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飲以新酒
大雪初停,萬里晴空。
冰雪消融,又是要到了新一年的草長鶯飛。
鎮南王李渙,今天依然是捧着茶杯,慢悠悠的走向那座煉武堂。
走到半路上,李渙就覺得不太對勁,再走幾步,越覺得不對勁。
今兒個怎麼沒有聽到那臭小子嚎?
李渙大步上前,推開門去,一股凌厲的拳風飄然而至,李渙伸手護住茶杯,腳尖一擰,面前的那股拳風便四散而去。
允韋站在場地中央,收攏拳架,吐出一口白氣。
李渙環顧四周,問道:“沐春呢?”
允韋伸手指了指頭頂,李渙視線看去。
只見一襲白衣雙腳如勾,倒掛在了房樑上,雙手環胸,正笑嘻嘻的看着場上兩人。
“哈哈哈,老傢伙!今天你只打中了小爺十八拳!小王爺我已經神功大成了!”
白衣少年說話有些模糊不清,俊臉上依然是鼻青臉腫。
允韋拍了拍手掌,有些無奈的說道:“小王爺學啥不行,但是唯獨對這身法一類的那是學得突飛猛進,現如今我想要打中他還需要用點心,真的是太奇怪了。”
李渙哭笑不得。
李沐春從房樑上跳了下來,蹦跳着來到自己爹面前,剛想開口,便是被一腳踹了出去。
李渙抿了一口茶水,搖頭笑道:“喏,這不隨便一腳?允老你不得不服老啊。”
允韋挑了挑眉,心想,到底是你是鎮南王還是我是鎮南王?我可沒有那單騎破敵營的實力。
遠處的白衣少年掙扎着起身,跳罵道:“爹!你不講武德!”
李渙將茶杯隨意一丟,穩穩的落在一處桌面上,茶水都沒抖撒出半點。只見鎮南王擼起袖子,緩緩上前,說道:“要是真到了戰場上,只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兵不厭詐。來!爹試試你身手如何了。”
李沐春捲起袖子,勒好腰帶,眯起眼睛聚精會神的看着眼前這位黃衫男子。
李渙都沒有拉開拳架,只是一步前跨,然後整個人便是消失在了原地。
李沐春立馬降低重心,雙眼飛速打量四周,想要找到男人的身影,卻是無果。
忽而耳邊響起破風聲,李沐春下意識的彎下身子,剛好一擊橫拳擦着他的頭皮而過。
李沐春一個翻滾高跳,整個人攀在一處房樑上。
一襲黃衫出現在了場地中央。
“不錯不錯,有模有樣的,但是這樣不行啊,只會躲不會還手,終究還是會敗的。”
“習武練拳,與人對峙,就是要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要見招拆招。”
李渙一邊笑道,一邊緩緩走來,身形又是逐漸模糊。
李沐春自然看不出門道,可是一旁的允韋跟了李渙可是有二十多年了,自然知道一些。
這一招名為踏虛步,名字取得神乎其神,好似那山上法術,可是不然。此招是李渙早年自己領悟出來的武學身法。
人對於外界的感知是有限的。為什麼會有目不暇接一說,自然是東西太多超出了人眼可見的能力,而李渙這一招踏虛步,就是早年與一位山上修士廝殺之時,那位修士施展的法術便是將自身的靈識展開擴大,覆蓋一片區域,用於提前預知純粹武夫那快之又快、重之又重的身法和拳頭。起初確實有效,李渙的每一招每一式幾乎都被那名修士看穿。
就在李渙思考對策,一籌莫展之時,那名修士一句無心的言語“死到臨頭了還分心?”倒是點醒了這位鎮南王,“分心”一詞大有嚼頭。
武夫對敵,見招拆招,一邊想着對方下一招會是什麼,一邊專心出拳對敵,這是“分心”。
那麼修士對敵,一邊用法術對敵,另一邊還要去操縱靈識預判,那麼比起武夫來說,修士還能夠將那分心出去的靈識再次化為千千萬萬個細小的“心思”覆蓋場面,那不也是“分心”?只是層次更深罷了。
那麼,只要更快些,以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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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障眼法,騙過這每一點“小心思”不就可以了嗎?
李渙真不愧是武學奇才,僅僅五招之內,那名修士便是再也無法捕捉到李渙的位置以及下一次出拳會是什麼時候。
因為在他的那片靈識里,每一處都是李渙的身影。
結局就是年輕的鎮南王近身,一拳打爆了這名修士的頭顱。
李沐春一隻手攀在房樑上,皺着眉頭看向那身形逐漸消失的父親,額頭滲出幾滴汗珠。
因為武夫沒有靈識一說,只能靠着對敵經驗和天生的反應力預判,所以在平常人和武夫眼中,李渙就像逐漸消失一般。
李沐春瞬間瞪大眼睛,一腳蹬在房樑上,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右腳腳踝被一隻大手緊緊抓住,整個人便是如同懸在空中,動彈不得,然後被李渙使勁一甩,白衣少年身形砸向場地中央。
李沐春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還吐出半截舌頭來。
李渙落地走了過去,踹了一腳,笑道:“別裝死,起來。”
白衣少年依舊紋絲不動。
李渙一掌拍下。
李沐春立馬身形彈射起來,躲開了這一掌。
“你這鎮南王,倒是心狠手也辣啊!”,白衣少年笑道。
李渙置若罔聞,問道:“剛剛爹那一招,厲不厲害?”
李沐春想了想,點了點頭,“厲害的,你要不是我爹,我還以為是個修士呢。”
“那想不想學?”,李渙笑問道。
“難不難?”,李沐春眨了眨眼睛。
“不難,就是你要吃得住苦頭。”,李渙說道。
李沐春立馬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說道:“這就好辦了,你是知道你兒子的,除了長得還行,沒有任何優點了,就是能吃苦,想當年學那琴棋詩畫的時候,就是堅持不懈,把自己鎖在書房裏半年,才小有所成的。。。”
李渙抬手又要打,氣笑道:“那不是老子強行把你關進去的?你自己肯學?”
李沐春趕緊捂住額頭,吐了吐舌頭。
其實少年學東西很快的,就好比那些琴棋書畫,一年略懂,兩年左右就差不多精通了。
“那就從明天開始。”,李渙笑道。
忽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位身穿甲胄的士兵來到煉武堂前,手中拖着一份密信,單跪在門外。
“報王爺!宮中來信!”
李渙允韋出門而去,拿起那份密信,拆開,閱覽。
“什麼事?”,允韋問道。
“陛下召見。”,李渙說道。
“什麼時候動身?”,允韋示意那名士兵先行離開。
“馬上。”,李渙收起密信。
一旁慢悠悠走出堂內的李沐春瞥了一眼被父親拿在手裏的信封,漫不經心的說道:“那皇帝老兒又要折騰什麼么蛾子?”
李渙賞了少年一個大板栗,疼的少年直打滾。
李渙看向允韋,無奈道:“有點後悔當年把孩子給你帶了。”
允韋左顧右盼,裝傻。
“王爺以前脾氣,可比少王爺好不到哪去。”
“不說了,備車。”,李渙笑道,大步向前,允韋走在前頭去吩咐事情去了。
車備好在了府邸外頭,李渙掀開車帘子,對允韋說道:“府上事就有勞允老了,還有關於我那門踏虛步,去我書房桌子上就有一本藍本,你先教着,等我回來。”
允韋點了點頭,招手笑道:“王爺放心去吧。”
車夫手中長鞭一甩,馬車揚長而去。
允韋望着漸行漸遠的馬車,在其身邊一位白衣少年探頭探腦。
“出啥事了?老傢伙給說道說道?”
允韋走回府邸,少年就跟在屁股後頭。
“應該是那皇帝老。。。咳咳,皇帝陛下破關而出了,了解了一下天下大勢,便召開了這場八方議事唄,沒啥大問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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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點像交代後事。。。”
“那爹不會有事吧?”,少年問道。
“王爺能有什麼事?就算出了些什麼岔子,如今的大申能攔住你爹的,幾乎沒有。”,允韋扶須而笑,又對少年說道:“以後若你小子僥倖能踏上那修行之路,一定要多想想多看看,別一心問道,對其他事情充耳不聞,是會撂下一大攤子爛事的。”
少年沉默不語。
“別想了,來,老傢伙我再陪你搭把手來。”
少年頓時不樂意了,喊道:“還來?你是想趁我爹不在,折騰死小爺我不是?”
“你要是能接下老夫我十之有五的拳頭,明天讓你出去跑一天。”,允韋笑道。
“此話當真?”,李沐春看着灰袍老人。
“以前老夫可在軍中辦事,你知道,軍中無戲言的。”,允韋笑道。
“一言為定!”,少年一溜煙跑去了煉武堂。
“一扯到耍就來勁!”,允韋笑罵道。
馬車到了一處街道上,在正前方拐角處,停着另外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車旁站着一位青色儒衫,頭髮有些許花白的男子,似乎已經等候多時。
李渙招呼了車夫一聲,馬車停下,李渙下了馬車,快步走了過去,抱拳說道:“李渙見過國師大人。”
大申如今的國師、司徒家如今的家主,司徒書彥。
司徒書彥擺了擺手,笑道:“想那軍中都是些豪爽之人,特別是像鎮南王這般的人中龍鳳怎麼還如此拘謹了,都是老朋友了,見外了不是?”
“該有的禮節缺一不可,國師就別怪李某見外了。”,李渙笑道。
司徒書彥點頭,微笑道:“上車說話。”
兩人一同上了那輛馬車,對坐,司徒書彥一揮手,靈光一閃,將這輛馬車圈出一片禁制。
“山上修士果真都是這般神通廣大。”,李渙再次抱拳道。
“獻醜了,小小法術不值一提。”,青色儒衫男子笑道。
“此次進宮議事,我想應該並非赴宴這麼簡單吧?”,李渙問道。
說起正事,這兩位在大申王朝地位舉足輕重的男人都是收斂神色。
“自然,陛下這次破關而出,面對這安世,倒是有些心慌了。”,司徒書彥說道。
“心慌?有些遲了吧。”,李渙玩弄着桌前的酒杯。
“能當上一朝天子,都是聰明人,況且如今又身為修士,知曉的便是更多了。”,司徒書彥說道,“我打算辭去國師一位。”
李渙猛然抬頭望向眼前的男子,問道:“在這個節骨眼上?會不會有些不妥?”
司徒書彥搖了搖頭道:“自然不會是當下,我會在近幾年以最快的速度培養出一個能暫時接替我位置的人選,到時候就順其自然。”
李渙突然有些感慨,說道:“司徒家也要全身而退了啊。”
司徒書彥眼神中有些歉意,說道:“在這裏,我得說一聲抱歉了,以我現在的能力,只能保證司徒家全身而退,貴府實在是。。。”
李渙緊忙擺了擺手道:“這有什麼抱歉的,大勢傾軋在即,各憑本事,國師還能想到我們,那說明李某這個朋友沒交錯。”
司徒書彥笑道:“聽鎮南王這麼說,好像早已胸有成竹?”
李渙笑而不語。
“那好啊,以後還有得酒喝。”
“隨時奉陪。”
又是一陣寒暄后,李渙告辭離去,回到自家馬車上。
司徒書彥吩咐了一聲車夫,馬車再次疾馳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這天朝廷下達了禁城令,不許出城也不許入城,街上也不許有行人,店鋪全關。
司徒書彥正在翻看一本儒家《禮記》,忽而放下手中書籍,有感而發。
“此新士之天下,飲以新酒,天下之美事亦難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