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所有惡
你聽話。
於易銘的這三個字輕易就讓杭歡冷靜了下來。
是啊，她現在衝出去和人理論又能理論出什麼結果？對方能在大街上蠻不講理地拿起石頭，保不準也能對她揮起“正義”的拳頭，而且對方畢竟是個男人，體力上終歸是男強女弱，動起手來，她一定是吃虧的那一方。
杭歡安靜地站在原地不動了。
外面的罵嚷聲持續了一會兒，也停了下來。
俱樂部又變得空蕩蕩的，北風從被砸的玻璃缺口呼嘯進來，吹得周遭越發的蕭條。
杭靜璇在icu尚未脫險，現在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杭歡的心態一時有些崩了，她走到一旁，頹然地坐在台階上。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又傳來“嘭”的一聲。
她立馬警覺起身，難道又來一個砸窗的？平時也沒見這些人這麼有正義感，怎麼這會兒一個個都成勇士了？
好在，不是砸窗戶的，是來修窗戶的。
杭歡走到窗戶邊，看到於易銘來了，他還帶來一個穿着工裝的師傅，師傅正拿尺子丈量着被砸壞的那扇玻璃窗。
漏洞還沒補上，北風還在往裏刮，但有一瞬間，杭歡忽然覺得沒有那麼冷了。
於易銘看到她，指了指大門，示意她開門。
杭歡打開門，讓於易銘進來，他今天穿得比之前都要厚實，一件黑色的長羽絨服將他從頭到腳都武裝了起來，他脖子裏還是那條圍巾。
看來是很喜歡這條圍巾呢。
“你沒事吧？”於易銘進門先打量她，她除了神情有些鬱悶，其他倒也看不出有什麼。
杭歡搖頭：“沒事。”
“網上的謠言我已經聯繫公關來處理，晚點會有人和你對接，老范也正在趕回來的途中，你不用擔心。”
杭歡看他如此自然地說出“謠言”兩個字，莫名其妙酸了鼻子，他什麼都沒問她，什麼都不了解，可是那麼堅定地相信她是清白的。
這份無條件的信任，讓她動起惻隱之心。
“你都不問問我怎麼回事？”
“我以為你不想多說。”
“我沒有做人小三。”
“我知道。”這是比“謠言”更自然而堅定的語氣。
他當然是相信她的，拋開曾經情侶的關係，他也深知她的為人，了解她的人品，破壞別人家庭的事情，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去做。
“謝謝。”
杭歡是感動的，同作為前任，比起她看到何玉玉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時的幸災樂禍，於易銘的格局顯然比她大很多。
“雖然一切都在處理當中，但為了安全起見，你這幾天暫時先不要出門。”他說著側頭捂住口鼻打了個噴嚏，“不好意思。”
杭歡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來他是感冒了，而且還病得不輕，病着還要來處理她的破事，真是好老闆無疑了。
她想關心一下他的感冒，但又怕開口顯得不知分寸，畢竟他們已經分手了。
修玻璃的師傅需要人搭把手，把於易銘喊出去了。
杭歡聽到他出門的時候，又接連咳了兩聲，轉身上了二樓。
二樓有紅糖和生薑，她用自己下面的小鍋給於易銘煮了紅糖生薑茶。
於易銘和師傅一起修好玻璃，正準備進屋結算工資，推門就聞到了一股生薑的味道，兩人同時抬頭，看到杭歡端着兩個杯子從二樓下來。
“師傅，辛苦你了，這麼冷的天還趕來修玻璃，來來來，喝杯薑茶暖暖身子。”杭歡先把手裏的其中一杯薑茶遞給了修玻璃的師傅，然後才轉手將另一杯遞給於易銘，“你也喝一杯吧，我聽你好像感冒了，喝點薑茶好得快。”
兩人一起喝，平等對待，這樣就不顯自己關心他了。
“謝謝。”
於易銘接過杯子的時候，杭歡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他的指尖冰冰涼涼的。
穿這麼多手還這麼冷，真虛。
杭歡心底暗暗吐槽，又不免有些擔心。
送走了修玻璃的師傅，杭歡以為於易銘也要回去了，沒想到他關上了大門，直接上了樓。
“你不回去嗎？”
“嗯，有點事情要處理。”他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走到門口時回頭看着她，“你該幹什麼幹什麼，不用管我。”
杭歡“哦”了聲，他已經進了辦公室。
屋外大風呼嘯，天氣極不穩定，時不時飄下幾粒雪花。
老范的飛機一再晚點，他不能趕回來處理網上的事情，都快要在群里暴走了，可杭歡的心不知何時已經悄然地靜了下來。
也許，是因為於易銘在身邊的緣故。
杭歡雖然不想承認，但的確，於易銘什麼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站在那裏，她就會充滿安全感。
各色的消息還在源源不斷地往杭歡的手機里湧進來，她關閉了手機，拎了滑板像往常一樣，專註訓練。
q市之旅，給了她很多啟示，她決心未來一定要成為像來星耀前輩那樣不斷創新動作的滑手，耐心鑽研，哪怕成招慢一點，難一點。
杭歡踩上滑板一琢磨就忘了時間，等她覺得累了想停下來休息時，一抬頭看到於易銘倚在靠在二樓的欄杆上，正靜靜地望着她。
這一幕，讓杭歡有些夢回之前的滑板精英賽了，那時候他們還沒有正式在一起，而如今，卻已經分道揚鑣。
“看什麼？”杭歡喊上去。
“新招式？”
“對啊，原創，酷不？”杭歡有些小驕傲。
於易銘朝她豎了下大拇指。
杭歡笑起來，忽然，她的餘光瞥到房頂的監控。
“對了，問你個事兒。”
“說。”
兩人一上一下地喊話，倒是分手后難得平和的相處瞬間。
“剛有人砸窗戶的時候，你怎麼會那麼巧就在查看監控啊？”這是杭歡早就想問的問題了。
於易銘一怔，他要怎麼說呢？總不能告訴她他在醫院沒事就開着俱樂部的監控，只為了等她走出房間看她一眼。
“……”
於易銘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手機響了。
“稍等，我接個電話。”他說著退到了欄杆后，沒一會兒，他從辦公室拿了個口罩下樓來，“老范回來了，我去機場接他一下。”
說起機場，杭歡又想起另一件事，她目睹了何玉玉和其他男人在一起行為親密的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呢？
“對了，還有一件事，也不知道該不該說……”
“那就別說了。”於易銘忙打斷，生怕又是自己回答不了的問題，“我先去接老范，目前你的事情最重要。”
說罷，他快速開門離開。
杭歡看着他頭也不回疾步匆匆的背影，得，這頂大綠帽她還得替他再捂一會兒。
老范回來之後，立馬聯合公關部的同事，針對網上的“小三事件”發表聲明。
聲明解釋了杭歡和羅白毫無關係，視頻中的兩人也是第一次見面，當天杭歡出現在酒店只是受人之託向羅白轉交物件，卻不想被羅白的妻子誤會且毆打，杭歡保留向羅白妻子以及網上惡意造謠的營銷號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
聲明一出，輿論再次嘩然，網友根本不買賬，大家紛紛在聲明裡挑刺。
“兩人第一次見面就在酒店，玩挺嗨啊！”
“受人之託轉交物件，什麼人啊？什麼物件啊？非要去酒店轉交？不明不白就是心虛。”
“一個小三，還保留對正妻追求法律責任的權利，臉真大！”
真相擺上了檯面，但沒有人相信那就是真相。
杭歡無奈也無力。
老范快被氣死了，他從回到俱樂部就開始拿着ipad到處舉報發表惡評的網友。
“省省吧老范，惡評和雨後春筍一樣冒出來，你舉報了這一片，那一片又來了，你累不累啊？”杭歡勸他。
“那就由着他們污衊你？”
杭歡不語，這麼多人不分青紅皂白地罵她問候她祖宗十八代，她心裏自然也是氣憤又委屈的，可她又能怎麼辦？流量從來都是一把雙刃劍，她靠流量火了，被它傷到也是遲早。
“阿歡，你看看這條評論。”老范把ipad遞過來，“這是這麼多評論里唯一沒有口吐芬芳，比較中肯的一條了。”
杭歡掃了一眼，那條評論是這樣說的：“看男方那慫樣和正妻那氣憤的樣子，就知道出軌是沒跑了，目前杭歡是不是小三不清楚，但現在杭歡唯一自證清白的方式，就是把小三找出來。”
“阿歡，你一直不願意說出來你是替誰送東西，是不是那個人就是所謂的小三？”老范小心翼翼地問。
杭歡沉默，其實剛才公關部的同事也問過類似的問題，但是杭歡不願意正面回答，她只強調自己是清白的，其他的事情一個字都不願多說。
杭靜璇雖然介入別人的家庭，但她也是無辜被騙的，她現在昏迷未醒，生死未卜，根本無法拿出自己被騙的證據為自己申辯，就算借杭歡的嘴說出杭靜璇的名字，說出她被羅白欺騙被小三的遭遇，也不可能會有網友相信，正義的網友只會說小三就是小三，小三死不足惜，甚至，可能還有偏激者會跑到醫院打擾杭靜璇治療，就像有人會拿起石頭砸破俱樂部的玻璃一樣。
她已經被網暴了，不能讓病床上的杭靜璇再經歷一次。
“總之聲明已經發了，我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別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我無所謂。”
“你真是倔。”老范嘆氣，“不過話說回來，網上新鮮的八卦一大堆，你這事兒熱度持續不了幾天，只要熱度下去，應該也算翻篇了，這幾天熬一熬，靜觀其變吧。”
事實證明，杭歡和老范還是太天真了。
小三事件的熱度還沒下去，“滑板女神”的另一段黑料再次浮上水面。
這事的起因是champion的網紅滑手可樂在直播時被問到杭歡的事情，網友問他作為前同事，對杭歡當小三破壞別人家庭的事情有什麼看法。
杭歡在champion的時候，可樂就因為她深受周炙超偏寵而看她不怎麼順眼，後來杭歡離開champion，加入低空飛行大火，很多原本接觸可樂的商務紛紛倒戈，導致可樂一度沒有工作，可以說，可樂對杭歡是積怨已久。
如今，球踢到了他的腳邊，他怎麼可能不踩一腳？
於是，在直播中，可樂含沙射影地表示，這位前同事本來就人品有問題，在俱樂部的時候就憑藉自己有幾分姿色和俱樂部的負責人走得很近，拿到了很多珍貴的比賽名額。在champion時，為了打造自己“滑板女神”的人設，還惡意營銷，策劃了賣菜老太太的事件。
可樂此言一出，網友和營銷號紛紛深挖，甚至還有人找到了當時賣菜老太太事件的老太太，老太太不知事情的緣由，別人問什麼她就答什麼，她在鏡頭前樂呵呵地承認，當時有人給她五百塊錢，讓她幫忙演一場戲，她平時街邊賣菜只有十幾塊錢的收入，一下子給這麼多錢，她當然願意配合。
老太太一錘定音，徹底將杭歡捶死。
網友們群起激昂，在線討伐。
“這人得多惡劣啊，不僅當小三破壞別人家庭，她竟然還花錢收買老太太，製造見義勇為的假象，欺騙廣大網友……想想之前對她的誇讚，現在都能嘔出來。太噁心了！”
“當初覺得她多美，現在就覺得她多醜，果然，心靈美更重要。”
“這人是我們學校的，特別拜金，之前交往了一個富二代男朋友，經常豪車出入學校，顯擺得要命。”
“對對對，聽說她為了追到那個富二代男友，利用自己滑板社社長的職務便利，栽贓誣陷那位富二代原來的女朋友，把人搞到退學。”
“天吶，她吃什麼長大的，怎麼能活得這麼人神共憤！”
“心機女！”
牆倒眾人推，無數髒水朝杭歡潑過來。
杭歡再次發表了聲明，表示自己對“賣菜老太太”的營銷一無所知，她當時真的以為是老太太需要幫助。
當然，這聲明蒼白無力。
“既然你一無所知，那為什麼當初不出來說明情況？吃盡了流量的紅利，現在轉頭賣慘說自己一無所知，更不要臉了。”
杭歡立馬聯繫了周炙超，當初她離開champion的時候，的確提出過希望澄清賣菜老太太事件的營銷，可周炙超再三求她，希望她能給champion留點顏面，不要弄得兩敗俱傷，大家好聚好散，杭歡當時心一軟就答應了。可現在東窗事發，杭歡再次找到周炙超時，他卻吞吞吐吐，一點幫她澄清的意思都沒有，在杭歡的反覆質問中，他只說了一句“對不起阿歡，我有我的立場”就掛斷了電話。
一夜之間，杭歡算是領教了這世間的所有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