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低人一等的善良
我聽到了一聲低聲驚呼，我能確定那肯定是丫頭妮兒的驚叫，同時我也聽到了稀疏的低聲嗤笑，接着就聽到了先生戒尺拍擊在桌子上的聲音，學堂內瞬間寂靜無聲。
人，骨子裏總有一種低人一等或者高人一籌的錯覺，我們這個學堂里就是這樣，三六九等早就劃分完畢，丫頭妮兒的出現，可能三六九等都排不上號兒。
那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做，她反而對這些繁雜的事情樂此不疲，只要大家需要人幫忙，肯定想到的就是丫頭妮兒。
“李美英，黑板擦了。”
“李美英，把地上的紙撿了，掃地，掃乾淨。”
“李美英，去把先生的書桌收拾好。”
“李美英，去把作業給老師抱到教務室。”
“李美英，去把門口的垃圾掃一下。”
“李美英，廁所髒了，你去清理一下。”
“李美英，幫我把作業抄一下。”
。。。。。。
各種李美英的叫聲此起彼伏，她是最忙的一個，也是最愛笑的一個，對誰都是唯唯諾諾地微笑，對誰都恭敬地像對待主子一樣。
她越是卑微，我越是看不起她，越想整治她，我是她對立面的領頭人物。
小貝勒成了我的敵人，因為他事事袒護着丫頭妮兒，甚至跟我們這些人推推搡搡叫囂着出去打一架。
李美英總是不識抬舉地過來解圍，拉着小貝勒的胳膊說：“少爺，我能行，我喜歡做這些，你們不要打架。”
眾人則鬨笑着指着小貝勒叫嚷：“小貝勒，這是你將來通房的丫頭吧？”
小貝勒則用手指着我：“子辰，你丫的……”
我總是在他要說出事情真相的時候及時上去推他一把，即使離得遠不能及時制止，那麼我就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要麼用石子彈到他的嘴巴上，要麼就是運用我的毒舌罵得他無招架之功。
我不想讓人知道丫頭妮兒是我家的傭人，我更不想與她為伍，放學的路上，我獨自坐在人力車上，刁五爺慢騰騰地往前拉着車，刁五爺缺了手指的手上還纏着繃帶，但是他執意要接送我上學。
學校門口，吵鬧和喧嘩聲此起彼伏，最刺耳的還是同學對着小貝勒告別的聲音：“通房丫頭！”
“小貝勒，看好你家的小妾。”
“看好你家小媳婦。”
“哈哈，通房丫頭。”
“小貝勒，東北的丫頭、北平的妞兒。”
我用手使勁拍打車幫，讓刁五爺走快點，刁五爺回頭看看攢動的小腦袋們，看不到他要找的目標，在我幾番催促之後只好加快腳步，出校門往西到達衚衕口，他的腳步好像再次故意慢下來，故意讓過南北穿梭的行人或者各式交通工具。
人力車轉頭往南停在了路邊，他繼續轉頭看向衚衕口，聲音幾近低緩地說：“二少爺，等一下大少爺和丫頭吧？”
我則不耐煩地回答：“不用等，我哥那四平八穩的步伐肯定不坐車，他沒準兒還去小書店逛一圈才肯回家。”
“夫人吩咐說剛開學，怕丫頭不認得路，囑咐要看好她。”
我哼了一聲沒有繼續反駁，斜着身子斜躺在後座上，目光看向衚衕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看到了那顆頂着枯黃頭髮的另類腦袋，她的目光有些焦急地搜尋路邊的人力車。
刁五爺用右手扶穩車，用纏着紗布的左手揮動示意，如果那白紗布裹得再大點，也許可以理解為一面投降的白旗，如果在戰壕之內舉起這樣的手，放心，子彈可定會停下那麼幾秒，其長官就為了看看是不是投降的訊息。
我看到丫頭妮兒的眼睛裏閃現出喜色，像是找到了親人般的欣喜，她小心翼翼地穿過馬路，顛着小腳往人力車方向跑過來，她的身後是小貝勒，後面還有小猴子和其他同學。
丫頭妮兒跑到車前對着刁五爺鞠躬：“刁五爺好。”
我調整坐姿，一副冷冰冰地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丫頭妮兒迎面看到了我的表情，訕訕然地退到了路邊，等着人力車往前走，她才挪動腳步跟在後面，與我相差那麼七八步的距離。
“李美英，我們一起走。”
我聽到了小貝勒帶着笑意的邀約，我沒有聽到丫頭妮兒的回應，小猴子則來到我的車旁，對着我擠眉弄眼示意後面被同學們嘲笑的那二位。
我故意大聲說：“小猴子，一會兒到衚衕口，我請你吃冰糖葫蘆。”
“好嘞，切糕也來一角吧。”
小猴子很是心領神會，知道我是故意勾引那以吃貨文明的小貝勒，讓小貝勒遠離丫頭妮兒。
按照往常，小貝勒必是大聲嚷嚷：“嘿，你們丫的忘記我了吧。”
今天超出尋常，後面的小貝勒依然在對着丫頭妮兒獻殷勤：“李美英，我有上半年的書，借給你，不會地問我。”
我莫名的火氣開始往上撞，聲音再次提高：“我還想着咱一塊兒喝碗混沌呢，好久沒吃，肚子裏的饞蟲都叫了。”
“誒，今兒夠大方，那一勺兒燴了吧。”
小猴子的聲音要比我的大，然而，想要的結果依然沒有等到，我們沒有氣餒，開始數落北京地道的吃喝和大柵欄的繁華，好多都是在臆想和誇大，就是刁五爺都被逗樂了。
我側頭說話的時候，用餘光看向跟在後面的二人，他們依然我行我素，小貝勒張牙舞爪地比劃，好像在介紹右手側皇宮的宏偉壯觀和他家光宗耀祖的前程，丫頭妮兒則是虔誠地微笑，時不時用崇拜的目光瞻仰這位偉大的保護神。
一路南行我們就到了東廠衚衕，這麼遠的距離，小貝勒沒有被吃所蠱惑，我為此更加惱怒，叫囂着跳下了車讓刁五爺回家。
刁五爺很識趣地拉着車一路小跑回家去了，我拐進衚衕轉身對着丫頭妮兒橫眉立目：“你還墨跡什麼？還不快回家燒火去。”
丫頭妮兒目光瞬間看向地面，臉上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使勁點着頭準備加快回家的步伐。
小貝勒突然暴怒，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脖領把我擠壓在牆壁上，我第一次看到小貝勒對我真的發怒，由於發怒，他的臉和我的臉一樣都是漲紅色，我的是窒息所為，他則是怒髮衝冠的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