼丫頭蠱惑了啊！”
老夫人喝道：“荷花，你也退下吧！我自有分寸。”
荷花憤憤地退了出去，又按照老夫人的要求關了房門。
見四周沒有閑人，老夫人怒對紅娘道：“你快說，不要給我耍什麼鬼主意！”
紅娘跪在地上，一步步挪到老夫人跟前，低聲說道：“正如老夫人所料，小姐和她的義兄張君瑞，已經，已經……”
“已經如何了？”老夫人握着椅子扶手，雙手發抖ing。
“已經芙蓉帳里，顛鸞倒鳳啦！”雖然這樣說，着實玷污小姐名譽，但是事到如今，不得不如此啦。
反正小姐志在逃婚。而且老夫人也不會到處宣揚這事，除非老夫人瘋了。
“啊！你這個死丫頭！氣煞我也！一定是你攛掇的，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老夫人怒髮衝冠！
果然！果然啊！孤男寡女同處一座寺廟，一定會出事的！老夫人血壓瞬間一百五。
“老夫人，如何是我攛掇的？這是您一手促成的啊！”紅娘慌忙道。
“豈有此理！如何是我一手促成？我讓他們做兄妹！做兄妹！”老夫人氣血攻心，氣敗急壞。
“本來要做夫妻的兩個人，如何做兄妹？老夫人您是不是傻？當初您當眾允諾，誰要是尋回小姐，就把小姐嫁給誰。全寺上上下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然後您當晚就改口，讓他們做兄妹，這自食其言的事情，讓所有人都驚呆了。這事如果傳揚出去，誰人不會指責咱們堂堂相府言而無信呢？”反正小姐已經順利出逃了，紅娘準備放飛自我，就開始想什麼說什麼。
老夫人一聽，雖然無話可說，但鼻腔哼的一聲，表示不服。
“再說，小姐那日在蒲州城被張公子救出來之後，就聽說了您要把她許配給張公子的話，然後就把張公子當成相公來看待。兩人一起相擁騎馬回來，肌膚貼着肌膚，這個事情，全寺廟的人都看到了。然後二人情意綿綿，痴男怨女，年輕氣盛，住得又近，如何不作出那種事情來？”紅娘伶牙俐齒，字字有理，句句屬實，機關槍一般，為的就是給老夫人點顏色看看。
“老夫人既然不想讓他們做夫妻，為何不把小姐看緊一點，還要把小姐單獨扔在家裏，自己去前殿燒什麼香，這不是給他們創造幽會的機會嗎？可見老夫人防範心不強，治家不嚴啊。傳揚出去，丟的也是我們堂堂相府的臉。如果老爺在天有靈，老爺也要責怪夫人您吶！”紅娘覺得今天超爽啊！看着老夫人氣炸了的樣子，現在她死了也不虧啊！
“啊！你這個死丫頭！氣煞我也！”老夫人拍着桌子大怒道。
“我一定要了你的小命！你說！你說，小姐現在何處？為何西廂里尋不到她？”
“這還用問嗎？小姐見夫人您拘了我在這裏問話，料想她和張公子魚水之歡暴露，便一走了之了唄。”紅娘越說越開心。
只要小姐逃婚成功就行，紅娘已經豁出去了。
“啊！小姐她走去哪裏？”
“離開普救寺了唄！小姐見您不同意她嫁給張公子，所以就和張公子偷偷私奔了唄！”紅娘現在才深深覺察到，原來反抗老夫人的感覺這麼好。
“啊！你這個死丫頭！氣煞我也！”老夫人氣得坐都坐不穩，從椅子上跌落下來。
紅娘趕忙起身去攙扶住老夫人道：“老夫人，事已至此，您應該順水推舟，息事寧人，然後我們想個辦法，讓小姐回來才是。”
老夫人顫抖着聲音道：“如何順水推舟，息事寧人？”老夫人這是吃了啞巴虧，有苦難言。
“既然他們二人已經做成了夫妻，難道夫人還要將小姐嫁給鄭公子不成？倘若鄭家知道小姐和張公子這些偷情的首尾，必不肯善罷甘休的，到時候兩家再為這個鬧出事來，那可丟人丟大發了！”紅娘在心裏，自己給自己點贊。
“也是啊，也是！千不該，萬不該，我生出此等不孝之女。”估計鄭家不會要一個殘花敗柳的新媳婦的，老夫人連連叫苦不迭。
“所以呀，老夫人還是將小姐嫁給張公子比較合理。第一，這兩人知道您同意了他們的婚事，定會回來。第二，全了他們一對痴情男女，那張公子和小姐必定感激您，孝順您。第三，老夫人也不會落得一個背信棄義、言而無信的罵名。第四，他們這些婚前的風流艷事，也就變成了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話，沒人會對我們相府指指點點。”紅娘覺得自己已經智商爆表了，不枉小姐這麼多年一直很看重她。
老夫人聽后思慮了半天，默默點頭。
這紅娘丫頭的確言之有理啊。
“老夫人，您說，這豈不是萬全之策？”紅娘忍不住為自己的口才再次叫好。
“如何把他們找回來，告訴他們我已經同意他們的婚事了？”
“那當然是紅娘丫頭我出馬了！”紅娘拍拍胸脯道。
“不瞞老夫人，小姐和張君瑞私奔去了蒲州城。等我去把您同意他們婚事這個好消息告訴小姐，小姐一定興高采烈地回到您的身邊，然後好好孝敬您。”
“不能讓你去，你若去了，一去不復返可如何？”老夫人疑惑地看着紅娘。
“老夫人，您想想哈，生活在這個家裏，我跟着小姐一起錦衣玉食多好啊！我巴不得小姐快點回家呢！難道我想跟着小姐出去流浪？吃糠咽菜？您當我紅娘傻？”
“你才不傻！那你說小姐在蒲州哪裏？我派管家去接回小姐。”老夫人還是對紅娘不夠信任。
“老夫人，小姐當我是心腹，如果不見我紅娘的面，她如何肯信老夫人您同意婚事了呢？又如何會回來您的身邊呢？如果小姐認為回來迎接她的是一頓好打，她能回來嗎？”
“有道理。”老夫人也知道這個女兒表面上柔弱聽話，實際上骨子裏也是倔強的很。還是先派紅娘把她騙回來再說。
但這樣放走紅娘，終究令人不放心。老夫人於是說道：“那我派荷花和你一起去蒲州。”
“荷花？幹嘛是荷花啊？”紅娘叫道。她最討厭荷花了。
“你這丫頭詭計多端，只有荷花能夠識破你的詭計。你務必把小姐和張君瑞給我帶回來。”老夫人厲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