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055章
半灣公寓的樓梯間很少有人來,在這樣的早秋季節,透着絲沒有人氣的涼意。呼吸在空蕩的環境裏都格外明顯,暈黃的聲控燈照着二人。祁深目光深邃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從看着她腳步輕快地離開公寓開始,他便始終站在落地窗前,一動不動。第一次心裏滿是濃濃的無力感,好像不論做什麼,都於事無補。卻又忍不住升起絲絲縷縷的乖戾。像是回到了當初給她介紹嚴嘉的時候,坐立難安,卻又比那時候更加煩躁。他想起宋朗問他,當初池年和嚴嘉相處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斷了聯繫?的確是因為他。給池年介紹嚴嘉的人是他,可後來,看見池年真的和嚴嘉來往的時候,焦灼不安的人還是他。那時創思剛剛穩定下來,周六他仍然會留在公司加班。池年總會陪着他。創思的加班費不菲,他也習慣了小事由着她。可嚴嘉出現的那一個月,每個周末,池年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本以為她厭煩了加班,想着她休息也沒什麼。可後來,得知她周末一直和嚴嘉待在一起,一起去甜品店,一起烘焙,再一起回來。那天是周六,他在辦公室面無表情地坐了一整天,堆積如山的文件一份也沒處理。第二天,他去拜訪了嚴家,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稍稍提了一嘴池年的名字,對方便立刻明白過來。之後,看見池年和嚴嘉的關係漸行漸遠,他才終於恢復如常。從此,給池年介紹男朋友這件事,被徹底放入黑名單中。然而現在,她卻要他幫她把關相親對象。他在樓上等得心中煩亂,又在樓下等了一下午,胸口陌生的情緒不斷發酵,大腦里有一根弦不斷地收緊。一直等到天色黑暗,周圍的路燈亮起,才看見她哼着歌腳步輕快地走了進來。與此同時,他胸口的情緒徹底失控,那根弦也驀地斷開。他強迫自己維持的理智與冷靜,徹底消失。甚至這一刻他忍不住在想,一年半前他可以讓嚴嘉知難而退,更何況是盛帆那個剛剛起步的小公司。原本想要沉靜地詢問她相親結果,卻變成了難以克制地將她困在自己的身前,嗅着她身上的馨香,想要不斷地去汲取她的美好,就像那晚一樣。這股失控的衝動卻又在聽見她驚惶地喚他“祁深”時平靜了下來,唇堪堪停在與她不過一指的距離。他怕她會怕他、怪他。所以,只問:“相親,這麼高興?”池年的確被突然出現的人影嚇了一跳,只是在嗅到熟悉的泉香時驚嚇便消失了,剩下的只有詫異。眼前的祁深,熟悉又陌生。可目光卻又莫名的性感。池年回過神來,才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麼,想了想點點頭:“開心啊。”說完,便看見祁深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些,眼神也半眯了下。池年彎了彎唇,反問:“昨天你也看見照片了,你不是還說人家挺不錯的?”“我說什麼就是什麼?”祁深氣急了反問。池年奇怪地看着他,確定他確實是那個“說一不二”的祁深后才緩緩開口:“不然呢?”祁深停頓了半晌,頹然地垂下視線,微微撤離了些距離,語氣帶着些許自嘲:“池年,我昨天說錯了。”池年看着他,沒有說話。“你說他身材剛好,薪資不低,長得不錯,”祁深閉了閉眼又睜開,“你在創思待了四年,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資產,只有你見過……”他頓了頓,“你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身材。”“薪資也好,長相也好,甚至身材,我不是更好的選擇嗎?”池年微愣,好一會兒才說:“你說這些幹嘛?”“我在追你,”祁深深深地凝望着她的眼睛,再不容任何人打斷,“我一直在追你,池年。”說出口的瞬間,心中卻止不住的難安。池年的呼吸微緊,輕輕地眨了下睫毛:“……哦。”祁深微微凝眉,似乎在說:就這樣?池年歪了歪頭,眯着眼睛笑:“那你追吧。”說完伸手將他的手臂拉了下來,繞過他朝電梯走去。聲控燈熄滅了。祁深一人站在黑暗裏,良久抬手捏了捏眉心。那就追吧。最起碼,她知道了。池年回到公寓時,池母已經將晚餐準備好了,看見她回來便準備叫她洗手吃飯。只是沒等開口,便看見池年直直地衝進洗手間,池母無奈地搖搖頭。池年一連往臉上潑了幾捧涼水,才冷靜下來。想到剛剛祁深說在追她的畫面,就覺得耳根滾燙得厲害。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所幸面上很平靜。“沒出息。”池年對着鏡子裏的自己輕嗤一聲。吃完晚飯,池年接到了弄堂里書社老爺爺的一通電話,是她下午離開弄堂時老爺爺主動提的,店鋪開門便給她來電。
老爺爺說,店鋪的那位老人晚上回來過,後來又被子女接走了,可能要過段時間才能回來。池年道謝后掛斷電話,躺在床上又忍不住想起樓梯間發生的事情,乾脆蒙上被子,睡覺。第二天是周一。池年一大早要起來上班,池母請了兩天假,還能在雲城待一天。吃完池母做的早餐,池年便拿起包包出了門。電梯剛啟動就停下了。祁深像是拿捏好時間似的等在外面,筆挺的黑色西裝,完全看不出昨晚的失態,又是一副高冷的清貴模樣,襯衫的紐扣系在最上面一顆,禁慾克己。見到池年,祁深的眼神柔了些,走進電梯,站在她身邊。電梯一層層地下降,池年不斷地看向樓層數,總覺得今天的電梯格外的慢。“吃早餐了嗎?”祁深看着鏡子裏目光左右亂瞟的女孩,徐徐開口。池年皺了下眉,透過電梯鏡一眼對上祁深的視線。他在和她寒暄?祁深見池年始終不開口,乾脆轉頭看向她。池年抿了抿唇:“今天周一。”祁深:“所以?”池年笑眯眯地問:“你應該有早會吧。”創思每周一早上九點一刻早會時間,現在已經八點四十了,他到創思快的話也要四五十分鐘。祁深看着她:“推遲到下午了。”池年:“……”他是老闆他說了算,池年撇撇嘴,扭過頭不想理他。下秒,她面前卻多了一隻手,那隻手手指修長白皙,且骨節分明,指尖夾着一張秀色可餐的黑金卡。池年愣了下,下意識地順着那隻手扭頭朝他看去:“你幹嘛?”祁深抿了抿唇才平靜地說:“……我沒追過人,”說到這裏,他頓了頓,“見你昨天提到了相親對象的薪資問題,以後你可以隨便刷這張卡。”池年皺了皺眉:“所以,你給我這張卡讓我揮霍?”祁深頷首,察覺到她緊皺的眉心淡淡解釋:“揮霍得起。”池年用“你看看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着他。祁深直視着她的目光,當然不只是讓她揮霍,他想,如果能提高她對錢的概念更好,以後省的她看見一個小公司的負責人就認為薪資不錯。“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池年鬆了一口,飛快地走出去。“池年。”祁深在身後喚她。池年轉身,想了想笑盈盈地說:“你知道我們現在還什麼關係都沒有吧?”說完不等他應,逕自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心裏卻忍不住地想,她真該問問那張漂亮的黑金卡里有多少錢的!到達線條后,池年因為慶功宴上被祁深以“沒拿鑰匙進不了家門”為由帶走的事,沒少受到團隊人揶揄的目光。尤其林涵,一臉的調侃。池年只得乾笑一聲:“我和祁總只是上下樓的鄰居而已,鄰居。”林涵湊到她跟前:“誰上誰下?”池年:“我……”她默默閉了嘴,轉頭看着林涵。一個樓層問題,為什麼被她一問,這麼邪惡?林涵笑了兩聲,上班時間到,她也飛快回了自己的位子。池年將前幾天拍的照片上傳到工作室的內部圖庫上,圖庫上都是工作室的攝影師上傳的公共版權的作品。上傳完,池年便開始處理前不久拍攝的照片。一整天沒出現的喻澤直到臨近下班時才出現,和眾人打了聲招呼便回了辦公室。不多時,池年的微信收到一條消息,是喻澤要她去一趟辦公室。池年心中有些忐忑,她知道喻澤看到了圖庫上她拍攝的那些照片,作為自己獨立拍攝的作品,被自己的偶像點評,是一件很需要勇氣的事情。池年深呼吸一口氣,才朝喻澤的辦公室走去。果然喻澤面前的電腦屏幕上打開着公司圖庫的頁面,顯示的正是自己拍攝段聞白的那些片子。只是他卻有些走神,懶散地靠着椅背,目光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喻澤?”池年輕聲喚了他一聲。喻澤回過神來,扯了扯唇角:“這些是你拍攝的作品?”池年點點頭。喻澤笑了笑,看着電腦屏幕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就在池年等的有些不安時,他隨意地看向她,慢悠悠地問:“你的相親對象?”“啊?”池年困惑。喻澤卻低下眼來,下秒笑了一聲:“……不錯。”池年不懂他是誇她拍得不錯,還是段聞白這個模特選得不錯,一時之間更加迷茫。喻澤卻像是突然清醒,皺了皺眉,很快又恢復如常:“照片拍得不錯。”他說著指了指屏幕:“這裏的光影變化處理的很好,比起之前生硬的明暗交錯,進步很大。”喻澤又點評了幾張,最終將照片落在最後一組關於線條感的照片上:“池年,有些片子追求的是真實感,有些片子卻是需要一個合適的後期的。”
“線條感講求的是利落與幹練,拍出來的色相會相對弱一些……”池年認真地聽着,看着喻澤一針見血地指出她拍攝時的問題,心悅誠服。只是在照片翻到最後,那個弄堂外的“拆”字和不遠處的母女二人的背影時,喻澤停了下來,認真地看着。池年心裏咯噔一聲,沒想到把這張照片一塊複製上傳了上去。這張是隨意抓拍的,沒有挑角度和光線,甚至還逆着光,噪點繁多。喻澤卻眯着眼睛勾了勾唇:“不錯。”池年一愣,眨眨眼看向他。喻澤看了眼那個“拆”字,笑看向她:“一看就很快樂。”是他周末去拍攝時,少的那份心情。池年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喻澤卻低下眼來,下秒笑了一聲:“……沒事。”說著抬眸懶散地看着她:“去忙吧。”池年不疑有他,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喻澤輕敲了下桌面,許久站起身透過玻璃牆看向外面。可能他真的需要靜下心來想想了。……祁深下午開了早會,晚上又見了一個大客戶,喝了幾杯酒。司機請了假,陳揚也應酬了,沒喝酒的宋朗將祁深送回來的。保時捷停在公寓門口,祁深神色冷靜地靠着後座醒酒。宋朗透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喝了那麼多香檳竟然還這麼衣冠筆挺,目光清醒。下秒他想到什麼,趁着他醒酒時戒心不高再次好奇地問:“你和小池年到底進展怎麼樣了?”祁深的目光一頓,抬眸掃了後視鏡一眼。宋朗莫名覺得他的視線透過後視鏡的反射,更冷了:“看來不順利。”祁深想到上午被拒收的銀行卡,臉色一黑。宋朗笑開:“這算不算因果輪迴?你想想你當初怎麼拒絕小池年的?”祁深愣了下,想到過去四年,神色微斂,徐徐開口:“你很關心池年?”總是“小池年小池年”的叫。宋朗聽着他這明顯酸味十足的話,聳聳肩,他分明是在好奇他第一次追求人的過程:“好吧,不提小池年了,”說著拍了拍方向盤:“你這車沒之前那輛好開,怎麼突然換了?”祁深:“……”宋朗察覺到氣氛的詭異,扭頭看了他一眼,隨後不可思議地挑眉:“不會也因為小池……”“閉嘴。”宋朗乖乖地閉了嘴,下秒發現新大陸一樣看向前方:“小池年!”祁深剛要讓他安靜,卻在看見前方不遠處的女孩時住了口。池年抱着一疊相冊一樣的文件夾,安靜地朝公寓樓的方向走着,身上的淺黃色長裙在夜色里微微飄動,長發半攏在耳後,眉眼嬌俏。“小池年今晚加班啊。”宋朗看着手機嘀咕一聲。祁深聞言睨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小池年幾小時前發了個朋友圈,”宋朗拿起手機屏幕給他看了一眼,“你沒看見?”“追求人家也太沒誠意了吧?”祁深表情一僵。他的名字還在她的黑名單里躺着。宋朗察覺到他的反應,想到這段時間他很少看手機,隱約猜到了什麼,睜大了眼睛看着他:“被拉黑了?”“……”祁深沉默了幾秒鐘,揉了揉太陽穴,最終沒忍住,“操。”宋朗奇異地看着他,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祁深吐臟,笑看着他:“看來你任重道遠啊,”說著認真思索了下,看了看他這張精雕細琢的臉,“要我說,還是色.誘最靠譜。”祁深凝眉看着他,許久嗤笑一聲,打開車門大步流星地朝不遠處的女孩走去,下秒腳步卻頓住。另一邊開來一輛白色的保時捷,停在池年身邊。池年停了腳步,和保時捷的主人笑着打了聲招呼,嗓音清甜。二人又說了些什麼,保時捷才緩緩駛入地下停車場。祁深半眯雙眸,他認識那輛車的主人。喻澤。明知道二人只是打了聲招呼,祁深卻依舊難以克制心裏翻湧的酸意。對他,她已經很久沒那麼清清甜甜地說話了。池年今晚按照白天喻澤所說的,處理一些片子的後期工作,因為照片繁雜,難免效率低了些,直到現在才處理完。電梯剛好到一樓,池年走進電梯,按了關門鍵。電梯門徐徐合上。隨後門外一陣沉沉的腳步聲,電梯門再次打開。池年抬頭看去,瞳孔微微放大。祁深一手撐着電梯門,一手隨意地拎着西裝外套,嚴謹禁慾的白襯衣紐扣解開了兩顆,露出幹練的鎖骨,領帶松垮垮地墜在頸間,瀰漫著淡淡的酒香,雙眸半眯着,反而帶出些空濛,正看着她。而後,他開口,語氣淡淡的,嗓音卻低啞磁性:“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