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即使忘記了你的聲音
我在等一個人,等了足足八年。
我打開閣樓里塵封已久的儲物櫃,紙張的味道撲鼻而來。一縷陽光恰巧透過窗戶傾瀉了下來,照亮了閣樓里滿屋的灰塵。我耐不住咳嗽了兩下,輕輕抹去落在書本上的灰。這些書都是高三那年留存至今的,紙張已經微微泛黃。我一本一本的將它們拿出來放在桌上疊好,突然一張薄薄的小紙片從書的縫隙裏面掙脫了出來,輕飄飄地落地,好似窗外的葉落歸根。
我彎下腰將它撿起,忍受着脊椎給我帶來的些許疼痛。高中的時候坐姿跟個猴一樣,導致脊椎開始側彎,不規範的坐姿所帶來的後果將伴隨我一生。
這是一封情書。
我鼻尖一酸,頓時笑出了聲。即使時隔八年我仍然記得他清秀的字跡,僅這一眼卻像盆冷水潑在我臉上將我拉回現實,警示我自己我還愛着他。我瞬間打破了所有防線,為了一個高考後在我世界銷聲匿跡的男人。剎那間淚珠滾落至我的下顎,這個傻瓜究竟是什麼時候寫的啊?為什麼夾在了我最討厭的數學書里啊?明明知道我這種笨蛋從來不會看數學書的啊!原來他曾經也喜歡過我啊……
那他現在還喜歡我嗎?不,應該不喜歡了,如果他心裏真的還有我又怎會甘願讓我等他這麼多年……
情書的最後,落款的名字是他,是我心動了八年的男人,是我此生都不會忘記的男人,是八年來一直出現在我夢裏的男人,紀白紳。
從小時候起最羨慕的就是大雄,他有擁有時光機的哆啦a夢。此時此刻的我也多麼希望我有屬於自己的哆啦a夢,沒有哆啦a夢,哆啦b夢c夢也行啊!
我只想回到高中時代,翻開從來不看的數學書找到這封情書,然後像個猴一樣地站在自己桌子上高舉着情書炫耀自己。讓全班都知道我們班唯一的大帥哥紀白紳居然給我寫情書,高冷什麼的都是屁!這不還是敗在了本公主的石榴裙下?我想那個時候的我鼻子一定翹到天上去了。想到這我的嘴角終於摸出了一絲笑,揉了揉眼睛。
我把情書折好,讓它靜靜躺在柜子裏然後用鑰匙鎖住。
我鎖住的是我那一去不復返的三年青春。
收廢品的大爺已經在樓下恭候多時,我拎着一沓沓用細繩捆綁起來的書下樓梯。每一沓書都很沉重,繩子已經把我的手指勒出紅印,我只好左右手交換着拎,簡直寸步難行。如果老樊看到了又得笑話我,開始說我平日裏不好好吃東西,瘦的跟個皮包骨似的還減肥。但在他罵罵咧咧的同時他還是會毫不猶豫的幫我搬走,讓我這個大小姐在一旁干看着什麼也不用做。
到了門口,我已經從原來的“拎”書變成了“拖”書,大爺見我如此“嬌弱”,熱情地迎上來幫我。大爺姓“石”,全名石昌明,是瘦高型,兩邊的白髮倒是茂密就是中間禿了一塊,長了雙看着令人同情的憂鬱眼。服裝搭配是很普通的白汗衫配墨綠色工裝褲,一雙底部早已開裂的拖鞋和草編帽陪伴了他無數個春夏秋冬。
他雖然看着比我瘦,但力氣屬實不小。也有可能是因為工作多年的緣故,這點重量對他來說也早已是家常便飯了。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大爺那時我才是個20出頭剛畢業的女大學生,我不顧家裏人的勸阻獨自一人來到a市找工作,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和老樊吵架,也是最凶的一次。小時候我不聽話他就會環顧四周抄傢伙打我,每次他左顧右盼的時候我就知道他肯定在找對付我的“武器”,然後立馬躲到寵我的老娘背後跟他玩走位。現在長大了他口中最多的話就是:“隨她去,讓她自己去承擔後果!”
所以我來a市老樊他沒有給過我半分錢,也沒有開車送我到機場,他想讓我自力更生,自己去承擔行為的後果。但即便如此上計程車的時候還是幫我搬了行李,臨走前也不忘讓我搖下車窗嘲諷我,說我要不了幾天就會回家哭爹喊娘。
我來a市的原因也不全是因為找工作,而是奔赴和紀白紳的約定。不過這個騙子爽約了,只留我一個女孩子孤苦伶仃地奔波在這所陌生的城市。
“大爺您孫女的病情怎麼樣了?”我望着大爺勞碌的身影,突然想起了他每次來我家收破爛時都會提起他那躺在icu病床上可憐的孫女。
“醫生說惡化了,”他朝我搖頭,乾枯的手伸進口袋掏出了幾枚硬幣和皺成一團的紙幣,“已經成了植物人。”
我皺眉接過錢,告訴老人家別難過。其實他們家也是苦命,她閨女交了些狐朋狗友后從此近墨者黑走上了吸毒的道路。染上毒癮以後她成天把刀架在大爺脖子上管他要錢,而那個時候她的女兒已經16歲了,出了車禍躺在icu昏迷不醒。醫院的費用就已經足夠要了這個普通家庭的命,現在還要把一大筆錢砸在一堆毒品身上,把自己一點點撫養成人的女兒推入深淵,讓整個家庭支離破碎。要知道一旦沾染上毒品,這輩子都難以回頭。女婿還算是個人,老婆吸毒前還是個放蕩不羈的花花公子,黃賭毒除了毒別的什麼都干,但等老婆進了監獄以後也總算是意識到了家族危機開始四處奔波投簡歷,每天用酒精和尼古丁來支撐着自己。他雖然不是個好男人,但是位好父親。
殘陽如血,天色開始暗沉。我望着老人家吃力地蹲着三輪車一點點消失在暮色蒼茫的黃昏地平線中。
楓葉隨風搖曳,落在大爺的三輪車裏。收廢品的叫喊聲沒有停止。
“霖柔。”身後傳來一聲呼喚,我明白是她回來了。
我優雅地轉過身,笑着挽起她的手臂往屋裏走去:“我可愛的小清回來啦,今天還是一如既往的泡麵哦~”
泡麵對我和林小清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了,如果有點小錢了我們時不時的會給泡麵加料,比如加個雞蛋、加根火腿或者撒點蔥,這樣天天吃也不會那麼膩了。
“房東電話來過了,這次最多只給我們延期三天。”小清嫻熟的往泡麵盒裏撒滿調料包,灌入熱水然後蓋上,最後再用相同的步驟快速泡完了第二盒遞給我。今天她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把面放到鍋里去煮,看得出來這小傢伙她是真餓了。
我的眼神逐漸黯淡下去。房東是個愛財如命的本地女人,她不會因為我們是剛踏入社會的萌新小白而通融我們,說的無情一點她也沒有這個義務。她說三天那就是三天,如果我們沒有在她規定的時間內還清房租的話,那麼橋洞就是我和小清唯一的港灣。
吃完泡麵后我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追番,而小清卻一直皺着眉頭在她的盜版某拼上買的香奈兒包包裏面尋找着什麼,時不時嘴裏嘟囔幾句。
“怎麼了?是不是落東西了?”我探出半個頭問她。
“誒我掛在包上的那個鑰匙扣呢?”她像個孩子般焦急地望向我,手還不忘在包里摸索。
“不是吧,你那丑東西我說句實話,它就算沒丟我也真想把它扔掉,實在太丑了!”我攤攤手無奈的把視線回歸到手機上。
小清說的鑰匙扣是一個拿着香蕉在笑的猴子玩偶,講真的丑的難以形容而且笑的也挺猥瑣。看着好像已經用了好些年了,那猴子臉頰旁邊的毛脫落了不少,我不明白小清為什麼把這個丑東西當個寶一樣的掛着,人走到哪就掛到哪。
“不對不對,你讓我再好好想想,”她在客廳裏面找了個底朝天,再迅速跑回我們的房間找,直到整個房子都找遍了她還沒肯罷休,“是不是落在花店了?”她看向我。
看的出來她是真的急了,為了安慰小清我答應她現在就下單給她買個新的,如果她實在喜歡吃香蕉的猴子那我就再給她買個類似的,有戀猴癖我也沒辦法,畢竟我們人類也是猴子進化出來的。
“不行,”她一口否決,跑到我跟前坐了下來挽起我的手臂,“你陪我去找吧,一刻也不能耽誤。”
“林小清你是不是瘋了?為了個丑東西沒必要大晚上特地跑去店裏看它在不在吧?再說一個鑰匙扣也花不了多少錢,我大不了少喝一杯奶茶給你買個新的不就完事兒了么!這玩意兒真該換了那毛都掉成啥樣了?”我從沙發上跳起來,臉因為眼前這個女人氣的發紅。
“你不懂,”她將視線移向別處,眼裏的光在剎那間消逝,“它對我很重要。”
行,我妥協了。我和小清友誼的船帆航行了八年,這八年來我最不忍心看到的就是她這幅傷心的樣子,每次她傷心的時候修長的睫毛便會自然下垂。她真的很美,擁有不用劉海修飾的瓜子臉,一頭烏黑的直發總是向上盤起露出白皙的脖頸。她很單純,單純的如同清水般清澈透明,和她的名字一樣。所以高中時代有男生給她寫情書全部被我當面撕爛,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做夢去吧!
花店離我們的房子不遠,大概隔了兩個馬陸。小清拉着我一路小跑過去,好像一副根本不累的樣子。我倆喘着粗氣打開燈,在花店展開了“搜查”,結果也可想而知,根本沒有那隻“脫毛猴”。我嘆了口氣看了眼小清,這倔強的孩子並沒有放棄,在已經找了無數遍的地方繼續翻找,沒有放過任何細節。原本整潔的收銀台此時已經凌亂不堪,擺放整齊的鮮花也橫七豎八安靜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癱坐在地上,跟個幼稚園小孩一樣嘟着嘴大哭了起來。我心裏暗自咒罵這個“脫毛猴”到底有什麼魅力,能讓我最重要的女人為了它赴湯蹈火,心急如焚。我沉默了許久,走到門口把店裏的燈都關上,然後拉起癱坐在地上的小朋友出了店門。她瞪着水汪汪的卡姿蘭大眼充滿疑惑地看着我,還在抽泣,那樣子真是委屈極了。
“先把店門鎖上,店被偷了我可不管,雖然身為員工的我也會跟着遭殃,”我寵溺地幫她把淚水輕輕抹去,“它一定在的,你先別急,好好想想你還去過別的地方沒有。”
她搖了搖頭,我倒吸一口涼氣。如果不在花店也沒有去過別的地方,那就意味着大海撈針。就算真的掉在了半路被人撿走的幾率也不是沒有,甚至不小。但很快這個想法就被我否決了,因為不可能有人去撿一隻猥瑣的掉毛猴,這怎麼看着也和“安娜貝爾”沒什麼區別……
於是兩個無敵美少女穿着人字拖在行人路上展開了她們的搜索。夜已微涼,我們兩個人走的匆忙沒有穿多少衣服,秋天是一個容易生病的季節,時冷時熱的氣候讓人捉摸不定。小清一直在和我抱怨很冷,但她卻一口否決我明早再找的提議。其實我們兩個人心知肚明,這隻“脫毛猴”多半已經離開我們了,除非我們相信奇迹。我望着小清努力的樣子,心裏是說不出的難過,不禁羨慕起這隻“脫毛猴”來。
“你要是還不肯放棄的話我們就畫個尋猴啟示吧!”我注視着正弓着腰全神貫注找鑰匙扣的小清,突然開了這麼一句玩笑。
她愣了下,抬頭看向我,然後天真地點了個頭后又把視線轉移到路面上。
她信了,我聳了聳肩。
我們倆人一路找到家門口花了一個多小時,我瞅了眼手機已經是晚上8:47分了卻沒有任何進展,我轉頭看了眼身後依舊弓着腰努力尋找的小清,或許真得畫個“尋猴啟示”了。
“說實話,”我慢悠悠地走到小清跟前,不漏聲色地觀察她的表情,“從出家門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想喝水,這泡麵鹹的我到現在還沒緩過來,要不咱去便利店買兩瓶水,休息休息下呀姑奶奶?”我隨便找了個理由想要糊弄一下跟前這個單純的傻孩子,不過這泡麵是真的又咸又辣,我的味覺到現在還沒恢復正常。
小清抬眼望我,眼裏隱約泛起了淚光,保持着沉默沖我點了點頭。她默默走到邊上的長凳上疲倦地癱坐下來,聳拉着腦袋。
城市燈光璀璨,照亮了柏油路上車水馬龍的車流,指引着行人歸去的路途。一輪彎月掛在浩瀚無際的天邊,身邊繁星點點。
小清淚水滑落的那一刻,整個城市冰冷了許多。
四周安靜的能夠聽到她微弱的抽噎聲。
微風拂面,凌亂了我的劉海。我站在風中愕然了許久,只是靜靜地望着跟前低着頭的女子。
“這猴子多少有點不知好歹了。”我試着安慰悲傷的小清,走到她身邊然後坐下。
她硬擠出一抹笑,那樣子可並不美。那強顏歡笑的樣子只會讓我的心裏更難受,這種感覺只有和她相處了八年的我才會懂。比起她在我面前裝堅強我更希望她在我的懷裏好好哭一場,八年了,她還是沒有真正學會試着依賴我。
我伸出手,為她輕輕拂去眼中泛起的淚花。
“你知道為什麼我會為了這隻猴子鑰匙扣這麼拚命么霖柔,”她低頭玩弄起自己的手,我搖搖頭茫然地望着她,“這是陳邊樹在高中畢業典禮那天送給我的。”
我整個人愣住了,嘴唇不禁微微顫抖。陳邊樹這個名字對我來說並不陌生,他是我,小清還有紀白紳在一起玩了三年的鐵兄弟,高中的時候我們四個永遠形影不離。我們三欠了他很多人情,而最大的一次人情,準確的來說我們這輩子都償還不了。這麼多年來,“陳邊樹”這個名字已經成了我們三個人最大的夢魘和銘感詞。
他進了監獄,為了我們。
“我…我去買水。”我迅速起身準備離開,小清猛地抓住我的手臂,示意我坐下。
“霖柔,我們不該選擇逃避,這麼多年來我們甚至都沒去監獄看他一眼。”她語重心長地望着我,眼裏透漏着一個少女多年來壓在心底難以釋懷的心酸與悲哀。
我說不出話,內心強烈的負罪感堵住了我的唇,我只敢低頭看着自己的雙腳。
這些年來我和小清都是“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小清每日每夜都盼望着陳邊樹出獄那天的到來,她曾多次背着我路過心上人所在的監獄,卻只敢遠遠地瞥一眼,畏葸不前。她紅着臉和我說,在陳邊樹出獄日來臨之際,她一定會不再懦弱膽小,會用盡全力抱緊他,然後在他懷裏放聲痛哭,訴說這些年他不在她身邊的日子裏她過的有多麼煎熬。而我來a市的這幾年,每次走在大街上我都相信着緣分,相信天意,會安排我和紀白紳進行一場命運的邂逅。我苦苦等了一個杳無音信的男人整整八年,但上天終究還是沒有被我的真誠所感動,給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我曾說過等他,但從未想過這一等便是八年。我曾試着放下,但閉眼皆是他俊俏的容顏。
飛機劃過寂靜的夜空,烏雲悄然遮住了今晚的冷月。我望着不遠處的萬家燈火入了迷。
小清見我沉默,意識到自己可能觸發了我內心的敏感處,急忙開口道歉:“對不起啊霖柔,莫名其妙的又提到他了,明知道他是我們倆這麼多年來刻在心裏無法結痂的疤痕……”
我搖頭,勉強微笑。
“去買飲料吧,”她溫柔地牽起我的手,跟個孩子似的輕輕晃了晃,“我陪你一起。”
“鑰匙扣怎麼辦?”我一臉擔憂地望着她,安慰的話語卡在嘴邊。
“不找了不找了,謝謝你大晚上陪我找了這麼久,飲料我請了,”她的語氣中還是夾雜着些許失望,但很快她又振作精神,發自肺腑地沖我笑了笑,“這猴子多少有點不知好歹了。”
烏雲褪去,月明星稀,月光似流水般瀉在我們走過的這片樹林。
便利店這個點人煙稀少,收銀員靠在白椅上打着盹。
“你還真是和我一點都不客氣啊,選了最貴的星巴克。”小清湊了過來,把臉和我貼在一塊,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
我一笑置之,勾起小清的手臂朝收銀台走去。那收銀員聽到動靜后連忙起身,睡眼惺忪地拿起掃碼槍一通亂掃後用他尚未成熟的聲音報了個數,從頭到尾就低着頭沒敢看我們這兩個美女一眼。
看他這年紀一定是通宵打遊戲了,話說現在不是節假日都能看到童工這確實有點稀奇,年紀輕輕就不讀書踏入社會,這其實不是件好事。因為他錯過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在最青澀懵懂的年紀沒有體會過逃課的刺激,團伙作案的快樂和情竇初開的暗戀。
沒有經歷過這些的青春猶如白璧微瑕的玉佩,而青春是一段一去不復返的似水流年。
出了便利店門口我們遇見了這輩子都不可能忘懷的事情。
我們遇到了小偷。
就當我和小清勾肩搭背踏出店門的那一瞬間,一道黑影光速從我們跟前閃過,給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速度快如閃電,應該蓄謀已久。
我倆跟個雕像矗在那,直到便利店的關門音樂響起我們才回過神,面面相覷后我拽起小清的手就往小偷逃走的方向追去,嘴裏還不忘罵罵咧咧,“問候”了他的七大姑八大姨還有他最親愛的母親。
都和平年代了,這種事情居然還會發生,而且還發生在了我身上。現在互聯網時代,小偷偷不到錢包就開始從別的地方入手,我可真是那個幸運兒。要是買彩票也有這個運氣就不會一年四季為了房租發愁。
因為是晚上,我只能隱約看清小偷瘦小的背影離我漸行漸遠。即使他的身影骨瘦如柴,人也看着矮小,但奔跑的速度可謂奔逸絕塵,甩了我和小清大半條街。我們雙雙大口喘着粗氣,逐漸放慢腳步后最終選擇停下。現在的小偷不僅跑得快體力也充沛,真後悔讀書的時候不好好鍛煉身體,體育課上就知道和一大堆女生湊一塊嗑瓜子聊八卦,完全拿體育老師的責罵當空氣。
“算了吧霖柔……”衣角被人拽了一下,身後傳來小清糯嘰嘰的聲音,上氣不接下氣。
“不行!這種人抓到后必須嚴懲!”我計不旋踵,加快速度追了上去。我懂小清的口是心非,很多想做的事卻因為自己的膽小而望而卻步,這時勇敢的我總會挺身而出去幫她實現夢想,這麼多年我在小清眼裏一直都是她的superwoman。
其實更多的是為了我的那杯星巴克,我一直心有餘而力不足,如今好不容易“白嫖”卻好巧不巧被人偷了,孰不可忍!
我一路追到馬路邊。那是一個十字路口,人流密集,摩肩擦踵,車馬駢闐。我的眼睛沒有被眼前的門庭若市所吸引,左顧右盼尋找着小偷,最終在馬路對面的一行人當中注意到一個唯一奮力奔跑的身影,此時的我精準地像個追蹤器,眼裏只有目標容不下其他。
跑得再快也逃不出我的魔爪,我暗自冷笑。此時的我眼裏只有星巴克,只想抓住那個卑鄙無恥的小偷,奪回屬於我和小清的東西。以至於我忽略了被我撞到的行人,忽略了群眾投來的目光,
忽略了正在閃爍的紅綠燈。
在綠燈倒計時的兩秒,我奮不顧身準備“飛”到馬路對面。排頭的黑車車主打了個哈欠,在黃燈之際心急地踩了油門,看到我奔跑的身影突兀的出現在擋風玻璃前時,匆忙慌亂地踩住剎車。輪胎摩擦地面發出的刺耳聲瞬間吸引了馬陸兩頭的注意,群眾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脖子伸的是一個比一個長。
“嫌命大是吧!”只見一個中年男人搖下車窗探出頭來對我指指點點,揮舞着他粗壯的手臂。
我的臉瞬間通紅,滿臉惶恐地盯着他,嘴唇嚇得慘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在手足無措之際最終只是深深地對他鞠了個躬,後背直冒冷汗,強裝鎮定。
我衝破看熱鬧的人群,努力尋找着小偷逃跑的蹤影,環顧了四周卻未果。我不甘心地準備往前跑兩步,想去前面的拐角處尋找我要的答案,即使我心中明白他多半早已不知所蹤。
但我感應到,讓我上前的不僅僅是維護正義的決心,還有一股神秘的力量。
華燈之下,一個男人蹲在那邊,燈光映襯出他稜角分明,輪廓無可挑剔的英俊側顏。他的跟前站着一個大約六七歲,瘦小且衣衫不整的男孩,臉頰灰塵撲撲,懷抱着兩瓶飲料,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可算被我找到了!看背影果然還是個孩子。可他面前的男人又是誰?難道是同夥?
我緩緩靠近,想要一探究竟。
可越走近,我的心跳的就越猛烈。
呼吸變得急促,氣氛開始凝固。
我的瞳孔無限放大。
是你嗎?會是你嗎?我遲疑着,揣測着,不安着,擔憂着。
真的是你嗎?真的是嗎?
八年的相思在此刻湧上心頭。我顫抖着握緊拳頭,冰冷的指尖讓我徹底麻木,緩緩道出那不可置信的三個字——
“紀白紳……”
頃刻間,鼻頭一酸,淚水奪眶而出,紅了我的眼,無法剋制。
這是我逃避了整整八年的三個字,整整八年我都閉口不談,要說出這三個字需要我鼓起莫大的勇氣。
而我將這個熟悉且陌生的名字始終埋藏於心,一藏就是八年。
我多希望是他,我多希望擁在他的懷裏訴說這些年我等他等的是多麼不容易,我多想親口問他為什麼爽約,為什麼留我一人闖蕩江湖。我多想責備他,責備為什麼多年前不親口告訴我他喜歡我,害我單相思了這麼多年。
可我害怕,害怕跟前的男人不是他,把我最後的一絲希望破滅,讓我跌入谷底。
所以這三個字摻雜着疑問的語氣。
男人一愣,別過臉看我。
俊朗清秀的面龐透着些許清冷,一雙誘人的丹鳳眼冷冽無常,高挺的鼻尖猶如兒時的滑梯般勾勒分明,微張的薄唇似櫻紅。我望着跟前美如畫的男子慌了神,亂了心。
真的是他!真的是!
和八年前的初遇並無天壤之別,只是眼神多了幾分冷漠,一改往日的溫柔。
他打量着我,仔細看着我的面龐努力思索着,突然他好像確定了什麼,站起身滿臉驚訝地望着我,又迅速恢復了平靜。
“你認錯了。”他轉身離開,只甩給我一個絕情的背影。
我低頭冷笑,強忍着淚水但最終還是任憑它掉落。
“你知道么紀白紳。”我抬眼望向忽然停下腳步的男子,內心又多了一份執着和肯定。
“時隔多年,即使忘記了你的聲音,但我仍記得你那眉目如畫的臉。
“陪我虛度了你不在的每一天。”
------題外話------
後面主要是開始回憶校園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