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鯽魚豆腐湯
七月末,昭寧長公主府。
午間下了一場大雨,衝散許多熱氣,使得屋子內外都沒那麼炎熱悶人。
孟桑悠悠轉醒之時,已經是未末申初。
即便身邊有婢子不停打着蒲扇,一場午睡過後,孟桑身上依舊出了一層薄汗,背後微濕。
白九見她睜眼,輕聲細語地問:“娘子可要起來?”
“……嗯,”孟桑恍惚片刻,然後才回過神來,輕輕點頭,“先換件內衫吧。”
聞言,一眾婢子立馬忙活起來,扶孟桑、端熱水、取乾淨衣裳……孟桑就着白九的手,抱着沉甸甸的肚子起身,又在其他人的幫助下潔身、換衣裳。
等折騰完一切,孟桑拖着重重的身子走出屋門時,已過了小半炷香的工夫。
蒼竹院原為謝青章獨居,佔地不小。
成婚前,這院子裏頭清雅有餘,但總讓人覺得缺了幾分人煙氣。
待到孟桑與謝青章成婚,帶着人搬進來后,她便在謝青章的陪伴下,將院子裏好生拾掇了一番。院中另挖一道小池塘,引來活水,裏頭種了幾株荷花;牆角的空地也未曾浪費,栽上青紅椒等物;挨着內堂的空地上,搭起一座葡萄架子。
現下葡萄種下去第二年,葡萄還未迎來豐收,吃着不夠甘甜,但葡萄藤已經沿着架子爬上去,綠茵茵的葉子疊起來,任勞任怨地為坐在下方的眾人遮陰。
瞧見孟桑從屋內出來,裴卿卿親自來迎,扶住自家女兒的另一邊:“看見裏頭要水,就曉得你醒了。修遠和謝君回還沒回府,離用暮食也有些時辰,你阿耶怕你起來后腹中飢餓,便去庖屋熬了一鍋魚湯。”
去年除夕,孟桑先是被診出有了身孕,消息傳回長安和揚州府,使得兩家長輩又驚又喜。
長安這邊,沒等孟桑與謝青章一行人回來,昭寧長公主和皇太后就已經主持張羅起可能會用到的各樣物什和人手。而孟知味夫婦聽到音訊后,毫不猶豫地收拾細軟,駕馬疾馳來長安陪着孟桑。
起初回到長安后,孟桑的孕吐越發嚴重。不管是長公主府內的庖廚,還是她親手教出來的五個徒弟,做出來的吃食都不對她的胃口,每日吃了吐、吐了吃,很是受罪,整個人也消瘦不少,讓周邊人看了心疼。
一直等到孟知味與裴卿卿過來,前者揮舞菜刀和大勺,做了幾道吃食出來,孟桑的胃口這才慢慢好轉,嘔吐的癥狀也漸漸減輕。自那以後,她的朝食、暮食都交由孟知味親自負責,前些日子掉了的肉也重新長回來。
為了方便照顧孟桑,裴卿卿與孟知味索性留在長公主府中暫住,將務本坊的小宅留給阿蘭。
聽到裴卿卿說有魚湯喝,孟桑立馬感受到一股餓意,笑嘻嘻道:“還是阿耶懂我。”
此言一出,坐在葡萄架子下的昭寧長公主立馬擺出“不滿”的樣子,笑哼道:“我便不懂你了?虧我還特意讓人去東市買了酸梅子回來,哼,還是我自個兒享用罷!”
在白九和裴卿卿一左一右的攙扶下,孟桑逐漸走近,裝乖賣好道:“都懂,都懂!”
昭寧長公主先是被她這副模樣逗笑,將裝着酸梅子的油紙包遞來,隨後,她的眼神飄到孟桑鼓起的肚子上,小聲嘀咕。
“都說酸兒辣女,怎麼只見桑桑吃酸,不見吃辣呢?唉,該不會這兩個都是小子吧?”
當初得知孟桑懷的是雙胎之後,昭寧長公主就美滋滋地期待過裏頭是兩個可愛的孫女。之後見兒媳變得極愛吃酸,她心裏頭立馬涼了半截,一連多日揪着謝瓊念叨:“至少有一個乖孫女吧?”
待到時日一久,看孟桑仍然不怎麼喜辣,反而變得越發喜歡酸倒牙的吃食,昭寧長公主這心裏頭是一日比一日涼,鬱悶極了。
其實吧,也不是她這人太過重女輕男,實在是她太喜歡嬌俏可愛的女郎,並且心中存有執念。誰讓她當年心心念念就想生個乖女兒,沒成想來了個讓人煩心的渾小子呢!
在座諸人將昭寧長公主的鬱悶之色看在眼裏,或是憋笑,或是轉移話題。
孟桑十分乖巧地笑了一下,接過遞來的油紙包,直接將之拆開,從裏頭拈起酸倒牙的酸梅子往嘴裏扔。
沒吃幾粒,孟知味就親自端着砂鍋過來,給孟桑盛鯽魚豆腐湯喝。
魚湯是孟知味親自熬的,連處理食材這些細碎活都不曾假手於人。煮好的魚湯,湯色奶白,湯麵上飄着細碎的蔥花,切成塊的豆腐浸在其中,底下還卧着一條鯽魚。
先煎再煮的鯽魚,魚皮滑軟,魚肉細嫩。木筷子無須多用什麼力氣,那肚子上的魚肉就乖順地脫落,被人送入口中。將魚刺剔去后,大口吃肉,十分爽快。
豆腐夾起時不能太用力,否則會裂成兩半。本以為須得這般小心對待的豆腐,必然口感偏嫩,可等到真的含進嘴巴里,嚼上幾下,方才感受到內里的韌勁,軟硬適中。
由於用的是豚油,而非素油,熬出來的湯色便更為喜人。微燙的魚湯,每一口都散着濃濃的魚香味和淡淡的胡椒辛辣味,喝來無比鮮美。
在夏日雨後,吹着溫熱中帶着濕氣的微風,用上這麼一碗魚湯,非但不顯得膩味,反而覺得出一身薄汗很是暢快,彷彿是將所有的鬱氣、燥熱氣全都排出以外。
這回,孟桑也不急着回去換衣衫,先是歇了片刻,在白九、裴卿卿的攙扶下繞着內堂走了兩三圈,隨後進屋內更衣,回到內堂陪長輩們閑談解悶。
沒過多久,一身官袍的謝青章與謝瓊一前一後回來。
謝青章從懷中拿出乾淨的帕子,動作輕柔地為孟桑拭去額角的細汗,輕聲細語地問起她今日的狀況。
孟桑搖頭笑了:“跟昨日一樣,吃了睡、睡了吃,有阿娘他們陪着,也不會覺得悶。上午的時候,七娘還親自送了些吃用過來,與我說了會兒話才離開。”
謝青章“嗯”了一聲,又溫聲問:“他們可鬧你了?”
孟桑明白他指的是誰,便拉過他的右手,放到自己身前的大圓球上,笑道:“今日兩個都乖得很,一點也沒鬧騰,更沒有在裏頭練拳。”
他們二人旁若無人一般輕聲說著話,周遭的長輩們都沒有出聲打擾,面上不約而同掛着笑,靜靜看着這對年輕夫婦。
暮食是孟知味做的,琳琅滿目的吃食擺滿一桌子,瞧着讓人食慾大作。眾人用完吃食,便各自散去,將此處留給孟桑與謝青章。
謝青章帶着一身濕氣回來時,已經洗漱完的孟桑正倚在床榻上,藉著燭火的光,看着手上的一疊紙張。
那上頭寫着常用食材的特性,以及一些常見做法,是她回長安后在閑暇時整理的,想着將其理成冊子,方便庖廚學館教學。
如今無論是國子監食堂,百味食肆還是庖廚學館,都無須她太過操心。
食堂有魏詢主持大局,徐叔把控着庫房,食單子也早就擬定,到了相應季節更換即可,並沒有太多繁瑣事。柱子這幾年長進不少,已經開始負責一部分的暮食。陳廚子和文廚子都是沒什麼太多想法的人,最後決定留在食堂不挪窩。
倒是紀廚子,在與國子監簽訂的契書到期之後,與孟桑詳談一番,隨後去了百味食肆在大理寺的分店,當起掌勺師傅。
百味食肆這邊,孟桑不在,阿蘭與丁管事變成了兩根定海神針,前者管菜品和培訓,後者管賬務等事務,將百味食肆管得井井有條。
這三年裏,百味食肆不斷擴張,承包了許多官衙的公廚,如此也讓阿蘭成長不少,如今瞧着越發有大師傅的氣勢。
當然了,百味食肆到底人手有限,必定涵蓋不了所有官衙公廚。空缺的部分,便由豐泰樓、祥雲樓等酒樓食肆補上。
由此,朝內外針對承包制也商討了好幾輪,做出不少調整。譬如削減過高的月租金,與各大酒樓食肆重新簽訂契書,百味食肆隨之將定價降到合理範疇;譬如成立專門的監管衙門,以防承包公廚的食肆酒樓以次充好……諸多政策推出,後續成效有好有壞,但總體都是向著好的一面推進。
至於庖廚學館,雖然孟桑懷上身孕后,不方便日日過去,但有曲廚子和龔御廚等大廚鎮着,有阿蘭等五個徒弟在旁相助,加上孟桑每月定期開課,倒也培養出不少有天賦的好苗子。其中幾個本就浸.淫庖廚許久的廚子,在經過細緻點播之後,甚至還做出了幾道令人拍案叫好的創意菜。
瞧着這些好的變化,大多時候都待在家中的孟桑,越發生出幹勁,一有空暇便撲在整理冊子的事情上。歷經數月,將庖廚學館所用的基礎教案增進到第三冊,除此之外還開始整理常用醬料的做法。
聽到帘子動靜,孟桑頭也沒抬,視線黏在手中寫滿字的紙上:“還有幾道方子的缺漏和錯字沒查完。”
謝青章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也不着急,悠然自得地去到床榻邊坐下,無比自然地幫孟桑按摩起腿部。
他的手法是特意去學來的,各個穴位找得很准。按完一遭,孟桑也覺得渾身舒坦許多,再也看不進去什麼食材稿子,不由自主地合上雙目,靜靜享受着每日固定的閑暇時光。
過了片刻,孟桑感受到對方的手停住,下意識睜開眼,便瞧見對方正盯着她肚子看。
孟桑懷的是雙胞,鼓起來的肚子本就比旁人要大,眼下已經懷了八月身孕,那肚子望上去就跟塞了兩三個西瓜似的。
她有些不解:“夫君,怎麼了?”
謝青章沒立即答覆,只伸出手,將已經被頂開一些的內衫撩開更多,然後輕輕撫摸着肚皮上暴出的一條條紫色紋路,眼底浮現心疼。
孟桑一見他這副神色,旋即猜出謝青章心中所想,不由笑道:“婦人顯懷之後,都是這樣的。”
她不想謝青章為此難受,故意插科打諢,佯作不滿,嗔道:“莫非夫君覺得太丑?哼,那你是沒見過生完之後的肚子,到時候皮子都皺到一處,駭人得很!”
“夫君,屆時你要敢嫌棄,那我可是會鬧的!”
孟桑能看懂謝青章的所思所想,謝青章又怎會不懂她的善意。
他心頭微熱,隨後緩緩俯下身子,在那些瞧着可怖的妊娠紋上落下輕吻。
孟桑感受着肚皮上的溫熱觸感,鼻子忽然發酸。
其實,除了剛懷上的那幾月,孟桑有些情緒不穩,容易傷感、激動、發怒之外,後來便調整過來,變回平日裏愛說愛笑的模樣。
然而眼下,她看着謝青章近乎於虔誠地吻着那些妊娠紋,又有些控制不住情緒。杏眼一眨,淚珠子便嘩啦啦地往下落。
謝青章察覺對方的異常,當即抬起身子,坐到床頭,一手將孟桑摟在懷中,一手輕輕撫摸着圓滾滾的肚子,柔聲哄她:“都是當阿娘的人了,不哭了……”
孟桑情緒上來,就沒法克制,帶着鼻音凶他:“都是你惹的!”
謝青章失笑,將這些無傷大雅的指責悉數認下:“嗯,都是我惹的,都是我不好。”
可他這麼好脾氣地任打任罵,孟桑就又有些捨不得,嘟囔道:“誰說的,我的夫君明明是天下最好的郎君。”
話音未落,肚子裏的混世魔王們不知是睡醒了,還是感受到自家阿耶覆在肚皮上的溫熱大手,想要與他打招呼。於是,這兩個小的開始練拳。
謝青章感受到手心下方的突起,低聲笑了。
趕在孟桑夸人的話口開始鬧騰,讓人忍不住生出一種錯覺,好似兩隻小的不贊成“自家阿耶是天下最好的郎君”,並認為他們自己才是“最好的郎君”……
孟桑哭笑不得道:“兩個冤家!”
謝青章好脾氣地和孩子們打了招呼,然後吻了吻孟桑的鬢角,笑道:“無妨,桑桑是天下最好的女郎便夠了。”
孟桑被哄得開心,嘿嘿一笑,回了一吻:“才不管他們,我的阿章就是最好的。”
夫婦倆輕聲細語說著話,時不時與兩個孩子隔着肚皮互動。
一室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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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預估的產期得到九月,但事實證明,這兩個小的是急性子,剛過八月中秋就迫不及待想出來。
孟桑對於生產的疼痛有過心理預期,曉得這一關不好闖。可事到臨頭,真的開始發作了,她方知生產有多疼。
太疼了。
實在是太疼了。
彷彿整個人都被拆開再重組,一寸寸裂開,又或者是被車輦來回碾過好幾遍。
孟桑從脖子到臉部都漲得通紅,眼淚也被激出,無知覺地順着眼角往下流,疼得話都說不出來,只能麻木地不斷吸氣、呼氣、用力。
阿章……
夫君……
屋內的人痛苦不堪,屋外眾人也不好受,面上寫滿了緊張與擔憂。
生產是一道難關,放在當下,稱之為鬼門關都不為過。
裴卿卿與昭寧長公主早就進屋內陪着,而孟知味坐在屋外,看似淡定,實則整個人僵住,慣常用來拿廚刀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長樂坊就在皇城腳下,片刻后,宮內的皇太后率先趕到。過不多久,謝青章也從衙門疾馳回來,一路飛奔到院中。
看見粗粗喘氣的謝青章,聽着屋內斷斷續續傳出的痛呼聲,皇太后眼眶都泛紅。
老人家一拍桌子,厲聲問:“章兒,你媳婦兒正在裏頭受罪,我讓你進去陪着,你去不去?”
此言一出,孟知味分了些注意力給謝青章,目光銳利,而周遭人面面相覷。
都說產房污濁,郎君不好進啊……
“去!”謝青章死死盯着屋門,還有一盆盆送出來的觸目驚心的血水,沒有任何遲疑地點頭。
皇太后呼出一口濁氣,快聲吩咐杜昉:“去!先給你家主子換身乾淨衣裳,再讓他進去。”
謝青章動作極快,從他離開換衣衫,到回到此處,前後不超過一盞茶工夫。他洗手、潔面,隨後頂着明裡暗裏數道不贊同的視線,徑直進屋。
屋內,裴卿卿與昭寧長公主一左一右陪在榻前,婢子們和請來的幾位穩婆各自忙碌。
看見謝青章進屋,穩婆大驚:“郎君怎好進來,這不吉利……”
話音未落,裴卿卿冷聲呵斥:“進就進了,哪來那麼多廢話!”
昭寧長公主也沒有多言,讓出位置:“渾小子,你過來,我出去。”
見主家個個如此,穩婆就是有千百個意見,也不敢多言。
躺在床上的孟桑剛挨過一波劇痛,正喘着氣,就感受到自己的右手被熟悉的手掌覆上。
無須多言,孟桑知道是誰來了。
她眼中湧出淚花,委屈道:“阿章,好痛……”
謝青章見她狼狽又虛弱的模樣,眼中的心疼濃得快要溢出來:“桑桑不怕,我在這兒。”
“不生了,生完之後再也不生了。”
孟桑虛弱一笑,剛想說些什麼,旋即就感受到又一波劇痛襲來,於是疼得再也說不出話。
雙胎懷着不容易,等到生產時,也熬了許久。
一直等到日頭西移,第一個胎兒才將將出來。
“是位小郎君!”
穩婆將孩子稍微拾掇一番,用提早備下的襁褓包好,哄着小郎君止住哭聲,接着就想把孩子遞給謝青章。
然而對方根本顧不上這邊,心裏眼裏都是滿頭大汗的孟桑。
再想往裴卿卿那兒送時,卻見裴卿卿也是不在意的模樣,一心只盯着女兒,顧不上外孫。
穩婆一哽,實在沒法子,只好順勢將孩子抱着,出屋遞給其他人。
剛出屋門,皇太后和昭寧長公主等人紛紛迎上來。
皇太后神色緊張:“桑桑如何了?”
穩婆連忙答覆,接着將懷中幼兒往上抱了抱,欲要遞過去。
皇太后看了一眼,點頭誇了一句“瞧着虎頭虎腦的,是個精神的郎君”,隨後繼續緊緊盯着屋門。
昭寧長公主擺手,沒什麼興緻,心裏一邊為孟桑祈禱平安,一邊暗戳戳地反覆念叨“孫女孫女,來個孫女”。
拋開這兩位,其他人還是很熱情的。
當初昭寧長公主生謝青章時,生得很快,事後也有一眾婢子們悉心照料,故而謝君回不怎麼會抱孩子。葉簡與他的情況也差不多,只負責逗孩子,不負責抱孩子,一切都有婢子、僕婦照料。
唯有孟知味,憑藉著多年前帶孟桑的經驗,十分熟練地將外孫抱到懷中,一邊輕輕哄着,一邊望向屋內,眼底藏着對女兒的擔心。
其他人則圍在四周,興緻勃勃地看着孩子。
對着這隻極為活潑的“紅猴子”,張氏笑了:“模樣俊俏,嘴巴像桑桑。”
葉簡心痛:“哎呀,怎麼像修遠多一點呢?”
謝君回但笑不語,看自家孫子是怎麼看怎麼滿意。
而葉柏踮起腳尖看了許久,忽而耷拉下肩膀,疑惑地望向眾人:“這就是我的外甥嗎?可是他長得不像阿姐,也不像姐夫。他……他……”
葉小郎君糾結地皺眉,猶豫許久,還是說道:“他有些不好看唉。”
張氏笑了,溫柔將自家兒子摟住:“阿柏剛出生時,也是這般的。等過幾日,就會變得白白胖胖的。”
葉柏半信半疑地又看了一眼,沒說話,顯然不怎麼相信。
他們沒說幾句,屋內又響起一聲驚呼,伴有嬰兒的啼哭聲:“生了,生了!是位小女郎!”
話剛傳出來,昭寧長公主先是一驚,隨後唰地站起身,眉開眼笑:“阿娘你聽到沒?女郎!小女郎!”
“哎呦呦,我的乖孫女哦……”
皇太后也笑,樂得擠出數道皺紋:“桑桑和章兒是有福氣的!龍鳳胎,兒女雙全,一回就完事!”
“快快快,派人回宮中給聖人報喜!”
其餘人心中的大石也穩穩落定,臉上的緊張擔憂被喜悅覆蓋,說話語氣也輕鬆許多。
尤其是看到裴卿卿抱着另一隻襁褓出來,眾人就越發熱情,紛紛擠上前。
屋內,一片狼藉。
謝青章細細幫孟桑理着被汗浸濕的青絲,一向從容不迫的他,此刻不免也有些失了穩重。
“桑桑,辛苦了。”
孟桑緩了緩神,虛弱地瞪他:“不着調的阿耶,別以為我疼着就不知道,你都沒看孩子。你啊,該不會現在還不知道兒子、女兒長什麼模樣吧?”
謝青章頗為窘迫地抿唇:“心裏惦記着你,便顧不上另一邊。”
說到這兒,他正色道:“桑桑,我方才說的是真心話,不是隨口哄人的。”
“日後再也不生孩子,不讓你遭罪了。”
孟桑心中湧現無限暖意,輕輕應了一聲。
謝青章摩挲着她的額角,聽着外頭的熱鬧動靜,一本正經地補救:“我去將孩子們抱來,咱們認認臉?”
孟桑樂了,嘆道:“罷啦,也不着急,左右等會兒穩婆就會將他們抱回來。”
“你呀,還是趕緊想想他們叫什麼吧?”
“孩子們的小名,咱們可先說好。哥哥呢,就叫餃子,而妹妹呢,喚桃桃!”
謝青章腦子一轉,明白過來,失笑道:“因為你懷着他們時,喜歡吃餃子和桃子?”
孟桑嘿嘿一笑,默認了。
誰讓她這名字由來,就是因為她家阿娘太喜歡吃桑葚,所以喚作桑桑呢?
這個呀,就叫家族傳承!
孟桑剛生產完,身子骨還有些虛弱,強打起精神與謝青章說笑幾句,等着僕婦們收拾完床榻,再躺好之後,便有些犯暈乎。
正好這時,穩婆們將兩個孩子送回來,孟桑看看左邊很是活潑的餃子,又稀罕地瞧瞧右邊安安靜靜的桃桃,自個兒也打了一個哈欠。
“夫君,我困……”
見狀,謝青章沒有再多言,只壓低了聲音,柔聲哄她。
“睡吧,我在這兒陪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