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瓜娘娘的快樂時光
第二天是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臨出門秦小楓又不辭勞苦地把蟹爪蘭挪到西面窗台上,好充分利用下午的陽光。這一盆是粉色的卡米拉,枝頂已經孕有大大小小的花蕾了。這是她的鄰居在上一個花期后扔出來的,秦小楓從垃圾桶的蓋子上拯救了灰頭土臉奄奄一息的它。如果這一段時間陽光充足,秦小楓喜滋滋地數着日子,它該正好在春節開花。
秦小楓先打電話給關老師打聽了菜譜,主動請纓去買沒有技術含量也無需宰殺的青菜和蔥姜蒜。她下了地鐵后繞了個彎兒,先在花攤兒上挑了三球風信子,紅色的給小關,黃色的給程文萱,白色的留給自己;再買齊了菜,還配了一瓶青梅酒,到程文萱家門口剛好十點半。這是一棟老宿舍樓的兩室一廳,房東把其中一個房間堆滿了自己的傢具雜物,剩下的都租給了程文萱。雖然房子已經有年頭了,但里裡外外都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鄰居以老人家居多,和睦得很。
她正要敲門,門突然開了,門裏是眉清目秀、嬌小玲瓏的關老師,小鵝蛋臉還沒有巴掌大,繫着花圍裙,威風凜凜地提着菜刀。“從二樓窗子看見你過來了。姜買了沒?”
“買了買了,這裏這裏,”秦小楓換了自己專屬的兔子毛絨拖鞋,進廚房擇菜。關老師一邊熟練地剁排骨、切肉絲、腌魚,一邊抱怨她的兩個兼職的在校大學生助教不得力,同時盡量忍住不去看秦小楓操作。當秦小楓咔咔咔咔咔咔六刀把一個土豆切成正方體時,她終於爆發了:“你要幹嘛?你到底要幹嘛?!”
秦小楓有點心虛:“這樣比較容易切絲呀,而且也不用削皮……只浪費了一點點邊角余料而已。我特地買了三個大土豆,你看,夠炒一大盤的。”
“你這樣對土豆尊重嗎?人家長這麼大,先不說沃土、陽光、雨水什麼的大自然的恩賜了,它們自己付出了多大努力你了解嗎?”
“了解,尊重,發自我內心深處。”秦小楓連連點頭,“你別盯着我呀,我好緊張,一緊張就切得粗,還可能切到手。切到手固然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切粗了就不好了嘛,那是給大廚的臉上抹黑!”
關老師過來想奪下她手上的刀:“算了,你放着我來。”
秦小楓護着刀轉圈兒:“相信我,我能行,我又不是廢物。”
關老師比秦小楓的個兒還小一點,搶不到,放棄了,更努力地不去看她。“算了,把那些邊邊角角扔到湯鍋里吧,還能給湯增增稠。”
秦小楓滿臉諂諛之色,先擰開水龍頭又沖洗了一遍,濺了自己一身水,再揭開鍋蓋,把歪歪扭扭的土豆塊沿着鍋邊溜進去了。
滿屋子飄着排骨湯的香氣,這時候程文萱回來了,還帶回了兩個蹭飯的—
文質彬彬、禮貌周全的年輕男人是教韓語的金老師,拚命搖着大尾巴的臟狗是聞誠寵物醫院的鎮店之寶丟丟。
秦小楓在金老師喃喃的致歉聲中擺好了桌子,丟丟快活地汪汪叫着。程文萱洗了手坐下來,震驚地看了看酸辣土豆絲。“哎呀媽呀,瓜娘娘,今兒土豆誰切的?”
關老師把紅燒魚擱在桌上,言簡意賅地說:“廢物。”
金老師雙手交互搭在桌沿兒上,鄭重地向秦小楓致謝:“那麼,就辛苦秦老師了。”秦小楓置若罔聞,問金老師:“整兩盅不?”金老師擺擺手說下午有課,但看到青梅酒後就伸手接了過去,去廚房裏找起子。
“要加熱喝嗎?”秦小楓提高聲音問他。
“你可拉倒吧,本來就只有六度,”程文萱頗為不屑:“酒精再損失一點兒,你咋不直接買果汁兒呢?”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丟丟在桌下亂竄,秦小楓捧着一小杯酒慢慢抿,像喝茅台一樣慎重。關老師不屑一顧地搖搖頭,程文萱和金老師倒是能將就,一人拿個大茶杯,推杯換盞地把酒平分了。程文萱本來還想跟金老師劃上幾拳,金老師表示不解:酒都已經分完了,划拳的意義何在呢?飯後秦小楓宣佈有點上頭,不能洗碗了,金老師挺身而出穿上了花圍裙。
酒足飯飽,大家心滿意足地出了門往學校走,金老師提着三個女同事的包。丟丟不斷企圖竄到馬路上,金老師不斷噓噓地把它驅趕回行人路。中午的陽光正好,把北風都曬暖了。他們轉過街角,就看見聞誠的楊老闆搬了個藤椅,坐在門口門廊上喝茶。丟丟加快腳步,甩開金老師,嗖地撲到他膝蓋上,拉長了聲音哼哼唧唧。楊老闆把手放到它頭上,抬起頭,看見金老師正朝他微微一躬。
楊老闆幫了丟丟一把,丟丟爬到他腿上坐着搖尾巴。楊老闆偏頭避開在自己鼻子上掃來掃去的尾巴尖,顛了顛腿問它:“你出去個把鐘頭,怎麼就重了一斤多?肚子都鼓出來了,裝了些啥?”
程文萱高興地搶答:“五塊排骨,一個白飯糰,金老師幫它捏的。一個帶肉連筋的大膝蓋,兩塊藕,像拳頭這麼大。”她伸出自己的拳頭,覺得大了點,又縮回來,抓起關老師的手杵到楊老闆面前。關老師配合地握緊拳頭,竭力調整成滾刀藕塊大致的樣子。
楊三江笑起來,起身把狗放到地下,遞給金老師一根煙。兩個男人沉默地抽着煙,看着姑娘們跟着丟丟湧進店裏,去玩每個工作日都會被送來上幼兒園的兩隻小泰迪了。尖銳高亢的聲音是主唱蹦蹦,低沉的和聲部分是它弟弟跳跳,程文萱肆無忌憚地哈哈大笑,街對面都能聽見,水果店的胖老闆娘隔着一架子紅富士、柚子、臍橙、香蕉、冬棗和一輛違停的大黑車好奇地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