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乖巧校霸(25)
宋矜滿眼通紅的從雪姨店裏出去時,游宣正在拐角站着。
他像是在和什麼人交談,稍稍側着眸,微微上挑的眼角又帶上了那股熟悉的疏離和陌生,從這個角度看去,淺褐色的眸底隱約劃過絲柔和,卻又很快消散,又成了那股清清冷冷的模樣。
游宣拎着那加了大半杯小料的奶茶站在光影交接間。
不遠處商販暖黃色的燈光就這麼映在他身上,他身材挺拔,站的筆直,恍惚間宋矜似乎又看見了那個西裝筆挺的男人,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有些發愣。
時間過了那麼久,他們卻什麼都沒有改變。
宋矜輕輕吸了口氣,強行按捺住眼底的那股酸澀,朝着那道身影走了過去。
——
游宣並不知道宋矜從店裏出來了。
他只是剛剛在這裏等宋矜的時候偶然遇到了個意料之外的人,對方又有點熱情,他對這種自來熟的人向來沒什麼辦法拒絕,就只能聽他絮叨了半天。
“兄弟,我說你也是真的對那個孩子挺好的啊,居然肯主動給他發工資讓他在我店裏打工,本來還以為是你在追人,但我前兩天才知道小宋家居然是那種情況……唉,你可真是個大善人,一定是看他太可憐了才用這種辦法吧?”
網吧老闆啃了口煎餅果子,一副過來人的語氣。
“我這兩天好好想了下,也聽說了小宋在其他人那裏好像沒給他們留下什麼好印象,所以我打算……”
他話音未落,游宣就打斷了他。
“我確實是在追人。”游宣垂在身側的指尖很輕的摩挲了下指根的那枚銀戒,“並不是因為所謂的可憐。”
網吧老闆剛剛塞進嘴裏的那口煎餅果子最終還是沒能咽下去。
過了大概三秒,他咳嗽兩聲,費力的清完嘴裏的東西,這才尷尬的笑了下。
“哈哈哈,沒事,畢竟現在是開放社會了,我能接受這種事,只不過……”老闆嘶了聲,“你這麼斥巨資幫他,又不讓他知道,這是圖什麼?”
游宣頓了片刻。
“只是想讓他好好的。”
網吧老闆長長的哦了聲。
“愛情啊,我懂,愛情不都是這樣嗎,心甘情願為對方付出。照你這麼一說我也挺想幫他的,要不然這樣吧,就讓他在我這長期工作吧,反正我過段時間正好要出去旅遊沒地方管這店,我來給他開資,肯定沒你給的多,但在破街這地也算是能說得過去。”
游宣笑了下:“我回去問問他。”
老闆答應了。
閑聊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老闆就提着自己那吃剩的半個煎餅果子回店裏繼續看門去了。
游宣在原地站了片刻,始終蜷縮的指尖這才很緩的放鬆了下,能感覺到有些僵硬的關節發出些許輕微的響動,在他回頭后,這才看見不遠處的拐角站着道身影。
宋矜不知道來了多久了。
他眼角紅的厲害,連帶着鼻尖都是紅的,能明顯的看到手背上有片濡濕的痕迹,像是剛剛用手背擦拭過眼角的淚,帶着股倔強的可憐。
游宣罕見的愣在原地。
過了片刻,他語氣再度變得輕鬆。
“怎麼出來了。”游宣走到他面前,垂眸看着眼前的宋矜,“我還以為你能和雪姨多聊會兒呢。”
游宣抬了下手,指腹落在宋矜的眼角,觸到了那抹微涼,他稍彎了下眉眼,表現得和平常一樣自然。
“我們三中小霸王怎麼突然哭了,受欺負了?”游宣笑着問。
宋矜握住了游宣放在自己臉側的那隻手。
他心臟酸脹的快要爆炸,連帶着呼吸都急促了許多,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該說些什麼,過於複雜的情緒糾纏在心間,最後還是成了無法述之於口的愛意。
宋矜過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都聽到了。”他看着眼前的男生,“游宣,我都聽到了。”
游宣嗯了聲。
宋矜幾乎是費力的將游宣的手貼在自己臉上,睫翼輕顫間又帶上了些許淚花。
他垂下頭,吸了口氣,胸脯重重起伏着。
“你……”宋矜聲音是啞的,“你沒必要對我這麼好……”
“怎麼沒必要了?”
游宣靠在牆面上,將他整個人攬在自己懷裏。
宋矜將頭抵在他胸前,盡量止住自己的抽泣,淚卻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滾落。
游宣安靜的抱着他,指尖很輕的落在他發梢上,從那黑色的發梢上略過。
“宋矜,這是我在你知道的情況下對你表白的第二次了。”他笑了下,“你是我男朋友,我對你好點又怎麼了。”
宋矜握着他手腕的手猛地一蜷。
第二次……
那當時在屋裏和那個人打電話的時候……
他是故意讓自己知道的嗎。
宋矜呼吸頓了下,最終還是沒忍住,直接抬手握住游宣的衣領,讓他低下頭,狠狠地吻了上去。
像是要將自己所有壓抑的情緒全部宣洩在這個吻里般用力,游宣自始至終都安靜的垂眸看着他,動作溫柔,唇齒相交間,宋矜睜開了眼,在和那雙淺褐色眸子對視時,他似乎要溺斃在那滿是愛意的溫柔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稍稍錯開了身,呼吸急促的看着眼前的游宣。
游宣笑了下,舌尖輕抵了下被咬出來的傷口,感受到了帶着鐵鏽的血腥味。
“這麼用力?”游宣問。
宋矜嗯了聲:“防止有人惦記你。”
他又湊上去討好般親了下那處破了皮的唇角。
游宣攬住他的腰,溫柔且堅定的加深了這個淺嘗輒止的吻。
黑暗籠罩了這條小巷。
距離他們不遠處的巷口,世人忙忙碌碌的過着屬於自己的生活,無人在意這不為人知的巷子中所發生的一切,少年們在只屬於他們的黑暗中安靜的接着吻。
……
曖昧到極致的氣氛被震動聲打斷了。
游宣垂了下眸,稍稍錯開唇齒:“有電話……”
宋矜急不可耐的按住他的手,“別管,我掛了。”
他從游宣口袋裏摸索出手機,慌忙垂眼看了眼上面的按鍵,指尖在屏幕上劃過后,震動的聲音消失,宋矜整個人靠在游宣懷裏,二人的距離極近,曖昧到極致的呼吸交纏在一起,宋矜深吸了口氣,只感覺自己又有點控制不住了。
他湊到游宣頸邊很輕的咬了口,那塊皮膚上留下自己的印記,游宣稍偏了下頭,笑着握住他的後頸:“怎麼跟狗一樣這麼喜歡咬人。”
宋矜聲音悶悶的,聲音從唇齒間溢出:“汪。”
只是他剛汪完,就不知道從哪傳來了聲倒吸氣的聲音。
聲音傳來的方向有點奇怪,像是在地下。
游宣垂了下眸,看向宋矜握在手裏的手機。
宋矜也察覺到異樣,低下頭時,正好和手機屏幕里那張滿臉驚恐的大臉對視。
宋矜:……
電話那頭的齊憑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碰見這麼刺激的事。
他只不過是剛剛考完試,才拿到手機就看到了三中論壇上那鋪天蓋地的帖子,什麼官司什麼在一起是,作為熱心吃瓜群眾的他這才打算打個消息問問自己的好兄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想到……
媽的。
齊憑感覺現在的自己完全就是個電燈泡。
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下,齊憑自以為很聰明的想出了個解決辦法。
游宣看着屏幕里那個熟悉的大臉遲疑的張開嘴。
“你……你……你……我這邊……很卡……我先掛了……”
游宣拿過手機,安慰的揉了下旁邊目光陰狠到像是要殺人的宋小同學的頭,將攝像頭切換成後置,留給齊憑滿屏幕的黑暗。
“別裝了,有屁快放。”游宣親了下宋矜的耳垂。
宋矜臊的不行,連唇角都緊緊的抿着,最終還是握住游宣的手腕,拉着他往家裏走去。
齊憑終於還是裝不下去了。
他極小聲的草了句:“對不住啊兄弟,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見了論壇里說的帖子啥的,就想來找你問問看到底是咋回事……看這情況,你倆是真在一起了?”
游宣反手將宋矜的手握在掌心,和他十指相扣:“你覺得呢?”
齊憑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
都抱着啃在一起了,這不是情侶是什麼,謀殺?
“對不住對不住對不住。”齊憑雙手合十,“希望你對象今晚別來暗殺我。”
游宣掃了眼宋矜通紅的耳根:“你要是再說廢話,估計他就真要去你家捅你了。”
“真沒啥大事,就是好奇,你前兩天去打了個官司是吧?結果怎麼樣,還順利嗎?”齊憑嘶了聲,“你說你有這事怎麼不聯繫我,你忘了我爸是幹什麼的了嗎,只要你給我打個電話,我分分鐘就能讓你對象他媽原地死刑。”
游宣沒接話,只是察覺到宋矜握着自己的那隻手收緊了兩分。
“死刑對她來說還是太容易了點。”宋矜冷笑了下,眼底滿是寒意,“像是她那種人,就該一輩子痛苦的活着。”
屏幕里的齊憑唇綳成了條線。
能對自己的血親說出這種話,聽起來多少有些殘忍。
但這話要是從宋矜嘴裏說出來卻也沒什麼說不過去的地方。
畢竟宋明艷做的那些事,樁樁件件拎出來放在古代都足夠她被五馬分屍幾十上百次。
“也是,是我想的太少了。”齊憑嘆氣,不知道從哪扯出來了個抱枕,抱在懷裏,“還有個挺嚴肅的事要告訴你,我前兩天看見新聞了,你爸回國了,估計要去那邊找你,你自己注意點。”
這事游宣是知道的。
在打完那場官司后,他身邊一直跟着的那些黑衣保鏢就撤走了。
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就開着車直接離開了滄州,頗有些風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感。
“具體什麼時候回來的?”游宣問。
齊憑回想了下自己得到的消息。
“兩天前,說是當天的飛機,要是順利的話,他落地后處理點那邊雜七雜八的事,也就差不多快到你那邊了,我個人建議是你快跑,畢竟你現在不是把那個手機號直接停了嗎,你爹聯繫不到你,絕對會急眼……”
一想到游宣他爹,齊憑就有點害怕。
作為國際外交官,游先生身上總帶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壓迫感,他曾經運氣好,在一次家長會的時候和對方見了一面,結果就是,平常在家都能拎着自家爹法槌玩的皮猴子第一次被個外人嚇得站了軍姿,腰桿綳得筆直,生怕自己哪裏表現不好就被人一個眼刀刮過來。
總而言之這應該叫做氣勢壓制。
游宣看到宋矜回了下眸,笑着握了下他的手表示安慰。
“沒事,讓他來。”游宣向來對自己爹那所謂的威脅不放在心上。
齊憑長長的哦了聲。
直到電話掛斷,宋矜眼底的消散都沒有完全消散。
他抿了下唇,看了眼身邊,確定沒人後,這才小心的靠在游宣身邊:“真的沒事嗎?”
游宣收了手機,“我從小到大就沒拿過他什麼東西,從初中開始就獎學金活着了,應該沒跟你說過這回事,我爸媽都是個心大的,從我上學開始就沒怎麼管過我,包括現在都沒給過我錢,就只會派人跟着我,按照他們的話來說,只要我不死就行。”
他抬了手,將宋矜攬在懷裏,感受到懷裏的宋矜僵硬了一瞬,又很快放鬆下來。
宋矜稍垂了下眸,漆黑的眼底一閃而過絲擔心。
“那你還……”
游宣笑了下:“那點小錢而已,宋小同學,你是不是對你男朋友的實力太沒自信了,我從小到大參加的比賽多了去了,就這次參加的那個不知道哪個小機構組織的物理競賽,獎金這個數。”
他衝著宋矜揮了三根指頭。
宋矜愣了下,想猜三百,卻又覺得太少了配不上游宣,猶豫了下,才遲疑道:“三千?”
游宣被逗樂了。
“三萬。”
他成功看到了宋矜臉上震驚的表情。
這倒也不怪宋矜,滄州的消費水平普遍都不是太高,人均工資一個月也就那麼兩千多,再加上宋矜基本打的都是些零工,每個月能拿到一千的工資都算是燒高香了,去參加兩天比賽就能賺三萬的活動……宋矜確實沒經歷過。
宋矜緊緊的抿了下唇。
他的男朋友兩天賺三萬。
而他……
宋矜深深深深的吸了口氣,看向游宣,眼神堅定:“我會努力的。”
游宣看着他這幅堅定的模樣,挑了下眉:“努力什麼?”
“努力賺錢,努力學習。”宋矜拉着游宣的衣角,“我們以後可以上一個大學,我會多賺錢,把錢全給你,我們在滄州買個房子,住在這裏,時不時還能去旅個游,看看大海……我一直很想看海來着。”
宋矜笑了下:“可以帶上雪姨,老太太今天還在跟我念叨說想出去走走,想去摸摸別的東西,我想帶她去,雪姨總說她活不久,我本來以為我也看不到海了,但還好,還有你在。”
游宣指尖很輕的摩挲了下宋矜的側臉。
“為什麼會覺得自己看不到海了。”
宋矜有些恍然。
“可能是覺得我活不久了。”宋矜怔然了會兒,“游宣,如果沒有你的話,我可能……很早之前就已經死了。”
很早很早之前。
在那個雨夜,他就會沒命。
那時的他並不知道自己就是所謂的主神,也並不知道自己並沒有死的概念,只知道要是被游家趕出家門的那個晚上他沒有遇到游宣,他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
游宣垂眸,看着他毛茸茸的發頂。
“這就是你傷害自己的理由嗎?”游宣問。
宋矜吸了口氣。
“你怎麼知道的。”
游宣將他攬的更緊:“我看得出來,當時那個光頭說自己壓根沒動刀。宋矜,你當時是怎麼想的,是想和他一起死嗎?”
外面街道上的小販三三兩兩的關了門,街上再度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沒了那暖黃色的燈光,街上顯得陰沉到極致,就連月色都被烏雲遮擋,在整個滄州投下昏昏沉沉的月影,模糊的灑在人身上,總能讓人感受到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冷意。
“想過去死。”
宋矜開了口,“但我沒有想和他們一起死,他們不配。”
游宣安靜的等待着他接下來的話。
“我最後想到你了。”宋矜說。
游宣攬着他肩膀的手最終還是緩緩下滑,握住了他垂在身側的手。
宋矜的手從始至終都是涼的,和他這個人一樣,帶着拒人千裡外的寒意,卻偏偏在某些時候軟的厲害,紅着耳根說著和他外表完全不相符的可愛話,像是給自己裹了層堅硬的殼般,等他逐漸融化,才能看見真正柔軟到極致的內心。
宋矜顫了下睫翼,聲音很低。
“我想為了你繼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