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無論是紅鳥還是京茶,他們都本以為在回到列車上之後,還要面對着一場惡戰。畢竟在他們進入深淵之前,包廂里就已經蟄伏着死屍。
但是他們沒想到的是,在回來之後,竟然是理應並不擅長戰鬥的池翊音,將包廂內的事態有驚無險的平息了下來。
甚至不耗費一兵一卒。
紅鳥看着癱在地上還在哭唧唧的列車長,一時間有些恍惚,覺得世界都他娘的魔幻了。
池,池翊音這是,活捉了整個列車上最大的頭頭啊!
甚至用黎司君作為人質,對列車長“嚴刑逼供”,讓他就算不情願,還是說出了列車上的情況。
——若論起對列車的了解,誰能比得上列車長呢?
就算是神明,或是別的什麼,也沒有直接管理列車的npc了解得透徹吧。
雖然列車長還有着身為npc的職業操守,對於細節問題是死也不說,頂多為池翊音提供了大方向,報復性的一口氣說出了列車最終的目的。
但對於池翊音來說,這已經夠了。
他也沒期望着能一次性全部解決在列車上的所有問題,讓“監考官”漏題,本來就已經是傾向於答卷者了。
剩下的路,還需要他們自己走。
在目的達成之後,池翊音對列車長就失去了興趣,轉身和紅鳥兩人坐在對面,想要商討接下來的對策。
但沒想到,他剛一坐下,紅鳥就像屁股下安了彈簧一樣,“嗖!”的跳了起來,連連蹦着往後退。
一眨眼之間,就已經拉開了和他的距離。
池翊音:“?”
“你在幹什麼?”
他納悶的問紅鳥:“我是能吃了你嗎?”
紅鳥卻驚恐的看着池翊音,沒敢回答。
——你是不吃人,但你身後那位大佬,他吃醋啊!!
就連京茶都發覺了包廂內氣氛的不對,在被黎司君看過來的視線盯住時,整個人僵了一僵。
這個無所畏懼的暴力兔子,破天荒沒有炸毛,而是保持着僵硬的姿勢坐在沙發上,在錯失了最好的逃離時機之後,只好僵在原地,不敢動作。
在池翊音看不到的角度,黎司君看向他對面兩人的視線堪稱陰冷,好像是那兩人搶走了池翊音的注意力,而冷落了他。
紅鳥:大佬們之間的情感,可別帶上我,萬一灰飛煙滅的了怎麼辦?
池翊音也從兩人的反應中意識到了什麼,疑惑的轉身看向黎司君。
但在他看去時,黎司君卻瞬間就收斂了剛剛恐怖的眼神,眉眼柔和了下來,看起來毫無殺傷力。
甚至可以說,那就是退休老人守着愛人的模樣。
金紅色的晚霞從車窗外透進來,灑在黎司君身上,他唇邊帶笑的模樣使得那張本來冷峻的面容,也如油畫般柔和了下來。
好像是畫家傾盡心血的畫作。
稍微碰一碰,甜得都會流淌出蜜漿來。
歲月靜好的溫柔,好像池翊音,就已經是他如今眼中的全世界。
池翊音愣了下,被眼前的畫面驚艷了一瞬。
他迅速回神,下意識的握手成拳,抵唇假咳了一聲,被黎司君看得有些不自在。
但池翊音在恢復了正常狀態后,任由他左看右看,都沒從黎司君身上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這讓他不由得有些奇怪,重新看向紅鳥。
可就在池翊音轉身的一瞬間,黎司君唇邊的笑意淺淡了下去。
剛剛才能鬆了口氣的紅鳥,又重新緊緊提起了心臟,驚恐得連呼吸都不敢。
池翊音:“……?”
“需要幫助嗎?”
他禮貌而委婉的
問。
潛問題:你有病嗎?
紅鳥欲哭無淚,覺得自己好像被池翊音懷疑精神狀態了。
但他沒辦法證明自己。
他算是看懂了,只要池翊音不在黎司君眼前,這位大佬就會因為不高興而危險。
但如果要讓池翊音看到黎司君的危險,就需要他不看黎司君……自相矛盾了,完全沒有實現的可能。
“……算了。”
紅鳥心疼的抱緊被嫌棄的自己,一副受傷的模樣拽起了京茶:“我們還是回我們自己的包廂吧。”
池翊音歪了歪頭,莫名其妙:“下一步要怎麼做都沒有個定論,你們就準備走?”
紅鳥:“qaq給孩子一條生路吧,我們在通訊終端上聊不行嗎?”
池翊音微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就在這,你非要隔着一面牆聊?”
沒說完的話:你有病?
紅鳥:“…………”
京茶……京茶默默的甩開紅鳥的手,像是撒歡的狗子一樣沖向包廂門。
“反正我也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池哥也不需要我的腦子,我就不參與了!”
京茶從沒有這麼一刻開心自己沒腦子:“你們先聊,我在門外等你們!”
等池翊音剛轉身看過去的時候,京茶就已經“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只留下紅鳥眼中含淚的伸手:“不——等等!”
池翊音:“……你們真的不是在地下城池被嚇得精神失常了嗎?”
整個包廂里最理解紅鳥的,竟然是在對立陣營上的列車長。
列車長憐憫的看了眼紅鳥,覺得自家上司的戀愛腦,某種程度上確實殺傷力驚人。
不過……
“為什麼這東西也跟了過來?”
列車長納悶的指向池翊音的腳邊:“剛剛我就想說了,這東西……也能從深淵被帶過來嗎?”
身材枯瘦到猙獰的小怪物,死死的扒着池翊音的小腿,它過於細瘦的身軀像是個裝飾品一樣緊跟着池翊音,在池翊音不需要它的時候,就一動不動,好像只是西裝褲上的立體刺繡。
在列車長出聲詢問之後,小怪物轉過頭,用那雙顯得過於大的水汪汪大眼睛盯着列車長,也不說話,只是無聲的看着。
卻令列車長感到了難以言喻的巨大壓力。
好像上億條生命的重量累加,此刻全都堆積在小怪物身上,跟着它一起看向自己。
即便曾經做過十二年系統,理應對遊戲場的一草一木全都熟悉,並且和小怪物應該屬於同一陣營,但列車長還是在那一眼之下,頭皮發麻。
他覺得自己被看得整個人都要炸了。
更要命的是……打狗還要看主人。
就看小怪物這副依戀池翊音,甚至黎司君都已經默許了的模樣,列車長就算有實力自保,也不敢真的對它做什麼。
——萬一池翊音轉頭就找他麻煩呢?
不知道深淵裏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導致這一幕的列車長,簡直頭疼。
在深淵目睹了全過程的紅鳥,卻在偷偷看了眼小怪物之後,也抬頭望天,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切正常的模樣。
似乎除了池翊音,沒有人敢為列車長解惑了。
列車長眼巴巴的轉頭看向池翊音:“我死的時候如果有遺憾,那也一定是今天沒能得到答案。”
池翊音笑了下,伸手垂向小怪物。
它立刻像小狗狗一樣,溫順的蹭過來,貼在池翊音的手心裏。
“既然你問到了,那就介紹一下吧。”
池翊音甚至順手揉了把小怪物的頭,絲毫不嫌棄它醜陋的模樣。
“這是我的新同伴,你可以
喊它小池。”
列車長:“…………”
列車長:“???”
“不是,您不覺得哪裏怪怪的嗎?”
他傻眼,看了眼小怪物都覺得自己被它的醜陋傷害到了眼睛,趕緊挪開視線。
“這可是死亡的集合體!您把它帶在身邊不說,甚至還把自己的姓氏給它了嗎?”
列車長心情複雜:“您要知道,在遊戲場裏的每一個舉動和考驗,都具有“概念”的重要意義。您給了它名字,就等於將它划進了自己的隊伍範疇。”
“恐怕現在在系統那邊,這東西已經登記在了您的名下,您就等於是它的監護人和擔保人。它闖禍了,全都算在您頭上。失敗啊,危險啊……”
列車長悄咪咪看了眼黎司君,視線中小心翼翼的帶着一點譴責意味,似乎在埋怨黎司君,怎麼沒在池翊音做這種蠢事之前攔着他一點。
就算身為玩家的池翊音不清楚,黎司君這位至高的存在,怎麼可能不知道?
“不過,事已至此。”
列車長嘆了口氣,看向池翊音的眼神裏帶着本不應該存在的擔憂:“您晚上睡覺,記得把它鎖在外面吧。防備着它一點。”
“一個連靈魂和自主意識都沒有,完全是死亡概念聚合體的東西……不知道您怎麼敢信任它的。”
列車長就算癱在地上,也默默向後退了兩步,與那小怪物拉開了距離。
“雖然這東西難得從死亡墳場離開一次,之前也沒有殺死人的記錄,但它殺人的概率可絕不是零。”
他倒是不擔心池翊音。
他就是害怕,如果這小怪物偷襲池翊音,那一定會引得黎司君勃然大怒。
神明如果震怒,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列車長望天。
——那大概就是,世界意識十二年的謀划,全都白折騰了一遍。神明立刻就能掀翻遊戲場。
造神?
造個鬼!
神明唯一鍾愛的信徒都被襲擊了,還玩個屁,直接就全世界毀滅了好嗎?
列車長想到這,語重心長的對池翊音囑咐道:“為了世界着想,請您務必保證自己的安全。”
池翊音卻輕笑着拍了拍小怪物,對此不以為意。
“比起人類,它要安全多了。”
他笑道:“最起碼,它不會背叛,也不會背後捅刀。同盟覆滅那樣的事情,永遠也不會在它身上出現。”
“對嗎?小池。”
小怪物點了點頭,回應了池翊音的期待。
列車長久久盯着小怪物,卻忽然想起了什麼。
從剛才他就覺得,從深淵回來的池翊音,比之前的力氣更大並且不好對付了,像是這位更擅長謀略的文人,一夜之間獲得了不遜於武鬥派覺醒者的力量。
而如果說這期間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最大的變化,一個是黎司君。
還有一個,就是面前這小怪物。
列車長本以為池翊音的力氣來源於黎司君,是在深淵中發生的事情,使得黎司君將自己的力量給了池翊音,讓他可以自保甚至反擊。
但現在,他卻想到了另一個荒謬的可能。
該不會是……這小怪物,把它自己的力量,借給池翊音了吧?
畢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列車長剛剛只說了一半,但是,池翊音將自己的姓氏送給小怪物這個舉動,不僅是將小怪物划進了他的範圍內,同時,也讓他被小怪物划進了自己的範圍。
他們兩個產生了聯繫,因此力量得以共通。
無論怎麼想,列車長都覺得這樣是最合理的解釋。
只是……要不要和池翊
音說呢?
他有些猶豫,不知道在已經越線之後,是否還要繼續違規向池翊音泄露更多。
也就是這一閃念的猶豫,列車長在看向池翊音的時候,卻猛地意識到了不對勁。
——池翊音,什麼時候是那樣好心的性格了?
他可不是用愛感化眾人,普度眾生的聖人。
但凡是出現在池翊音眼前的,祈禱自己不被利用得渣都不剩,就已經是好結局了。
能讓池翊音對這小怪物這麼好的原因……
列車長獃滯的緩緩移動視線,看向明顯很親近池翊音的小怪物,一個最不可能的猜測在他的嘴邊,呼之欲出。
以死亡為概念集合而成的怪物,什麼時候有過這樣對其他人的親昵了?
其他或許不清楚,但作為雲海列車的列車長,他很清楚在這趟列車上會遭遇什麼,又存在什麼。
小怪物並不是尋常的怪物,它本身……就是死亡深淵的具現化。
畢竟,它是被所有死屍鬼魂忌憚,可以將死屍當做磨牙零食的存在。
它沒有人性,只有食慾,眼裏本應該只看得到食物。
但是現在,小怪物身上卻出現了人性化……啊不是,是人類的好朋友,小狗狗。
那雙眼睛裏,倒映出的全是池翊音的身影。
列車長毫不懷疑,如果有人想要攻擊池翊音,恐怕現在,除了池翊音本身的覺醒力量所召集的非人之物外,還有一個小怪物,隨時準備和敵人拚命。
池翊音……
他真的像神一樣,聚集起了周圍所有人對他的敬仰與親昵。
一呼百應。
就像之前那個叫楚越離的瘋子一樣。
——那傢伙完全是眼裏心裏只有池翊音的狂信徒,在雲海列車上引發了反向捕獵,給列車長添了不少多餘的麻煩工作。
只要一想起他,就讓列車長很是頭疼。
而想到楚越離的狀態之後,也讓列車長更加篤定了池翊音對小怪物的親近,別有用意。
甚至……
該不會,池翊音從一開始就知道小怪物的身份,用這樣的方法故意獲得了小怪物的力量吧?
列車長心中大驚,覺得這個猜測簡直離譜。
但如果對象是池翊音,似乎又很合理?
好像是為了驗證列車長的猜測一般,池翊音掀了掀眼睫,似笑非笑的看了列車長一眼。
而他的手掌下,就是緊挨着他的小怪物。
“走吧,是時候去包廂外看看了。”
就在列車長糾結着要不要問出口的前一刻,池翊音自然而然的收回視線,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轉身看向紅鳥。
“既然我們在深淵裏走了一遭,差一點死在那裏,以遊戲場的一貫風格來看,其他玩家也不可能在外面閑着。而且……”
池翊音轉身,眼神思索的看向包廂門的方向:“你不覺得,從我們回來開始,外面就過分安靜了嗎?”
“紅鳥,你在a級待了這麼久,見過其他那些a級,在危險副本里會乖巧的待在某個地方一動不動嗎?還是會到處探查情報?”
池翊音的話給了紅鳥提醒。
紅鳥愣了下,迅速從之前的疼痛中醒悟過來:“如果他們不到處打探消息,那就不是他們了,否則之前在遊戲場裏也不會有黑市和同盟。”
“只有一種可能,會讓他們這樣安靜。”
以紅鳥對那群人的了解,他們絕不可能在某個地方乖巧的待着,安分守己。
讓一群極富有經驗的高級別玩家,放棄了在新環境中探查情報的唯一可能。
那就是——所有玩家都出事了。
他們是在深淵裏
遇到了屍潮,那在他們與屍骸相搏的時候,其他玩家要麼也進了地下城池的某處,要麼,就在雲海列車上也遇到了差不多危險程度的危機。
紅鳥立刻翻身下了沙發,一瘸一拐的焦急往包廂門方向走,比誰都積極。
“池哥你快點!萬一去晚了,那些人全死光了可就完蛋了。”
紅鳥並不是真的擔心其他玩家的安危,但是唇亡齒寒的道理很簡單。
玩家數量的減少,尤其是高級別玩家的死亡,只會削弱玩家一方的力量,使得他們更加無法抗衡龐大的遊戲場。
雖然跟在池翊音身邊,讓紅鳥接觸到了很多原本不應該被玩家知道的情報,他知道了遊戲場是造神場,也知道原本這個副本只會有兩個人活下來,但是,他還是想要讓更多的玩家活下來。
這並不是無謂的善良,而是那些死去的同盟的人們,沒能完成的遺願。
紅鳥知道京茶有多在意同盟,多希望同盟的人能夠活着離開遊戲場,回到現實的親人朋友身邊。
雖然同盟的人已經死亡,但是最起碼,其他玩家還有機會。
紅鳥不想看到京茶失望的臉。
池翊音在看清紅鳥臉上的表情時,心中就已經瞭然。
他失笑搖了搖頭,也慢悠悠起身,單手插兜準備跟在紅鳥後面離開。
在經過黎司君的時候,池翊音猶豫了一下,還是停住了腳步,低頭望向他。
“你……”
池翊音神情複雜,動了動唇瓣,卻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一看到黎司君那張臉,就讓池翊音不由自主的想起在深淵中發生的事情。
尤其是,黎司君穿行過一望無際的血海,向他走來時的那一幕。
池翊音無法欺騙自己,他的理智讓他連心動都如同旁觀者的視角。
好像靈魂就懸浮在半空中,冷眼看着他自己的軀體站在黎司君面前,感受着胸腔里的心臟跳動加快,體溫升高。
當黎司君在昏暗無光的地下城池踏光而來,向他伸出手,池翊音承認,那一剎那,他對黎司君,是有着複雜情感的。
他看得分明。
這位神明的眼中,只有他的身影,滿心滿眼,柔和得像是融化的蜂蜜。
能讓一位連對死亡和毀滅都冷漠以對的神明,流露出那樣明顯的溫柔,只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神明的愛意。
而那份別樣的情感,卻是衝著他而來。
池翊音不明白黎司君為何會對自己抱有情感,他雖然書寫並且揣摩人心,但是他自己並沒有經歷過與他人的情感。
理智佔據主導。
池翊音無法毫無保留的向其他人交付自己的信任和情感。
但……
如果是黎司君的話。
他想起了被黎司君護在懷中的時候,那份全然的安心感。
池翊音抿了抿唇,還是下定了決心,主動向黎司君緩緩伸出手。
“一起?”
他發出了邀請。
紅鳥已經開了門去找京茶,急急的向對方說明情況。
兩人就站在包廂門口,兩顆腦袋碰在一起嘀嘀咕咕,專註於對眼前情況的應對,沒有注意到他們身後的包廂內,氣氛悄然發生了變化,溫度急劇上升。
而黎司君定定的看着池翊音平伸過來的手掌,沒有讓他等太久,便身軀前傾,握住了他的手。
黎司君唇邊緩緩展露笑意,抬眸看向池翊音的那一眼,無限溫柔。
“好。”
“我們……在一起。”
池翊音皺了下眉,覺得好像哪裏不對。
但黎司君已經反客為主,骨節分明的手掌緊緊包裹住
池翊音的手,帶着他一起向前走。
列車長趕緊從地面上爬起來,也踉蹌着跟上去。
“不是,誒?!池翊音你都已經完成自己的考驗了,怎麼還上趕着去別人的考驗那再來一遍?”
列車長急得都直呼其名了:“危險啊!完全沒必要!”
他倒不是害怕池翊音受傷,主要問題在於——就怕池翊音受傷,神明一怒之下直接毀了列車啊!
池翊音輕笑着向後瞥了一眼:“什麼時候遊戲場也開始擔心玩家死活了?”
“我怎麼覺得,你越是不想讓我做的事情,就越證明它是正確的呢?”
他甚至有心情調笑。
列車長急得恨不得把心臟扒開給他看,讓他趕緊知難而退。
但很顯然,如果會因為這種原因就縮在包廂里做烏龜,那就不是池翊音了。
列車員就站在走廊里,依舊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樣,一板一眼像是個機械人。
但是在看到池翊音小腿上扒着的小怪物時,列車員卻明顯愣住了。
他似乎是根本沒有想到過,這小怪物竟然還會和某一位玩家如此親近,一時間沒能收攏起自己的情緒,被池翊音捕捉到了。
池翊音眯了眯眼眸,什麼都沒說,心中卻也對小怪物的真實身份起了疑心。
一如列車長的猜測,池翊音會將小怪物帶在身邊,確實是為了它的力量。
但一開始的時候,池翊音只是想讓它做個“貼身保鏢”。
只會被食物誘惑的小怪物,比人要單純且靠譜得多,讓池翊音很放心。
但是在地下城池裏,就在黎司君護着他離開的時候,池翊音轉身最後看了一眼這座崩塌中的城市。
而也就是在那一眼中,池翊音看到了一個相熟的身影。
——死神。
曾經突然出現在湯珈城裏的覺醒者“死神”,這一次,竟然再次出現在了地下城池裏。
他就站在尖塔最頂端,依舊是一襲黑色籠罩全身,看不清面容和身份,無數黑霧在他身邊繚繞,像是死亡本身。
死神不發一言,就站在塔尖,冰冷的注視着池翊音逐漸從昏暗的天空離開。
池翊音卻愣住了。
在湯珈城裏的時候,死神的出現還有合理的解釋,當時畢竟是因為接連不斷的死亡而觸發了隨機規則。
但現在呢?
能進入新世界的都是a級玩家,但死神卻是在湯珈城之前不曾出現過的稱號,紅鳥那時也已經做出了判斷,認為死神是在湯珈城變化的剎那間覺醒的,因此才在此之前無人可知。
可問題在於……
如果是a級玩家,必定已經經歷過無數死亡的危機,如果是覺醒者,那早就會被觸發覺醒了,不會等到這麼晚。
可死神的覺醒卻又是突發事件,這和a級的合理經歷是自相矛盾的,讓池翊音只能否決了死神的真實身份,是進入新世界的a級玩家這個可能。
並且,死神的視線,其實並不在池翊音身上。
就在離開深淵的前一刻,池翊音終於發覺了死神一直在注視着的,其實是他身邊的小怪物。
而小怪物,它本身就能夠吞噬死亡。
池翊音恍然大悟,然後做出了決定。
——他將自己的姓氏送給了小怪物,反向利用遊戲場的規則,將小怪物放在了自己身邊,使得它的力量也成為了池翊音的力量。
列車長之前的勸告,池翊音都心知肚明,他知道一個眼裏只有食物卻力量過強的怪物有多危險。
但他同樣清楚,小怪物的力量有多珍貴。
為了這個目的,池翊音認為值得一試。
事實證明,小怪物對他
接受良好,並且也已經初露鋒芒,讓池翊音共享了它的力量。
只是……現在看列車員的反應,似乎小怪物的身份,還有別的問題?
池翊音沒有問出口,只是不動聲色的觀察着列車員。
而列車員似乎是在確認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小怪物,他愣在原地半晌,才在列車長急急跟着走出包廂時反應過來,重新收斂了表情,變回了那個沒有生機的機械人,一板一眼的向眾人躬身行禮。
“沒必要去吧?這都快要晚上了,再過幾個小時就是十點,那可是宵禁時間。”
列車長指着窗外的天色,繼續試圖勸說:“我可以幫您將食物端過來,就避免了您在外面遇到危險的可能,您……”
“所以,其他車廂現在是有危險的是嗎?”
池翊音卻敏銳的抓住了列車長不小心透露出來的信息,反問道:“尤其是餐車?”
列車長閉嘴了。
他捂着自己的嘴巴,驚恐的看着池翊音,頗有些懊惱。
什麼叫言多必失!
這就是了。
在池翊音面前,恐怕只有石頭是安全的,不會被套走信息的。
池翊音卻上下打量着列車長,隨即露出了瞭然的笑容:“看來不僅如此,在其他包廂也會出事?”
“這可不行啊,猴子。你怎麼能剝奪我玩遊戲的快樂呢?”
他聳了聳肩,道:“既然是叫狂歡遊戲場,那自然所有玩家都可以下場盡情玩耍。怎麼你就單獨針對我,妨礙我的玩樂呢?”
列車長趔趄了一下,頓時連罵人的心都有了。
那叫妨礙嗎!對於別的玩家來說,不都是儘可能的遠離危險嗎!
哪個瘋子會在明知道前面有風暴,還開心的往前沖啊!拿命賭嗎?這裏可是s級,s級!!
請你對s級副本放尊重一點!!
列車長在心裏瘋狂咆哮砸牆以頭搶地。
但他面上卻只能艱難的維持着禮節性笑容,甚至有點羨慕起了旁邊的列車員。
他怎麼就不是個面癱?
那樣也好過在池翊音面前被“審問”。
列車長心中一陣后怕,對黎司君的感激更濃。
如果不是黎司君毀了“規則”,光是憑他到現在為止的泄露行為,就足夠他被關進小黑屋幾千年的了。
——雖然黎司君毀掉“規則”的本意是為了追池翊音。
池翊音在從列車長那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之後,便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準備帶着其他人離開。
而列車員在漫長的躬身行禮后,終於直起身,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做個瞎子聾子機械人,而是轉過頭,看向池翊音等人離開的方向,試圖再看一眼小怪物。
可他沒想到,自己剛一抬頭,卻猛地對上了池翊音含笑的眼眸。
列車員一驚,像是被抓了個現行。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心臟都停了。
池翊音卻無聲向他做着口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零,三。
列車員一低頭,就看到自己制服袖標上,寫着的編碼正是零三。
所有列車員都長相一模一樣,甚至連動作都是一個模子出來的,像是流水線作業的機械人,讓人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唯一能對他們加以區分的,就是他們的標號。
他們沒有名字,只有一個統一的身份,以及勉強能被當做名字的標號。
只是,也沒有人會想要稱呼他們。
只除了池翊音。
他在告訴列車員——我注意到了你,並且知道你是誰。
列車員抿了抿唇,在腳步聲逐漸遠去而安靜下來的狹長走廊里,緩緩轉身,朝向池翊
音離開的方向。
眼神陰沉而深邃。
……
因為池翊音是在湯珈城觸發了s級新世界的人,所以作為福利獎勵,池翊音以及被划入他隊友身份的幾人,全都住在特殊的包廂車廂里。
也正因為此,這輛包廂車廂顯得更加幽靜而安全。
幾人踩在鋪着厚實地毯的走廊上,聲音也彷彿被地毯和牆紙吸收,即便他們在一刻不停的說話,但還是有種詭異的安靜感。
就好像所有的聲音,都被怪物張開血盆大口吞掉了。
池翊音邊笑着與京茶說話,邊用餘光掃視向旁邊的包廂。
除了他那一間,其他的包廂門上都纏繞着迎賓的鮮花和綢帶。
顯然,其他人並沒有回到他們自己的包廂。
也就是說,在池翊音進入地下城池的時候,楚越離和斯凱等人,並沒有回來過。
但……童姚應該也和那兩人在一起。
況且,以楚越離的性格,一定會更願意待在有自己在的地方。
池翊音雖然沒有說過,但他很清楚楚越離對於他是怎樣狂熱到不正常的敬仰,那是可以被命名為信仰的瘋狂。
他在這裏,那楚越離就一定會盡最大可能向他靠近。
就算童姚做不到,但楚越離的稱號“倒吊人”使得他可以看清真相,一定能知道他就在這裏。
但楚越離並沒有出現。
所以,果然還是其他車廂里發生了什麼嗎?
池翊音不動聲色,卻在推開車廂大門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會迎來攻擊的心理準備。
他深呼吸一口氣,垂眸時好像漫不經心的掃過腳邊的小怪物,它頓時心有靈犀的知道了他的意思。
小怪物眨了眨大眼睛,乖巧的點了頭。
車廂門在眾人面前被緩緩推開。
餐廳車廂一點一點的展露在眾人眼前。
紅紫色的晚霞像是裝在水晶瓶里的香水,在車窗外緩緩波動,五光十色,落在車廂里時,美得像是一場幻夢。
悠揚的音樂聲飄蕩,食物的香氣傳來。
食客們坐在餐桌前,或同伴間低聲細語的交談,或獨自一人在窗邊享受美景,細細的說話聲混雜成低低的嗡鳴,像是鋼琴伴奏的和弦,沒有絲毫突兀或吵鬧之感。
好像這裏真的是昂貴豪華旅遊列車上的一隅,往來都是彬彬有禮的權貴,享受着美好的旅遊時光。
……如果,池翊音沒有看到某些旅客眼睛中的空洞的話。
池翊音看到了曾與自己在同一車廂的旅客。
他記得很清楚,那人因為不適應環境,而在他這裏暴露了玩家身份,但是那時候,對方的眼睛裏是有情緒的。
他能夠很輕易的看出來,在那張旅客的偽裝外皮下,是個活生生的人。
可是現在,那位旅客看起來依舊完好無損,但是眼睛裏,卻只有一片死寂,再也沒有半點亮光。
像是死亡后在福爾馬林液中泡了太久的屍體,已經僵硬。
在那位旅客對面,還坐着兩個似乎是同伴模樣的人,幾人絮絮低語,神情如常,似乎並沒有發現自己的同伴已經死了。
在他們面前的,根本就是一個空殼的傀儡。
池翊音皺了下眉,環顧四周,發現前來餐車吃飯的旅客並不多。
在上車時他就大致查過,包括無法分辨身份的npc在內,所有旅客的數量在上百人。
但是現在在餐車裏的,卻只有二十幾人。
而且還無法確定其中大多數旅客,到底是玩家還是npc。
池翊音相信,就算是因為不熟練而會暴露身份的玩家,在經歷過剛剛的危機並且能活下來的,也已經會
把自己的身份深深藏好,不再輕易暴露。
這增加了池翊音分辨那些人的難度。
但在他感到頭疼的時候,卻忽然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楚越離?
池翊音挑了挑眉,有些驚訝。
他還以為楚越離是因為被危機絆住了腳步,所以才沒有來找他。卻沒想到,楚越離是直接來了餐廳嗎?
楚越離偽裝的那一位旅客也發覺了池翊音的視線。
對方抬起頭,全然黑色的眼睛看向池翊音,卻只有冰冷的注視,而沒有狂熱的崇拜與重逢的欣喜。
就好像對池翊音並不熟悉一樣。
池翊音邁出去的腳步頓時止住了。
他皺眉,不敢置信的看向楚越離。
其他人如果遭遇危險,池翊音還能夠理解。
但……擁有“倒吊人”的稱號,楚越離已經到達了人生能抵達的最谷底,沒有更向下的運氣了。因為痛苦的清醒,所以他能看清真實。
這樣的楚越離,竟然,也……死亡了嗎?
池翊音喉結滾了滾,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心中酸澀。
這時,他卻聽到了旁邊的輕響。
池翊音看去,就見靠窗一位戴着寬檐黑帽的乘客,小心翼翼的抬頭,示意他過去。
“池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