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不會笑的秦笑
裏面會是誰?肯定不是丁懶,也不會是彭天鷹。
難道是曲凌風?孫揚?劉蜂?顯然也不會。
屋內寂靜無聲。柔和的燈光傾灑於地,四周飄蕩着一種若有若無的清香。看那低垂的錦帳,搖曳的珠簾,很難不讓人誤以為,這是一間女子的閨房。
至少李賞兒就是這麼覺得,所以她斜睨着葉寰,臉上已帶着冷笑。
珠簾內,燈光更是柔和,清香越發馥郁。葉寰掀簾而進,第一眼看見的,居然是滿滿一桌酒菜。
酒,是陳年的美酒,醇香馥郁。菜,也是熱乎乎的好菜,而且每一樣都是葉寰最愛吃的。然而四顧,卻依舊不見一個人影。
人,到哪裏去了?
是在帳子裏面躲着,還是已經出去了,沒有回來?
而看桌上的那些菜,這人無疑認得他,甚至還很了解他。
葉寰又笑了。只因他已大概猜出這個人是誰。這世上,真正了解他的人本就不多。
果然,房門“吱呀”聲響,有人推門而入。着月白長衫,容貌清俊,身材頎長。那人伸手掀開珠簾,只將兩隻眼睛淡淡地掃向葉寰和李賞兒,卻不笑,也沒有吭聲。
笑的是葉寰。
緊接着,李賞兒驚呼道:“居然是你,秦笑?”她幾乎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秦笑只靜靜地瞧着她,並沒有吭聲,半晌,將視線轉回到葉寰那裏,過一陣,又回到李賞兒身上。如此三遍,才淡淡道:“你們來石厘鎮做什麼?”
葉寰一怔。
李賞兒已暴跳如雷,怒道:“你問我們?你以為我們想來?如果不是因為找你,誰會往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跑?”
秦笑淡淡瞥她一眼,倒也不多說什麼,只轉頭問葉寰:“究竟怎麼回事?”
“你居然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葉寰訝然。
秦笑只看着他,沒有絲毫否認的意思。
葉寰無奈,只得將整件事從頭講了一遍:他如何接到秦笑的信,如何趕去金陵,如何遭遇李賞兒的漁網,如何見到方天禹。
說到畫像那一段的時候,葉寰注意到,秦笑的眉頭皺了一下。這動作本來十分細微,但他還是在一瞬間就捕捉到了。
秦笑為何皺眉,難道這裏出現了問題?
葉寰立即停止,問道:“怎麼了?”
秦笑依舊皺眉沉思,半晌,才抬眼望向李賞兒,問:“你對你們夜華閣了解多少?對方天禹又了解多少?”
李賞兒怔住。她實在想不到秦笑會突然問出這樣一個問題。愣了一陣,她才搖頭道:“了解不多。我們的分工向來明確,每人只做自己那一部分事情便好,其他人連面都很少見。”她頓了一下,繼續道:“所以我才會連陳鵬和彭天鷹兩個人都沒見過。如果不是看過畫像,我根本不知道他們長得什麼樣子。”
“這就是方天禹的高明之處。”秦笑冷冷道,“這樣的佈局,無論其中哪一個環節出現問題,對整個大局都不會產生太大影響。”
他似乎話裏有話。尤其聽在李賞兒耳中,更覺難聽之極。
李賞兒忍不住冷笑道:“如此說來,倒是夜華閣處心積慮在害人了?”
秦笑依舊沒有理會她,緩步走到桌邊,自斟了一杯酒,仰頭喝盡,才開口道:“其實我是為彭天鷹來的。當時彭天鷹失蹤,方天禹就找上了我。然後,我就來了。”
葉寰愣住,半晌才道:“那你的意思,是說……”
秦笑點頭,肯定道:“我的意思就是說,方天禹口中那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其實根本不存在。那是他編出來騙你的。”
“你胡說!”李賞兒再次暴跳道,“你有什麼證據?”
“我就是證據。”秦笑冷冷道,“若我胡說,能得到什麼好處?”
李賞兒急道:“可我們在匕首街上那間老宅子裏……”
葉寰突然扯住她的衣袖,打斷她道:“秦笑怎麼會騙我,是你太多疑了。”他為什麼不讓李賞兒將老宅子的事情說出來?
他笑笑,轉頭沖秦笑嘆氣道:“我只好奇,方天禹為什麼會在這上面浪費精力。”
秦笑看着他,沉聲道:“也許只因為你非來不可。”
“我非來不可?”葉寰笑道,“今天我才知道,原來我是這麼重要的一個人。”
“這裏重要的人遠不止你一個。”秦笑突然問,“你們在街上都看見了什麼人?”
葉寰道:“曲凌風,丁懶,孫揚,彭天鷹,還有劉蜂、孟蝶兩夫婦,現在,又看見了你。”
秦笑搖頭道:“其實來這裏的還遠不止這些人。比如武當的石青,崆峒的錢瑞,丐幫的趙興……個個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卻都聚集到了石厘鎮來,難道不是個問題?”
葉寰只能點頭。
秦笑繼續道:“算上你們,這裏已足有二十七人。”
“二十七?”李賞兒突然驚叫出聲。顯然,這個數字觸碰了她某段不好的記憶。
“到今天,應該已有三十人。”秦笑轉頭望向葉寰,“因為就在你們之後,我又看見了南宮傲、藍綉綉,還有薛曼素的畫像。”
葉寰驚訝道:“畫像?什麼畫像?”他只是驚異於畫像,卻不驚異於這三個人的出現。是不是因為,他早就知道這三人會來?
“就是那種很普通畫像。”秦笑淡淡道,“只不過,如果有誰進入石厘鎮,他的畫像一定會提前出現在祠堂里。”
“這麼神奇?”葉寰訝然,問秦笑,“你在這裏呆了半個月?”
秦笑點頭:“十七天。”
葉寰皺眉:“十七天的時間已足夠看出很多事。”
秦笑搖頭:“可惜的是,我什麼都沒有看出來。”他道:“我只知道,每一個來石厘鎮的人都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而且他們都有他們自己的目的。”
葉寰嘆了口氣:“你的目的是找到彭天鷹,你已經找到了,為什麼不回去?”話音剛落,秦笑臉上突然現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
葉寰對這種神情再熟悉不過,立刻道:“難道你已出不去?”
秦笑道:“有人按照原路返回過,可是在土路上兜了一個圈子,就又回到了匕首街。”
葉寰苦笑。這時候,除了苦笑,他還能如何?
秦笑淡淡道:“自求多福吧,在這種地方,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他看着葉寰,又瞥向李賞兒,繼續道:“徐家莊有四個不要,你們一定牢牢記住。”
“四個不要?”李賞兒一怔。
秦笑道:“不要和丁懶喝酒,不要和孟蝶說話,不要和彭天鷹交朋友,不要和孫揚結仇。”葉寰又開始笑了。他是真的覺得很好笑。
秦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要出去一下。你們趕緊吃飯,吃完了自己找個屋子住,最好等到晚上鐘聲響了之後再出來。”說完便走,倒也乾脆。
桌上,菜已冷,酒也涼。葉寰和李賞兒相對苦笑。
半晌,李賞兒嘆道:“我真的很懷疑你們之間的友情。”
葉寰突然笑了:“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麼叫秦笑?”
李賞兒笑道:“也許只是因為他父母覺得這名字好聽。”
“這名字好聽?”葉寰笑着搖頭,“那只是因為,這傢伙一生下來,就只會笑不會哭,長大之後,哭和笑就全都不會了。”
他自斟了一杯酒,笑道:“這傢伙,打出生時候起,就是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