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橫濱

第200章 橫濱

一切安穩后,織田作之助租了一間稍大的公寓,跟孩子們住在一起。公寓靠近海灣,推開窗戶,帶着咸澀的海風便撲面而來。

能一眼看見大海的窗前擺着一張書桌,窗戶沒有關緊,風呼啦啦地湧入,將攤在桌上的書頁翻出嘩嘩聲響。

織田作之助剛洗漱完,見狀連忙上前關窗。

他盯着陰沉沉的天色出神了幾秒,才眨了眨眼,感慨一聲:「今天好像會下雨啊。」

說完,已經成為合格的保父的織田作便急匆匆地趕去做早餐。孩子們用完早飯,還要去上學。

「織田作,早上好!」孩子們朝氣蓬勃地跟他道早安。

「早。」

織田作之助應了一聲,將碗筷擺好。

他今天起晚了,為了省時間,做的是最簡單的三明治。說起來,這個配方還是跟着安室和諸伏學會的。

只是玩笑般的教學,沒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場。

餐桌上。

真嗣一邊喝牛奶,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織田作,你最近有什麼煩心事嗎?」

「嗯?」織田作之助一愣,「……沒有,怎麼了?」

幾個孩子互相對了個眼神,年紀最大的幸介被弟弟妹妹無情地推了出來。他支支吾吾,眼神閃躲,「因為、因為你這幾天好像都在通宵嘛。」

織田作之助咬了一口三明治,比起記憶中的味道似乎差了許多。

他面容平靜:「晚上又不好好睡覺在打遊戲?」

幸介的臉上寫滿心虛:「我沒有打遊戲,是出來喝水時撞見織田作的房裏還有亮光,才知道的……」

織田作之助無奈,沒拆穿幸介的話。他指了指牆上的掛鐘,轉移話題:「你們快遲到了。」

「哇啊——」

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兵荒馬亂。罪魁禍首還十分冷靜地端着咖啡,提醒道:「記得帶傘,今天可能有雨。」

臨出門前,咲樂繞過餐桌,踮着腳抱了抱紅髮男人,仰着小臉很認真地說:「如果是稿件寫不出來,編輯要追殺你,你可以帶着我們逃跑!」

「逃到哪裏去呢?」織田作之助順着她的話往下說。

「唔……」咲樂想了想,坦誠地說:「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昨晚已經收拾好東西啦,都在房間的小書包里!」她得意地揚起了嘴角。

站在玄關的男孩們依次開口。

幸介:「是我的主意哦!」

優:「有靈感了才能寫小說呀,編輯先生一定不會怪你的。」

織田作之助哭笑不得。

難道是前幾天編輯氣勢洶洶地上門催稿時,拍着桌子放狠話的豪放姿態嚇到了孩子們?

真嗣:「我們不能向偵探社求助嗎?太宰先生一定有辦法。」

克巳:「呃,真嗣,太宰先生不靠譜……」

咲樂趁機大聲告狀:「我那天看到太宰先生在搭訕小姐姐,還說什麼「美麗的小姐,請問你願意和我殉情嗎?這是我一生的請求。」」

織田作之助:「……」

「織田作如果想一個人散散心,讓老闆帶我們也行呀。」咲樂雙手叉腰,故作成熟地說:「其實我們也不小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是啊。

時光過得那樣快,只是一眨眼,就連年紀最小的咲樂今年都開始上小學了。

「……咲樂也長大了啊。」織田作之助扶正咲樂的小黃帽,一向淡漠的眉眼溫和下來。

他溫和地安撫道:「真的沒什麼,不要擔心。上學的路上要注意安全。」

孩子們結伴上學,他留下收拾餐桌。

三明治加牛奶而已,孩子們吃相也不差,將幾個碗碟洗一洗就好。

織田作之助算好了時間,是能趕在上班前一刻鐘抵達偵探社的。

……如果他沒有又被老奶奶攔下的話。

織田作之助苦惱地看着口若懸河的老太太,欲言又止,實在找不到插話的機會。等他委婉提出告辭,快步趕到偵探社時,已經遲到了半個多小時。

他推開大門,果不其然對上國木田獨步一張黑着的臉。

「織田,」國木田咬牙切齒,「你又遲到!!」

辦公室的人見怪不怪,頭都沒抬。

織田作之助撓撓頭,苦惱地說:「十分抱歉……」話沒說完便敏捷轉身,扶住了險些摔倒的中島敦。

白髮少年抱着一沓文件,從打印室風風火火地跑出來。他的五感很敏銳,察覺到前方有人時就在剎車了。

沒想到地上正巧有一灘水,要不是織田先生幫了他一把。他不僅會撞倒別人,就連辛辛苦苦打印的文件也會毀於一旦。

想到這裏,中島敦渾身一個激靈。

國木田沒好氣地說:「敦,太冒失了!」

「嗚啊——對不起,織田先生!」中島敦驚慌地連連道歉。

「沒關係,地上的水漬未乾,請小心。」織田作之助很淡定。

國木田疑惑道:「敦,你拿的是什麼委託?我記得今天還沒有新的委託上門啊。」

「……是太宰先生這幾天的工作。」中島敦不敢說假話,支支吾吾地說出了真相。話剛說出口,就直覺不妙。

太宰治昨天慣例入水,中島敦急急忙忙去撈他時不小心打濕了文件。他今天特意提前上班,就為了避開眾人,偷偷把文件打印好,沒想到還是被國木田獨步發現了。

重點不在於文件,而在於……太宰先生又光明正大地翹班了!

國木田錯愕:「他昨天還跟我說全部完成了?!」

中島敦唯唯諾諾地解釋了原委,聲音越來越小:「太宰先生說,沒、沒看到有工作。」

太宰治的逃班邏輯:看不清資料=沒有委託=工作完成

「……」

國木田怒吼:「太宰!!!」

辦公室的眾人依舊平靜地做着自己的事,甚至有人光明正大感嘆:「果然,我昨天就說太宰先生不可能老老實實地完成工作嘛。」

「阿嚏——」

上班時間還在橫濱街頭晃晃悠悠的某太宰先生,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接着笑眯眯地聽面前的五個小蘿蔔頭訴說煩惱。

孩子們正在上學的路上,真嗣眼尖,一眼瞧見馬路對面身着沙色風衣的黑髮青年。

真嗣不知為什麼對太宰就是有一股迷之信任,他堅定地認為太宰治能解決織田作被編輯催稿到夜不能寐的問題。

於是,真嗣莽了上去。沒能拉住他的其餘孩子只好跟在真嗣的身後,在街上堵住了太宰治。

太宰治「嗯嗯嗯」地聆聽完,敲了敲手心,總結道:「所以你們想請我想想辦法對嗎?」

孩子們點點頭。

實際上,只要是相熟的人都看出來了,偵探社的織田先生最近似乎有了苦惱的事。太宰治不用想都知道織田作煩惱的不是催稿的事。

儘管他是只著名鴿子精,曾讓編輯放話威脅道:「織田老師再不把稿件寫出來,我就將讀者寄到出版社的刀片改寄到老師家裏!」

既然不是催稿的事,那就是與織田作個人有關。

是系統嗎……不對,應該是織田作經歷的第一個,也是時間最長的那個世界。

太宰治轉念一想就搞明白了所有事,但他並沒有告訴孩子們真相,反而彎下腰,招手示意他們靠近。

六顆腦袋湊在了一起。

太宰治以手掩唇,神秘兮兮地說:「我有辦法。」

真嗣面露期待:「是什麼是什麼?!」

「我有一個秘密的安全屋,可以讓織田作去那裏避避風頭。這樣他就能安心地寫完小說啦。」太宰治說。

幸介:「!!你們看,我出的主意跟太宰先生想的一模一樣!」

克巳懷疑:「真的嗎?太宰先生沒有騙我們?」

太宰治用真誠的目光與他對視:「是真的啦,我怎麼會騙你們呢。嗚嗚,克巳不相信我,我好傷心哦……」太宰治作西子捧心狀,踉蹌後退。

「誒,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克巳驚慌片刻,堅定道:「我還是相信太宰先生的!」

太宰治瞬間恢復原狀,笑容滿面地說:「嗨嗨,這樣才對嘛。」

咲樂犀利道:「太宰先生變臉也太快了!」

「你們上學已經遲到了哦。」太宰治雙手插兜,不慌不忙地說。

「哇啊啊啊!」

又一陣兵荒馬亂,孩子們背着書包向前飛奔,絕塵而去。

太宰治笑了笑,哼着殉情之歌,步子慢慢悠悠,一點也沒有自己也遲到了的覺悟。

從傍晚起,橫濱就在下小雨。

此時已是夜幕時分。

雨勢絲毫不減,織田作之助望着窗外的夜景,想起了異世界的家人。

同樣細雨連綿的夜晚,他曾經敲開明美家的門,在暖色燈光下吃一頓熱乎乎的晚飯。客廳的電視在放東京電視台的綜藝,明美笑着問他「要不要再添一碗飯」。

又或是在傾盆大雨之夜,他試圖改變宮野家命運的希望破滅。他穿着濕漉漉的衣服,在掀翻整個研究所都無果的情況下,用槍口指着波本的心口,帶着最後的希冀威脅道:「把雪莉交出來。」

他徘徊在臨時安全屋的門外遲遲不敢摁門鈴,不敢面對宮野明美。

——志保都遭受了什麼,又是否平安?

織田作之助不敢想,卻根本無法止住紛亂的思緒。

直到在米花酒店,將志保抱入懷中,織田作之助才真正安心。

他最珍貴的妹妹,終於平安回到他身邊。

而如今。

織田作之助閉了閉眼,將思念藏入心底。再次睜眼時,灰藍色的眼眸又如同往日一般沉靜。

今晚,他本不打算去lup。可越坐在書桌前,他越是苦惱。人的大腦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是想要剋制自己不去想,反而越是無法剋制。

「去喝一杯好了。」

織田作之助跟孩子們交代完,就拎起一把長柄傘出門了。

他撐開傘,匆匆走入雨霧中。傘面是純黑色的,與黑夜完美融合。

lup的木門被推開了。

坐在吧枱前的太宰治回頭,挑眉:「咦?我以為織田作今晚會待在家裏。」

「本來是這樣打算的,可是想了想,還是決定來喝一杯。」織田作之助一邊答道,一邊將傘收在門邊的傘桶里。

酒保問他要什麼酒。

織田作之助:「波本威士忌。」

酒保手腳麻利,飛速將波本酒遞給織田作。

太宰治用手托着下巴,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織田作為什麼突然點了這杯酒?」

「突發奇想罷了。」織田作之助總不能說,在來的路上他還在想用槍威脅波本的事。想了一路,點單時才脫口而出波本酒。

太宰治:「織田作明明就是一直在想,才不是什麼突然的想法。」

黑髮青年用鳶瞳不輕不重地掃了一眼吧枱后的酒保,對方正默不作聲地擦拭酒杯,接收到訊號,立即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酒館裏只剩下他們二人。

「太宰,你想跟我說什麼?」織田作之助問。

「織田作現在還跟系統保有聯繫,對嗎?」

織田作之助點點頭。

「那麼,你有沒有問過系統能不能再回到那個世界呢?」太宰治抬了抬下巴,笑容狡黠。

織田作一驚:「這不行吧。」

太宰治理直氣壯:「系統難道不包售後?你把它叫過來問問嘛。」

於是織田作之助帶着說不清的複雜心態和一絲期待,將系統千里迢迢叫來了lup。

系統還以為織田作是來找它玩的,飛速響應,順着網線就沖了過來。

織田作之助與系統已經不再綁定,系統也就不能再進入織田作的大腦,但它可以將自己寄存在織田作的手機里。系統的擬態也只有曾為宿主的人可以看見。

空氣牆裂了一個縫隙,一隻貓貓頭探了出來,貓臉上寫滿了快樂。

[織田作,我來啦。]

下一秒,貓貓頭頂瞬間飄滿問號和感嘆號。

[噫!太宰治,你怎麼也在這裏!]

系統的太宰ptsd依舊嚴重,明知道此太宰非彼太宰,它還是受到了驚嚇。

這也是它不經常主動來找織田作,而是選擇用郵件來保持聯繫的原因。

太宰治神出鬼沒的,又經常出現在織田作身邊,哪裏頂得住!

「這裏是公共場所,我來喝酒,很正常。」太宰治慢悠悠地說。

惹不起還躲不起了?

系統憋屈:[織田作,我先回去了,回頭再去找你玩。]

織田作之助連忙攔下它:「系統,我找你有點事。」

系統退網的動作停住,非常不情願地將數據挪回原位:[什麼事呀?]

「我想問問,我還能回去找明美志保嗎?」織田作之助語速飛快,有些着急。

系統遲疑:[一般來說,是不行的……曾經也有宿主提出這個請求,最後都沒能實現。]

織田作之助頓時十分失望,直接忽略了「一般」二字。

[咳咳,織田作,要不我去問問主系統?]系統知道織田作對大家的留戀與不舍,此刻根本不忍心說出一個「不」字。

紅髮男人精神一振:「拜託你了。」語氣十分鄭重。

系統便溜了回去。

這一走就是半天都沒有動靜,直到織田作和太宰都準備散場了,系統才姍姍來遲。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織田作,你要先聽哪一個?]系統說。

織田作之助猶豫:「先說壞消息。」

[壞消息是:主系統拒絕了你的請求,理由是無法從無數小世界中準確定位你曾經降落的名柯世界。]系統沉重道。

其實並不是完全做不到,但主系統勢必要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主系統自然不樂意。

太宰治對其中的門道一清二楚,不然他哪裏來的把握開這個口。

就知道系統不行,還是得想辦法跟主系統親自一對一談判。

太宰治心裏冷笑,面上不動聲色,笑容不變地問:「好消息呢?」

系統的語調驟然高昂,激動道:[好消息是:我們當初離開的時候,遺漏了百分之一的卡片能量在那個世界!]

織田作之助的眼睛一點點亮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

[沒錯,只要有它指引,我就能順利定位。在回收了卡片能量后,我留下一個信標,之後就不會迷路了。]系統說。

簡而言之,織田作之助能回去探親了!

織田作之助雙手撐着吧枱,唰地站起身。手背不小心碰倒了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傾灑而出,他的衣袖也染上酒香。

天衣無縫可以提前看到未來的事,紅髮男人卻置若罔聞,表情有些恍惚。

「太好了。」織田作之助呢喃道,「能回去和他們再見一面,真的太好了。」

他誠懇地道謝,鄭重道:「系統,謝謝你。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請務必告訴我。」

「可是——」太宰治拖長了聲音,鳶瞳緊盯着系統的一舉一動,輕聲問道:「能量為什麼會恰好遺漏呢?無論是卡片破損,還是宿主主動要求撤出卡片,卡牌能量都該被百分百回收才對。」

聞言,織田作之助皺起了眉。

太宰治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系統身上,統子總覺得下一秒他的ptsd就要複發了。

它強忍恐懼,顫顫巍巍地說:[我也不清楚,可能就是個意外……]

「這世上的意外還挺多。」太宰治冷笑一聲。

這目光堪比拷問!

救命啊,當年首領宰也是這麼說的,下一步就把它問了個底朝天,老底當場掉光。

系統:謝謝,已經在昏迷邊緣了。

「太宰,算了。」織田作之助猶豫片刻,說:「我覺得系統說的是真的。」

太宰治:「我怕它太蠢,被主系統騙了還不自知。」

系統奮起反駁:[你胡說!我辣么聰明可愛,不會被騙!]

太宰治似笑非笑:「哦?」

系統想起被首領宰耍得團團轉的過往,頓時陷入了沉默。

想阻止,又覺得太宰說的有點道理。可是把系統直接交給太宰,也不行啊。

織田作之助欲言又止,左右為難。

太宰治不耐煩,指尖敲了敲桌面:「我什麼都不會做的,只是問幾句話。」

系統:[嗯嗯嗯,首領宰當初也是這句。不愧是同位體,你們真有默契呀。]

黑髮青年頓時yue了一聲,滿臉嫌棄。

系統安詳地在吧枱上癱成一個貓餅,貓貓臉上寫滿了看破紅塵的滄桑。

[問吧問吧,我準備好了。]

一刻鐘后,系統得到了許可,以最快速度一躍而起,火速逃離了拷問現場。

織田作之助擔心繫統的ptsd,低頭髮了個消息關懷問道:[還好嗎?]

系統回復:[嗚嗚嗚,短期間是不想再看見太宰治了。織田作,這幾天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織田作之助:「……」

嗯……回頭要再安慰安慰系統。

太宰治套完話,確認了安全性。等織田作之助再次詢問的時候,就點了點頭。

太宰問話的時候,織田作聽了全程,心裏有自己的判斷。現在他的想法得到友人的認可,便證明回家是可行的。

織田作之助突然百感交集。

回家的路一直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的腳下,他卻怯弱地止步不前。

就像那天清晨他久久佇立在房間外,悲慟和絕望幾乎要將他擊垮。一瞬間,彷彿胖老闆的屍體就躺在不遠處,孩子們在火光中拍打着車窗,哭喊着,尖叫着。

接着「砰」地一聲,他的心一塊一塊地碎裂在地,世界就此崩塌。

東京黎明破曉的光暈從天際慢慢浮現,潮濕冰冷的衣物緊緊貼在他身上,織田作之助定了定神,在反覆詰問自我中慢慢冷靜下來,抬手摁下門鈴。

那一次,他最終找到了志保。

如今,織田作之助也會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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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田作總是被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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