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八歲的秦暮帆
秦小楓下了地鐵,又轉乘了兩站公共汽車,在風中頂着綿綿寒意縮着脖子走十分鐘,回到了她的小公寓。這裏是江城的遠城區,幾年前秦小楓買的時候房價還很低,再加上房子實在是小,總共不到三十平米,總價只需要十幾萬。即使是這樣,當時也掏空了她的小錢包。
秦小楓打開門,屋裏亮着燈,因為她周二整天有課,天黑后才會回家,這燈是為她怕黑的小花狗秦暮帆留的。
“我回來啦!”秦小楓一把抱起白底黑點點的小狗,“小帆乖不乖?有沒有想姐姐?”
小狗的黑扣子眼睛一眨不眨,充分表達了對姐姐的思念。
秦小楓脫下外套,把電暖氣片開大,再打開筆記本電腦,放了點音樂,開始寫宰父先生的教案。小狗安靜地趴在她腿上,一會兒工夫姐弟二人都暖暖的了。算起來秦暮帆今年應該已經十八歲了,懶得很,一動也不動。秦小楓拿不準宰父先生的英語基礎,從他的學歷和行業判斷,她估計語法和詞彙部分的問題不大,但還是在第一課里盡量避開了長句子和不那麼常用的詞兒。她又從音像數據庫里挑了幾段情景對話,很快就把第一課的教案寫完了。
秦小楓從迷你小陽台的晾衣架上收了大浴巾,白天的太陽把浴巾曬得蓬蓬鬆鬆的。她把衣服脫在浴室門外,再把浴巾小心地放在衣服堆上,因為浴室也是走的東瀛風,連毛巾架都找不到一塊兒乾地方裝。程文萱來過夜時曾經兩次在浴室的牆上磕青了胳膊肘,破口大罵設計師缺德,還對設計師在雷電天氣出門的遭遇做了一些大膽的預測。秦小楓打開浴霸和熱水,嘩啦啦地衝著,舒服得直哼哼。她跟着屋裏隱約的音樂一起唱,時不時呸呸地吐掉口裏的水:
“銀色小船搖搖、晃晃、彎彎
懸在絨絨的天上
你的心事三三、倆倆、藍藍
停在我幽幽心上……“
她側頭避開水流,吸一口氣,正準備飆一個華麗麗的高音,就聽見另一首歌插進來了:“isee……treesofgreen……redrosestoo……”那是她扔在書桌上的手機。
秦小楓關了水龍頭,跑出來撿起浴巾裹在身上。“iseethembloom……formeandyou.”她的手已經伸向手機的時候,光着的腳在地上一滑。秦小楓心說不好,雙手在空中一陣兒亂抓,還是沒能穩住,結結實實仰天一跤拍在地板上。好在由於她向來沒有運動細胞,平地都能栽跟頭,因此摔跤經驗豐富,在最後關頭拚命抬起了頭,保住了自己寶貴的後腦勺。“andithinktomyself,”她嘶嘶地抽着冷氣,癱在地上聽着電話在堅持唱完“……whatawonderfulworld”后啞掉了。
秦小楓半天才緩過來,地板上實在是有點兒涼,她呲牙咧嘴地往起爬,踩到浴巾上又是一個趔趄。
當秦小楓在兩分鐘后終於接到下一個電話的時候,她不可避免地有些暴躁,
在程文萱一聲“小楓姐”后打斷了她:“姓程的你最好有正事兒要說,否則你死
定了,個死胖子!”
“喲,連阿萱都不叫了?改‘姓程的’了,嘖嘖嘖……好多好多,好多正事兒呢。”程文萱毫不畏懼。“我可愛聽你們南方人的兒化音了,舌頭卷得這麼隆重……不過吶,你歧視胖子,目光短淺,心胸狹隘,政治上也不正確,絕對不是為人師表的正確打開方式,有損……”
“打住!”秦小楓從牙縫裏說道,聽起來很冷酷。
“好好好,不是我說,太後娘娘您這小暴脾氣哦,好迷人腫么辦?微臣喜歡,好喜歡!要不是有君臣之礙,微臣定要醬醬啊~釀釀啊,上下其手,譜寫一首千古流芳的佳話!”
程文萱趕在秦小楓再次發表負面言論前收起了猥瑣的語氣,迅速轉換了話題:“瓜爾佳氏明天上午的課取消了,本周的快樂時光加播一次!”
果不其然,秦小楓憤怒的小火苗立即噗嗤一聲熄滅了。
這位瓜爾佳氏是負責少兒部的關思雨,夫妻倆好得蜜裏調油,虎頭虎腦的兒子今年五歲,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磨練了她一手好廚藝。儘管她是本省土生土長的土家族姑娘,與滿族八大姓氏之一的瓜爾佳的漢姓一毛錢關係也沒有,秦小楓還是罔顧事實,執意這麼稱呼她。
“瓜~爾~佳~氏,”她用她帶點南方口音的普通話拖着長音念出來,生生念出了一股子纏綿勁兒,“一聽就好高級的喔。”
一下子變得高級的關老師見不得兩隻單身狗飢一餐飽一餐,會在星期五她沒課的上午去程文萱租的公寓裏,做上有葷有素的一桌子,號稱“擼狗日”,三個人美美地吃上一頓。兩隻兩腳狗毫不在意這個侮辱性極強而且容易引起歧義的粗俗命名,秉承着信雅達的原則,翻譯為“快樂時光”。
“爺就問你一句:這話正不正經?”程文萱問道。
“正經,太正經了,賽過四書五經。”秦小楓笑嘻嘻地盤算開了:“我明天十點半鐘以前就到你家,掐菜洗菜切菜,還要集中火力奉承大廚!”
秦小楓把擱在西面窗台上的一盆蟹爪蘭挪回東面,跳進了她鋪在飄窗上的窩。這房間實在太小,這樣可以省出好大一塊地方。飄窗不到一米八長,不過挺寬的,秦小楓這個頭的優勢就體現出來了。她探身把秦暮帆撈上床,塞進被子裏,高高興興地問它:
“今天是完美的一天呢,小帆你說對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