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章 人鬼雙生(上)
此時此刻,李永偉坐在茗雅一樓渾身發抖,嘴唇凍得發紫。
畢竟他相當於是剛從水裏撈出來。
林天宇上二樓找了條毛巾扔給他:“擦擦吧。”
茗雅茶樓一共三層,但是只有第一層對外開放。
反正林天宇交得起租金,也沒有什麼人來查他上兩層用來幹啥。
李永偉不為所動,而是死死地瞪着一旁正閉目養神的許策。
他認出眼前這帶着小圓墨鏡的“算命先生”,就是昨晚把老水燒了個透心涼的罪魁禍首。
人到了自己利益被侵犯的時候,總是習慣性地忘記到底是誰先動的手。
李永偉也一樣,一腔的憤懣憋在胸口,只覺得這個“算命先生”越看越不順眼,恨不得打一架。只是不知道許策的深淺,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嘗試用目光殺人。
突然茶舍的門被推開了,一對小情侶甫一進門就感覺到了奇怪的氣氛。
兩人僵在門口,看着店裏頭的人,一時間不知是不是該進來。
李永偉聽到了聲音,回頭查看,臉上還殘留着望向許策時的兇惡。
直接讓小情侶嚇了一跳。
結果還沒等林天宇招呼,兩人就和腳底抹了油似的退了出去。
林天宇心中暗道:“嘖,姓李的,一會兒我教你把這到手的錢吐出來。”
面上卻是和顏悅色的:“要來杯熱茶嗎?”
李永偉眼睛瞪得發酸,被這麼一提醒才覺得自己確實有些缺水。
只當林天宇是一番好意,他毫無心機地回道:
“添麻煩了。”
林天宇馬上笑得眯起了眼:
“不麻煩不麻煩。”
許策悠悠地睜開眼,突然發現自己對桌的那個高瘦青年正用一種充滿攻擊性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得也嚇了一跳。
若非林天宇再次出手善後,自己怕是又得在死亡邊緣走一遭了。
回想起那種被捅喉嚨的無力感,直接讓許策回想起了赤梟對自己干過的事兒,胸腔之中便也是一股無名火起:
“看什麼看,鄉巴佬!”
李永偉壓根沒想到許策會主動說話,愣是被鎮住了。
只一會兒,才回過神,惱羞成怒起來:
“瞅你咋地!你傷我鬼友,我瞅你兩眼咋地!”
許策一拍桌子,心下卻是怒火中升騰起一絲怪異。
呀呵!這還有稱鬼物邪祟為鬼友的?
聽着都彆扭,嘴上卻沒停下:
“嘿!我還沒提這事,你這癟三倒敢跟我提了!還不是你埋伏在前,要取我性命!”
李永偉不甘示弱,只覺得冤枉,不過是試探而已,誰知道會變成這樣,於是同樣一拍桌子:“我那是試探試探你!”
許策騰地一下站起,指着自己的嘴:“你管那叫試探!那舌頭都捅進來了!”
李永偉有些心虛,底氣一下子就泄了一半,畢竟確實是靈鬼發狂了。
但面上可不想輸了氣勢,李永偉一咬牙也一下站了起來:“咋的啦,不就是親密接觸一下嘛!老水還是個姑娘,她都沒說啥,你咧咧啥?”
兩人的嗓音越來越大,大有再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架勢。
“哎!親密接觸一下啊!還老水是個姑娘?快捅死我了,人命關天啊,你還有理了!”
“能動手,別磨嘰!你吼這麼大嗓門兒,顯示你中氣啊!”
“娘個宗桑!”
許策是真無知,也是真的不怕眼前這個驅鬼人。
畢竟他連靈鬼、煞鬼都分不清,只知道都是鬼物邪祟。
和李永偉這個行業前輩不同,許策根本就不知道有關於“界層”、“界行者”這些事情,到現在都以為自己是在搞封建迷信。
這其實也怪林天宇不說,倒不是林天宇忘說了,只不過是林天宇對這套“新”體系嗤之以鼻。
李永偉到現在不動手,光動嘴皮子,反倒是因為不知面前這人底細而舉棋不定,只能在虛張聲勢。
躲在櫃枱后偷笑的林天宇終於鑽了出來。
拎了一小壺的茶水,扣着兩隻陶瓷杯子便朝這兒來了。
畢竟李永偉是要拉攏的對象。
說實話,起先林天宇只是猜測近期肯定會有不安分的人去試探許策。
畢竟自己太顯眼了,而許策這兩周又跟自己走得太近了,難免會被人盯上。
所以才讓柯語墨暗中護着點許策,但沒想到會是條大魚。
“好了好了,別吵了。”
林天宇把茶杯放在李永偉跟前,給他滿上了茶水:
“李先生是第一次來九龍市吧,有空讓小廁紙這個本地人帶你去轉轉?”
李永偉正愁沒台階下,裝作氣呼呼地一屁股坐回了位置,端起了茶杯悶了一口:“不用了!”
林天宇拍了拍許策的肩,示意他坐下。
然後自己也入了座。
“那隨李先生方便好了。”林天宇笑嘻嘻的。
一旁的許策有些摸不着頭腦。
小廁紙是什麼情況?
無論是廁紙,還是小冊子,聽起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卻聽另一邊林天宇繼續道:
“久聞李先生大名,我們之間有些誤會,這個還請您先收下吧。”
說著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了一個小木盒。
這種木盒就像是地攤上十塊八塊就能買到的便宜貨。
可一拿出來,屋子裏就開始瀰漫若有若無的水氣。
李永偉本來一副倨傲的模樣,一看見木盒,眼睛都瞪直了。
一把樓了過來,顫聲道:“這,裏面是水陰石?”
林天宇笑眯眯:“正是。”
此刻別說是許策了,就連根本不熟悉林天宇的李永偉也滿心狐疑:“無功不受祿啊。”
林天宇笑呵呵道:“哪裏哪裏,這一點小禮物,不過是給李先生的補償。畢竟導致李先生鬼侍失控,並把您沉在水裏的,正是我那個不懂事的徒弟呀。”
李永偉一聽,琢磨了一下情況,本就泄了一半的底氣,此刻徹底沒了。
修行之人哪還在乎這些江湖兒女的雞毛蒜皮?
有助修行才是正道,嗯,界行者應該也算修行之人吧。
想着他微微開了一絲縫兒,瞄了眼,心中更是大呼值得。
有了這近百年的水陰石,別說是讓老水恢復的時間大大縮短。
短則數周,長則數月,老水應該就能會恢復如初。
哪怕就是隨便抓只靈鬼,給些時間,這水陰石都能讓它的屬性變成水。
只不過後天的總不如先天的罷了。
“沒事兒,既然是誤會,那我原諒你了。”
說著李永偉瞟了眼許策,不動聲色地收走了桌上的木盒。
這木盒一沒,屋子裏的水氣瞬間就散了。
林天宇一把按住了要掀桌子的許策,然後對着李永偉搖了搖頭:
“引起李先生鬼物失控的不是他,而且小廁紙不算是我的徒弟,我的徒弟而另有他人。”
李永偉笑了笑,不置可否。
有陰陽眼的人對於鬼物而言好似黑夜中的明燈。
一些低級的靈鬼會懼怕,但是再高級些的,例如老水這樣的,反而會對陰陽眼趨之若鶩。
一般來說高級鬼物並不會直接傷及擁有陰陽眼之人的性命,而是攝取他陰陽眼中的力量,但是這力量一奪走,這可憐人的性命也就堪憂了。
如果解釋為老水因陰陽眼而失控,雖然概率很小,但不無可能。
畢竟鬼祟之類,總是會間歇性地抽風,能完完全全時時刻刻都保持“正常”的,恐怕這世間都沒有。
林天宇敲着桌子,像是知道了李永偉的心裏想法,笑問:
“不知,李先生可曾聽說過聻?”
李永偉聞言霎時就變了臉色。
一旁被按得坐下來的許策忍不住了:
“什麼劍?龍泉劍?”
林天宇笑而不語,倒是李勇偉開了口:
“是聻,而不是劍。”
見許策一臉茫然,他又補充了一句:
“人死成鬼,鬼死成聻。”
許策來了興趣,一時不去計較先前的口角,追問道:
“鬼還會死?鬼死了難道不是魂飛魄散嗎?”
李永偉深深看了他一眼。
這才明白,原來小廁紙不過是個剛入門的菜鳥,頓時也沒了咄咄逼人的氣勢。
哪有前輩跟晚輩計較的?
林天宇嘲諷道:
“讓你多跟我學點,現在露了怯吧。有道是‘鬼之畏聻,猶人之畏鬼也’,那是因為聻可啖鬼。那句‘鬼死成聻’指的可不是隨隨便便哪只鬼死了就能成聻,這鬼生前必須是極為正派或是極為邪氣的極端之輩,死後之鬼也得在極陰或是極陽的條件下再次轉化,才能變成聻。”
一段話說下來,林天宇自然而然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又補充了一句:
“也有說成聻,是成鬼仙的。”
林天宇一解釋,許策便恍然了:“說起來,好像《聊齋》裏也有聻的故事。”
林天宇聞言不住不陰不陽了幾句:“你這文化水平還看過《聊齋》,還真讓我嘆服。”
一時間大家都安靜了下來,氣氛有些古怪起來。
“怎麼了?”
李永偉第一個耐不住這樣的氛圍。
許策咽了口口水,看了眼李勇偉,又看向林天宇:
“你是說,你有個徒弟,是一隻聻?”
林天宇擺了擺手:
“想什麼呢!不論是靈鬼,還是聻,為陰之物沒一個可以在陽光下行走的。”
李永偉心思細膩,看他有顆大心臟,但是絕不是什麼愚蠢之人。
幾乎在一瞬間就已經想通了裏面的關鍵,他倒吸了一口涼氣,道:
“你是說那小孩兒身體裏有一隻聻!”
林天宇微笑:
“正是。說到這兒,我這裏有個交易,包李先生你穩賺不賠,不知道李先生有沒有興趣?”
這時候,後知後覺的許策捕捉到了一絲異常:
“林天宇,你丫的還收童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