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陳若魚
何初夏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耳邊似有斷斷續續的哭聲。她暗自奇怪,動了一下,手腳傳來一陣酸疼,驚覺自己躺在一個狹窄的空間中,連翻個身都不能。
這是怎麼回事?
她記得凌恆打開了棺槨,她摸到了一枚印章,是橐駝紐,而且還是一枚私印,印泥鮮紅如血,落下”陳若魚”三個字。
然後棺材打開,出現的是一張栩栩如生的臉,微合的雙眼,微翹的眼睫像一雙振翅欲飛的蝶翼,楚楚動人;更讓人震撼的是,凝固在臉上的那個微笑,穿越了千年依然生動且具感染力!
她握着那枚橐駝紐印章的手不由自主地伸進了棺材,感覺聽到了一個穿越了千年的聲音在召喚,然後那張晶瑩玉潤的臉,瞬間腐爛開來,她叫了聲“不好”,扭頭對旁邊的人喊:“快拿福爾馬林!”
話音未落,她眼前一片漆黑,耳邊依稀聽到一片吵吵嚷嚷,聲音此起彼伏響着:“福爾馬林,快拿福爾馬林……”
她又掙扎了幾下,努力搖晃着身子,手腳依然無法動彈,是被綁住了。隨着她越來越劇烈地搖動,外面的哭聲越來越小……
接着聽到顫顫巍巍的聲音:“詐——詐屍了!”
結合自己所處的環境,還有這人說話的語氣,何初夏懷疑自己此時正躺在一口棺材裏。
她被人當成死人裝進了棺材?
何初夏明顯感覺到空氣越來越稀薄了,她得趕緊出去,不然真要死在這兒了。她更加用力地撞擊着棺材壁。
終於,聽到“吱呀”一聲,棺材蓋被移開了一條縫隙。陡然見到一絲亮光,眼睛不大適應,她又閉了閉眼睛,隨着棺材蓋徹底推開,她慢慢睜開了眼睛。
果然在一口棺材裏,此時十幾個腦袋畏畏縮縮地探向棺材,看到她一睜眼,結結巴巴喊了起來:“詐——詐屍!”
只有兩個小丫鬟扒着棺材沿,驚喜交加地叫了起來:“小姐,你沒死,你真的沒死!”
何初夏仔細打量着兩個小丫鬟,梳着雙環髻,烏黑的髮髻間別著一朵白色的棉布小花,白色襦裙外面套了件白色短衫,最外面套了一件麻布短衫,束着白布腰帶。眼裏含着兩顆沒來得及掉下來的眼淚,臉上掛着一朵不可置信的笑容。
“扶我起來。”何初夏輕輕說道。
小丫鬟如夢初醒,一左一右將何初夏扶了起來,解開了捆着何初夏手腳的繩子。何初夏爬出棺材,一屋子的人嚇得魂飛魄散,嚷嚷什麼的都有,慌不擇路地四散而逃。
“誰這麼缺德,人還沒死透,就放進棺材,就這麼急巴巴地要給我送終?”她一邊嘟囔着,一邊活動着手腳。
手腳被綁住裝進棺材,這人一定是暴斃,怕她陰魂不散,在人間糾纏。想到這些,何初夏心底升起一陣涼意。
黑色的帷幔,白色的紗簾,靈堂佈置得簡潔肅穆。
倆小丫鬟支支吾吾:“小姐不記得了?”
何初夏心想,要記得才真是見鬼了。她看着倆丫鬟,搖了搖頭。
那邊門口,一個婦人已經踉踉蹌蹌跑了進來,一把摟住了何初夏,小姐小姐叫個不停。
婦人一邊哭着,雙手捧着何初夏的臉蛋一邊使勁揉搓着,將何初夏的臉蛋擠壓成各種形狀。
何初夏判斷出,自己鐵定是穿越了。但穿越到了哪朝哪代卻不好判斷。她在婦人的蹂躪下艱難地轉着頭,尋找着屬於這個身份的蛛絲馬跡。赫然看見桌上供着的靈牌上刻着的“陳若魚”三字。
所以,她是穿到了那具古屍的年代,還成了陳若魚本人?
何初夏剛理出一點頭緒,就聽見外面一聲驚叫,又一婦人跑到她面前,臉色慘白,看着她,整個人瑟瑟發抖,嘴裏喃喃念着:“掀棺蓋,斷恩情,滿門化作煙消散。這這——果真是三煞星降臨,要滅我滿門啊!”
她一手指着何初夏,嘴唇哆嗦着,彷彿在她眼前的不是個人,而是個催命鬼。
兩個小丫鬟上來扶住了她,其中一丫鬟替她輕輕拍撫着後背,也是驚得語不成調:“那——那道士說的確——是——是真的,少夫人——少夫人——果真是咱們宮家的喪門星!”
此語一出,周圍人人面色蒼白,一個月前,那個道士的話立刻回蕩在所有人耳畔。
“我家小姐才不是什麼喪門星!”剛剛抱着何初夏的婦人擋在了她面前,如同老母雞護小雞一般護住了她,“你們想退了這門親,大可大大方方和我們老爺去說,無端編出這一通瞎話來,敗壞我家小姐的名聲,你們的心也實在太壞了!你們宮家若真有災禍,那也是你們自己造的孽,與我們小姐何干?”
宮夫人一聽這話,像被人戳中了心中痛處,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立即喝令僕婦將嬤嬤和兩個丫鬟綁起來。
何初夏剛從棺材裏爬出來,還是一腦袋漿糊。只見幾個婆子咬牙切齒朝嬤嬤和兩個丫鬟撲過來,稍稍一愣神,隨即想到這是她的人,她得護着。幾乎本能地一個橫踢,正好踢到了一個婆子的小腹上。
那婆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叫了起來。她學過一段時間的跆拳道,可惜一直沒用武之地,招式都生疏了。饒是這樣,幾個婆子被她這詭異的招式都唬了一跳。
不僅宮家的人想不通,和陳若魚一起陪嫁來的兩個丫頭和嬤嬤也想不通,什麼時候小姐無師自通學了這門武藝?
宮夫人見何初夏居然敢抵抗,更堅定了要處置她的決心。再次揮手,更多的婆子朝何初夏撲過去,終於寡不敵眾,何初夏被五花大綁綁了起來。
何初夏被關進了柴房,將她推入柴房的正是剛剛被她踢了一腳的婆子,為了報復剛剛一腳之仇,那婆子狠狠將她往柴堆上一推,重重關上了房門。
身子猛地撞上柴堆,如同無數個尖錐從後背扎來,何初夏忍不住“啊呦”叫了一聲。她坐在地上,身子一時竟無法動彈。
等疼痛慢慢散去,她掙扎着站起身,頭上的釵環叮叮噹噹響,這時她才注意到自己身着一身大紅的嫁衣,衣襟上的並蒂蓮看笑話一般默默注視着她。
她還是新娘子?然後就死了?
她仔細回想着那具古屍的穿着,也是一身嫁衣,金絲刺繡,卻不是這一件。
此時的境況實在太過詭異,她怎麼也想不通其中的邏輯關係。
微微挪動了一下腳步,想找個舒適的地方坐下,卻忘了雙腳是被綁着的。整個人摔了個倒栽蔥,頭上的釵環叮叮噹噹掉了一地。她爬起來,一跳一跳往靠牆的一處空地去,幾根異常固執的鳳釵在頭上搖搖晃晃,發出叮叮的聲音。
門外傳來老婆子的聲音:“少夫人,我勸你還是省點力氣,老老實實獃著。你要有什麼想吃的想喝的,倒可以和老婆子說,我們一定稟告了夫人。夫人心善,想必這最後一餐肯定會讓您吃好了的。”
何初夏聽得脊背一陣發涼,自己才從棺材裏爬出來,就又要被摁回去?就因為自己八字和這宮家不合?
這也欺人太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