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奪城 1
月光如水,灑在夜君澤的身上讓他周遭都染上了一層柔和光暈。
賀蘭明拿着水壺來到他身邊遞給他,柔聲道:“明日就要城下對峙,早些休息吧。”
夜君澤接過水壺,喝了一口,這水入口酸澀卻已是他們能找到能飲用的唯一水源,他也只能強忍着咽下,出神的問道:“明兒,你相信這一次我們能奪回雲川嗎?”
賀蘭明自信道:“我們改變戰術做了這麼多準備,少帥那邊……”
“其實我心裏一直很亂。”夜君澤突然打斷她的話,他轉身望着身旁的她,一時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
許久他凝望着對方沉靜的目光試着長長出了一口氣,平靜下來面色沉重道:“這一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從我入龍谷山遇襲開始似乎就有一雙大手在推動着一切,現在我才知道原來都是四哥在背後操縱。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我不是沒有與兄長對峙的準備,可是我沒想到他竟然比我預想的要快,而且狠。這條帝王路,比起四哥,我似乎太過心慈手軟了些。”
賀蘭明不禁一手搭在他的肩頭,安慰道:“自我認識你到現在,你最吸引我的便是你的仁善和睿智,這也是你不同於楚王所在。你更不會拿兄弟親人的性命作為自己的踏腳石,所以就算前路再艱險,我都會陪着你一起面對。夜君洺處心積慮這麼多年,他所用的都是上不了檯面的陰損招數。他心裏若真念及兄弟情意,大皇子也不會糟此橫禍。若是這樣的人稱帝,大啟只會越來越糟。”
賀蘭明壓制心中湧出的恨意,這已經是她對夜君洺最仁慈的評價,她不希望在這個時候燃起夜君澤的更深的恨意,讓他亂了方寸。有些事要一步一步來,有些人要慢慢讓他感受到死亡的逼近。
夜君澤凝目,道:“之前,我總覺得四哥是因為幼年不幸所以性格有所缺失,現在我才知道他早都恨透了我們。如今我已可以確信,當年方奕與他之間不單單是那份情意那麼簡單,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只怕就是四哥!”說到這裏,夜君澤忽然看向賀蘭明道:“明兒,我二哥的死一定和他有關!”
賀蘭明語滯,就算她什麼都不說,聰明如他早晚有一天也會查出所有的真相,她便等着那一天,她卸下所有的枷鎖,安心赴死。夜君澤將她放在他肩頭的手握在手心道:“明兒,答應我,等這次戰役結束,隨我回鄞州調查清楚,我總要給二哥和母親一個交代,不能讓他們死的不明不白。”
賀蘭明溫柔的望着對方掩飾着心中惆悵,緊了緊他的手道:“好。”
翌日清晨,眾人整裝待發,夜君澤親自押解納蘭允來到城頭。
納蘭鴻一身金色盔甲,儼然已是一副帝王裝扮立於雲川城樓上,看着樓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心中說不出的窩火。對方不聲不響的就去裕州擄了納蘭允這分明是想要試探自己,挾天子逼他退兵大啟,而納蘭允就這般跟來了雲川也是個蠢材!
夜君澤扯着納蘭允上前,還未等他和納蘭鴻對話,納蘭允便率先慌張衝著城樓上的納蘭鴻吼叫,“皇兄救我!”
納蘭鴻望着納蘭允凌亂的模樣,心中五味雜陳,此時若是能借夜君澤之手處理掉納蘭允,他便可順理成章的成為西羅王,那自是最好不過的結果。
他緊盯着夜君澤摩挲着握在手中的劍柄,卻聽城下夜君澤的聲音傳來,道:“攝政王,我乃大啟宣陽王夜君澤,今日若你從大啟撤兵回西羅,我便放了西羅王。若是不肯,本王即刻便殺了他,與我大啟將士百姓共生死!”
納蘭鴻一聽,氣急指着城下納蘭允道:“納蘭允,你作為西羅王,為何受制於人而不反抗!難道父皇當年只教會了你如何迎合敵人嗎?”
納蘭允聽到此言心早已涼了半截,顫巍巍道:“皇兄,自我登基以來,朝中大小事務皆有你一人定奪,我何時知道究竟該如何成為一個真正的帝王?我成日裏看什麼書習什麼字你不是也要過問,怎麼今日生死當前卻撇給我一人定奪!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西羅王!難道非要我死於夜君澤之手才能成全你所謂的大義!這究竟是你納蘭鴻的大義,還是西羅的大義!”
納蘭鴻冷笑一聲,道:“允弟,在我心中自是有你,可也有整個西羅,沒想到你竟然心甘情願受制於夜君澤,聽他所言來這雲川,分明是不相信我可以拿下大啟西境,中了人家的計!你太讓為兄失望了!”
納蘭允心中如墜地獄,這一次他總算看清了納蘭鴻的真面目,他人在城下,對方卻只說些不痛不癢的話來拖延時間,顯然並未打算救他。他不禁凝目望着城樓上的納蘭鴻,目光中第一次帶上了濃濃的殺意,那威風凜凜的姿態落在他眼裏便都成了羞辱。納蘭允不由捏緊了拳頭,暗暗發誓,等這次戰役結束他定要用納蘭鴻的命來洗刷自己多年受制於他的屈辱。
話音未落,忽聽夜君澤所在眾人背後傳來一聲鳴號,號角之聲乃是裕州皇宮禁軍專用,但聽號聲便要遵從號聲之後的指令。
只見有三四人縱馬而來,穿過大啟士兵所在的陣隊來到城下,領頭之人乃是裕州皇宮的禁軍統帥穆樂,他們這一路上與大啟士兵追擊着,每每追上,大啟士兵便在他們面前堵成一道又一道人牆,堅不可摧。他們根本無法救出納蘭允,而夜君澤每一次便都將納蘭允牢牢控制在自己身旁。加上那個賀蘭明,猶如一隻鷹般每日裏盯着納蘭允,就連他們派去的暗衛也盡數折在對方手中。久而久之他們不敢再貿然上前,生怕對方氣急殺了納蘭允,因此他們心中也只盼着到了雲川,納蘭鴻重兵壓力之下夜君澤能早些放了納蘭允,只是沒想到納蘭鴻卻怎麼也不肯鬆口。
穆樂焦急揮馬上前,朗聲道:“還請攝政王三思,救陛下性命要緊,殿下既然能攻下雲川城一次,便可以有第二次,不急於這一時!若是西羅王在此有個萬一,你我也只有以死才能給西羅一個交代!”
穆樂言之鑿鑿,直說的城樓上眾人放下了手中弓箭目光望向納蘭鴻,畢竟對於士兵來說誰都不想當這罪人。
納蘭鴻不禁也沉默下來,神色複雜的看着穆樂,卻不再回應城下對方的話語。
賀蘭明見納蘭鴻不說話,故意衝著穆樂大聲道:“穆樂,你可看清楚了,不是我們不放你家王上,是你們的攝政王早已有了奪權篡位的心思。他早已與我大啟楚王夜君洺裏應外合,吞併我大啟西境,無非是要為他自己的兒子報仇,與西羅的未來毫無關係!穆樂,你若真心為你家陛下着想,就一定記着這一天!有朝一日為你家陛下除了這禍國殃民的奸佞!”
穆樂一聽心中更是覺得自己被這局勢攪的心中煩亂,不論是賀蘭明的話還是納蘭鴻的話他一句都聽不進去,他如今只想着趕緊將小皇帝帶回去,至於如何處置納蘭鴻這不是他分內之事,但皇帝死了,他們四萬多人的禁軍卻一個都無法活着回裕州!
於是他不由又望着納蘭鴻急切道:“攝政王三思,此時此刻您先撤兵吧,救陛下要緊,微臣求您了!”
納蘭鴻眯着眼望着城下眾人,自己如今騎虎難下眾人都在等着自己的態度,卻見身後副官前來衝著他點了點頭。
他嘴角不禁掛上了一抹得意的笑容,卻故意嘆了口氣,衝著城樓之下的穆樂道:“本王一心只想拿下西境,奪回當年玉氏分封給納蘭氏的土地,是本王急功急利些。本王一生都以西羅為先,從未想過其他,如今看着允弟被俘,心中自是沒了章法。還請允弟原諒哥哥這一回,本王一定救你出來,我這就命人開城門,撤兵。”
此言一出,只聽城門發出厚重的“支呀”聲,西羅士兵搬走了守城的圍欄,眾多西羅軍魚貫而出,漸漸的圍在了夜君澤的陣前。
夜君澤綁着納蘭允立於隊伍最前端,賀蘭明守護在側,他們身後的是上萬的大啟將士。賀蘭明看着面前西羅軍警惕的表情,握緊了手中鐧,小聲衝著夜君澤道:“阿澤,情況不太對,小心!”
夜君澤點了點頭,小聲道:“希望趙捷那邊已經聯絡上了文遠和裴三。”
不過一刻鐘,雲川城下已積蓄了上萬的西羅士兵,穆樂率領着西羅禁軍壓在夜君澤身後不遠處,緊盯着夜君澤的隊伍,生怕對方趁自己不防備時,殺了納蘭允。
前後夾擊的陣勢,讓每個人的步伐都小心翼翼警惕的觀察對面西羅軍的動向,緊緊靠着自己的同伴。
此時的納蘭鴻早已隨軍來到陣前。他臉上帶着焦急的神色,隔着眾人眺望納蘭允道:“允弟,為兄這就撤兵救你!”說罷,卻抬手一揮。
只見城樓之上,突然多出一人,手持長弓,毫無徵兆的開箭向著納蘭允射來,說時遲那時快,賀蘭明突然一個箭步衝上前,揮動長鐧,擋下了那射向納蘭允的致命一箭,冷眸看着城樓上囂張看着自己身影。
他手持彎弓目光狠厲,嘴角微微上揚帶着明顯的嘲諷,望着夜君澤和賀蘭明的目光猶如望着待宰獵物的野獸。
戰楓!
賀蘭明第一次從骨子裏升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寒意。若說曾經邱林帶給她的是無盡的崩潰和窒息,此刻的戰楓便過之而無不及。
戰楓一箭不成,卻不再射第二箭,而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城樓下的一切。只聽納蘭鴻吼道:“夜君澤,明歌,今日我就要替我的兒子報仇,給我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