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三十九 各奔東西

五百三十九 各奔東西

鄂馭方做了個向下按的手勢,制止了夷夫人的欲言又止:“至於鰱兒,你放心,我這便派鄂雲出使丹陽,設法接鰱兒歸國。”

“的確該接鰱弟歸國。”鄂鯤慨然一應:“楚國既無助我之意,鰱弟便當攜妻歸國,豈能長駐異鄉?”

“如此甚好。”鄂馭方這才露出些許笑意,轉而對夷夫人說道:“寡人答應夫人,厚葬淮慶,准其次子襲爵。至於丞相的職務嘛……”夷夫人的心頭一緊,卻聽到鄂馭方渾厚的嗓音說道:“就由上大夫姞匪暫代好了。”

姞匪是遠支公族,也是一個滑不溜手的老狐狸,夷夫人心裏一松,只要不是鄂鯤,一切待鄂鰱從丹陽回來,都可以慢慢設法。

夷夫人的主要目的已達到,繼續呆下去也占不到什麼便宜了,抽抽搭搭一陣子后,借口身體疲累回寢宮去了。大約要思謀一下準備什麼物件好讓鄂雲給寶貝兒子帶過去吧!

鄂侯馭方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用略帶歉然的語氣勸慰兒子:“鯤兒,休要怪她說話不中聽。自從鰱兒離開鄂城,她就像得了失心瘋一般,說話着三不着四的。”

“兒明白。”鄂鯤一拱手:“楚國如今可算是首鼠兩端,的確該接鰱弟歸來,以安國人之心。”

“你明白事體,為父自是放心的。”鄂馭方又是長長一聲哀嘆:“如今王師陳兵宛城,寡人猜測是欲向楚國施壓討回銅綠山,由此我鄂國才有些許喘息之機。只是,各個夷部因蘭香茜草之事也是部眾逃亡,實力大減。本想讓淮慶去聯絡支應一番,不料……唉!如今各個夷部聞風縮首,都不敢出頭了。我鄂國孤掌難鳴,既然楚國與夷部已是靠不住,只能向東求助一試了!”

鄂鯤一驚:“父侯是想聯絡越人嗎?這……雖說姞姒同源,可這許多年沒來往了,他們會幫咱們嗎?”

“商滅夏,夏啟之後被放逐於蠻荒之地,數百年來斷髮紋身,形同蠻夷,焉能不恨中原王朝?再說,除了向東,目下也沒有其他辦法。且死馬當活馬醫吧!至少,便算是越人不肯出兵助我,至少可以為我鄂氏存留一部分血脈也。”

聽到最後一句話,鄂鯤是心中一震,在他的印象中,父侯從來都是野心勃勃意氣風發,幾曾有過如此頹喪的時候?這話幾近於遺言了。他一抬頭,猛然發現鄂馭方的鬢髮已幾近於斑白了,在這一瞬間,他才意識到,才剛四十齣頭的父侯已經加速邁入了老年。

頓時,鄂鯤一陣鼻酸,嘴角一抽,慨然請命:“父侯,兒臣願東去聯絡越人,為父分憂,為國謀路。”

“唉——”鄂馭方語中滿是無可奈何:“目下也沒有其他合適人選,淮慶之死,國中還是有些流言蜚語,與你不利,出去避一避也好。你將軍務暫時交給鄂卯吧!他的傷也養得差不多了,年輕人,也該挑挑擔子了。”

大河南渡之戰,鄂卯被疾奔來的衛和主力騎兵當頭痛擊,只剩下幾百騎逃回國內。好在有鄂鯤求情,若不是得他助力分去衛和的主力,鄂鯤豈能全身而退?正值用人之際,鄂馭方免了他與鄂鯤的敗軍之責,算是戴罪立功吧!

“諾!”鄂鯤答應了一聲正要離去,卻又被鄂馭方叫住:“鯤兒,記住,若越人不肯出兵助我,便不要強求。只求越王答應收留我鄂國流散氏族與逃民即可。”

“孩兒記住了。”

鄂鯤乘舟順江東去的同時,同一條大江上,一艘高桅大船正在逆水西行。一個皮膚黝黑的精瘦中年男子正站在船頭,看着腳下的船舷劈波斬浪,正在出神。

大約他佇立的時間太長了,一個黑衣女子輕巧地踱到他身旁,一面輕喚一聲:“師傅。”一面將手中的大氅披到男子肩上:“江上風大,切莫站久了。”

男子渾然不覺,只是夢囈般問了一句:“巫隗,你說熊渠會乖乖交出銅綠山嗎?”

“只怕不容易。”巫隗知道師父料事神機,在他面前最好實話實說,便老實不客氣地說道:“昨日接到信鷹傳書,那熊渠又加強了銅綠山的守衛兵力,只怕之前是使的障眼法。銅綠山這樣的命脈,任誰得到都不會吐口的,隨國,鄂國,楚國都是如此。”

榮夷冷哼一聲:“所以,咱們必須使出全部手段,逼得他熊渠不吐口不行。”

巫隗一遲疑:“師父既知曉此行艱難,那熊渠父子更難相與,何不多帶些人手過來?”

“你是說父師兄重黎吧?”榮夷微微一笑:“論武藝,你的確在他之下,可是……那畢竟是楚國,他心虛,行事必然放不開手腳,有重重羈絆。這一點,你可比他強。罷了,就讓他留在衛和大營里掙些軍功罷了。”

“師父善慮周全,是徒兒思慮不周了。”巫隗一拱手致歉道。

榮夷一抬手,指着左手邊一片白茫茫的水域問道:“那就是雲夢之澤了吧?”

巫隗上前一步細細一看,轉身答曰:“稟師父,雲夢澤將至。”

榮夷一抬胳膊:“轉舵雲夢澤,咱們先去莊子裏取一至勝寶物。”

掌舵高聲一嗓:“右轉舵——入雲夢之澤——”

一陣吱吱嘎嘎的槳櫓之聲和槳手們的齊聲呼應之聲響過了,大船順利右轉舵,轉向煙波浩淼的雲夢澤……

涼爽的秋風中,鄂鯤乘舟順水東下,兩日後便到了大江東段。一入江東,兩岸青山村疇,江面白帆依稀,江船商船間或總能遇到,一片勃勃生機。鄂鯤從未來到江東,然卻帶有一張鄂馭方私藏的《江東山水圖》,再有不明,遇到船家便問,也還算走得順當。

過了一日一夜,小船出江,進入了震澤大湖。一出震澤,再行得數里,便是鄂鯤此行尋覓的越地大山。想想自己不通越言,更兼水陸皆生,鄂鯤便在震澤北口的丹徒邑停了半日,請了一名頗有閱歷的老者為嚮導,又雇請了一名年輕力壯的水手,便於夜間進震澤,直下越地茫茫大山。

越人稱王,和楚國一樣,視同蠻夷,根本不被中原王朝所承認,純粹是他們自己關起門來自娛自樂。可此時的越王與北方戎狄游牧民族的首領一樣,居無定所,根本沒有什麼固定的都城,自然也沒有王宮,上哪裏找去?這是個問題。鄂鯤想到此,便是心急如焚。

還是老嚮導見多識廣,說越人以大禹為祖先,若去往大禹陵或許會有線索。鄂鯤聞言眼睛一亮,欣然前往會稽山。

會稽山,既是大禹聚會諸侯之地,也是大禹葬身之地,更是天下享有赫赫盛名的聖地神山。會稽山東麓有口深不見底的古井,井水直通東海,越人稱為“禹井”,說是大禹踏勘海水漲落的“眼井”。

會稽山上有禹冢,周遭山林鳥雀群落萬千,專司禹冢之耘護,春拔草根,秋啄其穢。若有人妄害此鳥,當地越人部族必殺無赦。

當鄂鯤站在這座被蒼翠松柏緊緊環繞的大冢前時,一時感慨萬端。那五六丈高的冢丘五色雜陳,彷彿是上天將天下的各色土壤都搬到了這裏。更令人驚訝的是,如此一座小山也似的大冢,卻沒有一根雜草,疏鬆堅挺,毫無千年風雨沖刷痕迹,五色土斑斕明艷,乾淨得如同春日剛剛耕耘過一般。連周遭的松林地面都是了無雜物污穢,山林幽谷清新得令人心醉。

“官府有僕役護持禹冢?”鄂鯤素來務實,不大相信遙遠的民間傳說。仟仟尛哾

老嚮導大是搖頭:“沒沒沒。會稽山獵戶都不進,縱有官府僕役,如何謀生?”

突然,森森無邊的松柏林海中一陣林濤般的異樣聲音瀰漫了過來。鄂鯤抬頭之間,驀然便見萬千飛鳥貼着地面向禹冢掠來,沒有一聲啁啾鳴叫,起起落落地銜起地面的落葉枯草,盤旋飛舞着從鄂鯤身邊掠過,大片出了山林直向冢后的山峰飛去。

“噫——”鄂鯤長長地驚嘆一聲,盯着鳥群飛去的方向良久愣怔,終於由衷讚歎一句:“禹冢神鳥,信哉斯言!”

嚮導卻很是興奮:“公子,不需要打聽了,順着鳥群飛去的方向走,就一定能找到越王所在了。”

“此為何意?”鄂鯤既興奮又不解地問。

“神鳥護禹冢,亦是越人部族所飼養,每次清理完禹冢,定會飛回老巢找主人討賞,沒錯的。”

“那它們是飛往何處了?”

嚮導站在高處手搭涼棚眺望了一會,滿有把握地說道:“過了禹冢山,有一道山溪,名為若邪溪,溪後有五泄峰,就是那裏了。”

“好,那就走吧。”鄂鯤答應一聲,跟着嚮導輕輕走出了這片潔凈的山林。

大約走得一個多時辰,翻過了兩個山頭,眼前一道峽谷。一條山溪掛在半山之上,匹練直下聲若沉雷,赫然一片孤潭深深沉在谷底,南山崖上一柱懸空孤石斜斜伸出在潭水之上,奇絕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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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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