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死貓
甚至有可能是女子?
屋內四人皆是色變,林潛先忍不住道:“縣主縱然想幫忙,卻也不能毫無憑據胡亂猜疑,昨夜誰也不曾看見兇手身影,你怎能說兇徒不高呢?”
林潛自己身形中等,這話無異於增大了他的嫌疑,他話落定,崔慕之寒着臉道:“你又想玩什麼花樣?現在婉兒屍骨未寒,不是你添亂的時候。”
秦纓對崔慕之自作多情的態度很是無語,但她主動查案已經招來懷疑,若將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原理道出,旁人只怕更以為她被鬼祟附身。
秦纓默了默,忽地開口:“謝欽使,可否借一步說話?”
謝星闌眉頭微皺,他沒想到這屋內四人,秦纓會選擇最不熟的他開口,想到昨夜種種,謝星闌決定聽聽無妨,他朝西窗處走去,秦纓忙跟了上去。
林潛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崔慕之,“她怎麼去找謝星闌了?”
崔慕之冷嗤,“與我何干?”
謝星闌走到西窗下站定,目光掃過林潛和崔慕之,再看看眼前一臉嚴肅的秦纓,也覺得這幅場景十分耐人尋味。
“想來謝欽使也不相信我說的話。”秦纓開門見山,“不過這案子龍翊衛既查了,我說的謝欽使也可當做一種可能來查斷,案發之地是一處斜坡,兇手不用很大的力氣便能將崔婉的屍體拖下去,那麼,只要不是多病之身,尋常女子也能做到。”
秦纓的話是真是假無法證實,但她面上的認真和專註並非作假,昨夜查探屍體,今日又入伯府出謀劃策,她為了崔慕之,可當真盡心儘力。
謝星闌不咸不淡道:“可做考慮。”
秦纓摸不准他的態度,又問:“昨夜去查問渠工的小廝可回來了?”
謝星闌知道她要問什麼,但他卻沒了耐性,“縣主金尊玉貴,查案卻繁瑣艱難,縣主不如回府等消息,想到什麼古怪之處,再來告知。”
秦纓心一沉,謝星闌面上波瀾不驚,可那意思卻分明,她手伸太長了,問了不該問的,他可不會任由她盤問。
所謂在其位謀其事,秦纓也表示理解,但她忍不住道:“我聽說陛下下旨,讓謝欽使十日之內破了這案子。”
謝星闌看着她,“那又如何?”
秦纓道:“謝欽使可有把握?你好容易才得了欽察使之位,若因此丟掉,豈非可惜?如果謝欽使願意,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秦纓記得原文中謝星闌被多方打壓,本難在金吾衛擔任要職,直到一年前的皇家春獵,貞元帝帶着親隨行獵之時遇險,是謝星闌捨命相救,才令貞元帝對他另眼相待,很快力排眾議升他為欽察使。
拿命換來的位置,秦纓不信謝星闌毫不在意,整個京城之中,除了崔晉和林氏,恐怕沒有人比謝星闌和她更着急破案了,既是如此,何不聯手?
謝星闌的表情很是複雜,謝堅昨夜之語言猶在耳,他越看秦纓越覺得荒唐,他昨夜所見的秦纓,分明像個聰明人,可偏偏這些事皆是她做的,而她果真是出格慣了,竟然還想插手龍翊衛查案,為了什麼?就為了崔慕之?
崔慕之可是長清侯世子,她便是想示好邀功,也該去找崔慕之,而非來找他,只不過是崔慕之對她疾言厲色不願搭理,她才退而求其次罷了。
謝星闌譏誚道:“縣主放心,你不會看到那一日。”
秦纓未聽出他話里深意,只想他如今連長清侯府和威遠伯府都不放在眼底,又怎麼會聽她一個毫無實權的縣主之言,她有些失望,卻也只得作罷,“既然謝欽使如此有把握,那我便靜候佳音了。”
謝星闌面色趨冷,恰在此時,謝堅從外快步進來,“公子,兇器找到了,就在昨夜那片水域裏,找到了一塊顏色明顯不同的鵝暖石。”
謝星闌陰沉地掃了秦纓一眼,再懶得理會,秦纓被他看得一陣莫名,她是幫自己,卻也是幫他,他不領情也就罷了,怎還擺起了臉色?
看謝星闌與謝堅二人出了門,秦纓鬱悶地朝外走。
崔慕之和林潛看見她二人在窗前嘀咕許久,也不知秦纓說了什麼,竟惹得謝星闌那般臉色,林潛看好戲一般,“這雲陽縣主是幫你膈應謝星闌去了?”
崔慕之淡哂:“何需她幫?”
林潛不置可否地頷首,“姑娘家只會小打小鬧,還是侯爺的摺子管用,十天,十天龍翊衛破得了案子嗎?若是破不了,憑謝星闌那廝,不會隨便找個人來頂包吧?”
崔慕之輕嗤,“你放心,他現在在陛下面前的錯處已經夠多了,倘若此案十日未破,又或者破了卻漏洞百出,那正好找到機會讓他滾出金吾衛。”
林潛瞭然,“那我要提前為他哀悼了。”
……
秦纓出門先叫來沈珞,“去找府中管事問問,昨夜有個小廝去找玉關河的渠工了,看看他問到了什麼,我想知道映月湖的暗渠什麼時刻放水。”
沈珞本是個孤兒,多年前被秦璋所救,后培養成了府中武衛,他行事素來幹練,雖不懂秦纓為何要知道此事,卻還是聽話地去找人。
秦纓往映月湖方向掃了一眼,卻腳步一轉先往前院去,白鴛緊跟着她,“縣主眼下要做什麼?”
秦纓道:“去見伯夫人。”
龍翊衛人手眾多,得到線索的速度一定比她快,但很多時候,女子也有女子的優勢。
林氏昨夜傷心過度,此刻已卧病在床,一夜之間,她鬢邊華髮半生,整個人看着毫無生氣,大抵感念昨夜秦纓幫忙驗屍,林氏聽說她來了,立刻叫人將她請了進來。
秦纓一進門便見林氏病容慘淡,但令她意外的是,崔涵竟在林氏這裏,三歲的他還不清楚發生了何事,眼眶卻紅紅的。
見來了生人,崔涵往榻里縮了縮,林氏將他攬住,又令秦纓落座。
秦纓先安慰林氏幾句,又道:“夫人是慈母,這等時候,還照顧着小公子。”
林氏看了崔涵一眼,“他自小養在我身邊,與親生的也無二,他和婉兒也是親姐弟一般,早起又問姐姐去了何處,非跟着我才不哭了,但我,我真是不知如何作答。”
一說林氏便又要落淚,崔涵見狀奶聲奶氣地問:“母親,姐姐要病許久嗎?”
林氏撫了撫崔涵面頰,“是啊,要許久……”
崔涵癟嘴,又哭起來,林氏忙哀嘆着將他抱在懷裏,秦纓看的心底悲戚,林氏對張姨娘所出的崔涵都能如此,更何況是親生的崔婉呢?
“姐姐明明昨日還好好的。”
“她還給我吃了壽包。”
崔涵眼淚止不住,伺候的侍婢嬤嬤都上前來哄他,眼看着哄不好,林氏吩咐道:“去將元寶抱來——”
嬤嬤應是而出,屋內場面有些失控。
既如此,秦纓自不好明說來意了,她本是想去崔婉的閨房看看,可如今她師出無名,貿然開口,林氏悲痛之餘或許還覺得冒犯。
秦纓只好提出告辭,待離開林氏的院子,沈珞正在院外的小徑上等着她,見她出來,沈珞上前稟道:“縣主,問到了,府中小廝昨夜去找渠工,那渠工說,映月湖的暗渠,是每天晚上戌時一刻開始放水,放半個時辰。”
秦纓蹙眉,趙雨眠和簡芳菲是戌時二刻去的假山,而崔慕之他們去的時候,放水已經結束,如此來說,只有崔慕之三人能被排除在外,但這三人中,林潛卻幫趙雨眠找過玉佩,而按照她測算的身高來看,平昌侯家的裴朔也能被排除在外。
她為難道:“還是得去假山看看。”
白鴛遲疑:“那位謝欽使看着不好相與,能讓您去嗎?”
秦纓也覺頭痛,龍翊衛並非普通衙門,再加上謝星闌如今狂悖無忌誰也不怕的性子,自然不會由着她,要她豁出縣主身份胡攪蠻纏,也實難做到。
她正想對策,卻見適才林氏派出去的嬤嬤神色驚慌地回來了,秦纓一看便知出了事,忙攔住她,“生了何事?不是讓你去抱元寶?”
秦纓只聽見“元寶”二字,並不知那是什麼,這嬤嬤苦着臉道:“元寶死了,這可怎麼是好啊,小姐剛出事,元寶也跟着去了——”
秦纓心中一跳,“元寶是何物?”
“是貓兒,小姐和小公子一起養的貓兒,養了兩年了,和小姐、公子感情都極好,可昨夜也不知吃了什麼,剛才發現時,竟然已經死了。”嬤嬤急得跺了跺腳,“奴婢先去稟告夫人,縣主請自便吧——”
白鴛和沈珞對視一眼,都沒想到主人死於非命,貓兒也跟着沒了,白鴛輕嘆道:“莫非貓兒有靈性,跟着主人一道去了?”
秦纓搖頭,“這不可能,我們去看看。”
……
元寶正是死在崔婉的菡萏館裏,秦纓問了僕人找過來,一進院門便見紫娟和碧雲哭着將一隻雪白貓兒的屍體放進籃子裏,她快步上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紫娟和碧雲沒想到她來了,礙於她身份,紫娟哭着道:“不知道怎麼回事,昨天晚上還好好的,後來出了事,也沒工夫管它了。平日裏它乖得很,只會睡在小姐為她準備的籠子裏,適才嬤嬤說要將它抱去哄小公子,我們去耳房看,才發現籠子裏空了,找了半天,竟然在小姐暖閣的矮榻角落裏找到了它,身子都僵了。”
碧雲也哽咽道:“好端端的,怎麼它也出事了……”
秦纓覺得離奇,好好的貓兒,絕不可能平白無故死了,她目光落入木籃仔細地瞧,很快,她一錯不錯地盯着貓兒口鼻,“它昨天晚上吃了什麼?”仟韆仦哾
紫娟和碧雲對視一眼,紫娟道:“昨天午宴結束之後,小姐曾回房休息了片刻,當時餵過它魚肉糜,後來便沒再管它了,它應該還是吃的肉糜才對。”
秦纓抬了抬下頜,“看它嘴邊毛髮——”
籃子裏的白貓緊閉着眼睛,脖頸之上,帶着個帶鈴鐺的銀紅項圈,它身上乾乾淨淨地,唯獨嘴邊沾着一抹腥黃之物,紫娟一愣,“它這是——”
“它吐過,一般是肚子裏積了貓毛、吃壞了東西,或是中毒才會嘔吐,將它吃剩下的肉糜拿過來,再帶我去發現它屍體的地方看看。”
一聽說有可能是中毒,紫娟和碧雲面色嚇得慘白,秦纓又吩咐道:“再去映月湖邊將龍翊衛謝欽使請過來。”
她二人愣了片刻才回神,碧雲忙去請謝星闌,紫娟則帶着秦纓進了上房。
崔婉所住之地,也同樣錦繡成堆,因婚典將近,屋內一應物件皆是簇新,帷幔珠簾,朱紅似血,皆是些榴綻百子、蓮花並蒂等喜慶吉祥的紋樣。
暖閣在上房以西,秦纓剛進門,便聞到一股子淡淡的腥臭之味,紫娟走到西南貴妃榻前,“就是在這下面找到它的。”
秦纓見狀,立刻上前搬貴妃榻,沈珞跟在最後,見狀忙道:“讓小人來——”
沈珞說完,秦纓也並未讓開,白鴛忙也上前使勁,他們三人合力,剛將長榻搬開,紫娟和白鴛便輕呼一聲。
這貴妃榻之下,竟有兩大灘腥黃污物,其中還可見血腥點點,秦纓面色沉凝,紫娟又朝一旁的耳房走去,沒多時,端出一個盛着肉糜的瓷碟,碟子裏的肉糜還有大半,顯然元寶並未吃多少。
秦纓左右看看,這暖閣乃是休憩看書之所,目之所及並無任何食物,她心念一轉,問道:“昨天你們小姐回來休息之時,可曾用過什麼吃食?”
紫娟回憶道:“沒用什麼,只是叫人送了桂花茶來,但小姐也未用,因還留了諸位公子小姐,她只逗了逗元寶便出去了。”
“那桂花茶後來呢?”
紫娟驚魂未定地道:“屋子裏喝剩下的茶水,小丫鬟們收拾的時候,都會倒在院子西牆下的花圃里。”
秦纓利落地轉身而出,剛出門便看到西側牆下有一片蔥蘢的梔子花樹,她快步走到花圃之外,抬手將花樹撥了開,她傾身,目光隨便一掃,眼瞳便被針扎似的縮了縮,只見整齊的梔子樹根之下,竟有一片棕黑色的蟲蟻屍體,密密麻麻的平鋪着。
秦纓目光沉鬱地直起身來,恰在此時,院外腳步聲響起,謝星闌帶着翊衛,神色陰寒地進了院門,他本以為秦纓應當知難而退了,可他沒想到死一隻貓兒秦纓也要找他,她怎麼不去找崔慕之?
看到秦纓,他冷冷地道:“人命案子龍翊衛查,貓死了,也要龍翊衛查?”
秦纓轉身看他,“那如果下毒之人,本來是要人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