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袁姑娘
門栓落鎖,我回頭看向小山炮:“怎麼回事?簡短着說。”
“我、我,哎,不瞞你說,我爹抽大煙欠下了帳,驢爺,啊就是那個野驢,去收賬,看到我,知道了我和你是同學,他們可是早就跟蹤了你一段時間,我們出校門的時候,一起走,他認出來的,就讓我下了這麼個套兒,如果我不答應,他們就弄死我們全家,我爹娘還被他們給弄到城外去了壓着呢。”
我一聽,起身對着小山炮就是兩腳:“你他娘的不早說,你家裏沒人啊?”
“沒人啊?我這不是沒逮住機會說嗎。”
我對着舉起胳膊遮掩的小山炮又是兩腳,看來我的信是白寫了,希望老子能從鐵肩子的口中知道些信息。
小袁姑娘輕聲勸阻:“我聽着他們是想拿你換會鐵肩子,只要能換,那就能保着小命兒。”
我憤然地坐在地上,氣氛、沮喪讓我有些手足無措。
小袁姑娘靠近了我一些:“少爺,別硬來,他們打人的手黑着呢!”
“小袁姐,就叫姐吧,還有其他的法子嗎?這鐵嬤嬤是什麼來頭,鐵肩子真是這裏的護院?”
“是的,鐵肩子和野驢都是孤兒,自小就被鐵嫲嫲收着,鐵肩子出了事兒,鐵嫲嫲撈人來的,據說這個案子牽扯麵太廣,最上面的什麼委員長親自過問,沒人敢放,就給了個探監的機會。”
“那我老子也撈不出來啊?”
“我聽野驢說,鐵肩子讓野驢想任何辦法,繼續待下去,肯定是個死,聽說那個案子的人都槍斃了,鐵肩子也害怕,讓野驢實在不行就綁架,人換人,然後往南逃命。”
我嘆了口氣:“看來我是倒霉催的。”
小袁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胳膊:“沒事,既然他們認定你爹能辦這個事情,那就有緩兒,聽說在北平,用死人在監獄裏換個活人出來,也是有的,有人、有錢就能辦。”
“姐姐,你是不是太天真了,過家家呢?姐姐這是怎麼回事呢?”
“謝謝少爺剛才搭把手,我,關外來的,也是孤兒,記事起就跟着戲班子四處替人哭喪、賣唱,就為了混口飯吃,年前,我們戲班子在路上,不知怎的就四處子彈橫飛,死的死傷的傷,沒留下幾個,我師傅臨終前跟我說,往南走,太平,沒有日本人,他奶奶的,剛到北平就被野驢給物色上了,半夜和鐵肩子把我綁到了這裏來。”
“那今晚這是哪一齣兒啊?”
“我,賣唱不賣身,給口飯吃就行,一開始還能過,最近被一個什麼長官給看上了,選了個日子要同房,本姑奶奶不從,所以呢,讓野驢給我殺殺性子。”
“行了,別說了,說了我也幫不上忙,如果能活着,回頭我來看你。”
“今晚你能搭把手,我就很感激少爺了,沒有想到人小膽子大,值得我叫你一聲爺。”
“這鐵嫲嫲就縱容他們這麼來?不怕端了窩兒?”
“這野驢我認識,這另外一個面生的很,應該鐵嬤嬤不知道綁架的這個事情。”
“這鐵嫲嫲和野驢有什麼帳要清算?”
“好像是救過命……”
門吱呀一聲打開,二蛋走了進來,小袁也趕緊閉嘴。
二蛋在房間裏走了兩圈停在我面前:“少爺,不瞞你說,我在這個房間裏脊背發涼,咱得換個地兒,你安分地跟着我走,啥事沒有,如果出什麼么蛾子,我臨走就拖着你墊背。”
“爺,走什麼走啊?信都送出去了,就是個龜奴的賤命,我老子肯定給你弄出來,拿龜奴的命換本少爺的命,不對等,等着吧,肯定是好事。”
“別閑扯淡,跟着我走,一會兒街上人少了,我更心裏沒底。”
說話中,二蛋從腰裏抽出一把匕首,同時用手抓住我的衣領。
我知道掙扎是沒用的,順從地站了起來,小袁拉着我的手不放,我的手都被捏疼了,二蛋把刀對着小袁揮舞了一下,小袁退後一步,手依然沒有放開。
我只好抖了一下手:“行了,活着的話我來找姐姐玩兒,誒,山炮,走啊。”
小袁鬆開了手,二蛋則對着要起身的小山炮低聲說:“你在這待着,告訴野驢,第二個方案的草棚子見。”
山炮復而又坐了回去,我自此到被迫離開北平,再也沒有見過小山炮,我從腦海里搜索過他的身影和分別時候的樣子,完全是模糊的,就是那麼個人蹲坐在那裏而已,沒有容顏。
我跟着二蛋離開了,燈光籠罩下的衚衕彎彎曲曲,我坐在人力車讓任其顛簸,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嫵媚妖嬈、放蕩不羈、放浪形骸,不不知道還能用什麼詞語來形容,對了,也可以說殘花敗柳倚門笑,半顆淚珠訴平生,管它呢!
這裏就是這個樣,有勾人的媚俗,有數不盡的苦楚,還有道不完的離愁,只不過這媚俗有諸多的做作,這苦楚里含得都是無奈,離愁的“下次還來”都是金錢的往來。
我兀自感嘆着,殊不知我竟然成了這裏的常客,只這一次,我竟然喜歡了這裏,天知道這裏竟然有如此的魅力。
我的離開並沒有阻止那間破敗的房子裏上演的另一個讓人無法直視的鬧劇,不,是殘酷的吃人的現實,的確現實,只要活着,就得忍受這生不如死的現實,這樣的現實比起子彈橫飛、刺刀入肉、哀嚎、殘肢斷臂的修羅場要好得多,其實吧,都一樣,煉獄裏面不分精神和肉體。
如果我沒有離開,我想小袁姑娘是不是就是另外一個結局?未必,我只是一個小毛孩子而已,阻止不了該發生的事情,但是,我絕對對男女之事開蒙的更早一些,不至於後來在這衚衕內成為人人笑話的傻少爺、嗜好看奶的傻瓜。
我獨自樂在其中,大把的散碎銀兩讓姑娘們笑着寬衣解帶,而且是一見我立刻就是這個動作,嫻熟到閉着眼睛吃飯、喝水都不會送錯地方,到後來就成了不給錢,見面解開上衣成了一種對我問候的禮儀。
是她們,是這個衚衕把我培養成了放浪形骸的公子一哥,是北平一哥,一位永遠沒有正形的一哥,即使落魄到衣不遮體,人們都會羨慕我走過來的這一生。
“這孫子沒白活!”這是他們送給我的最高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