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病骨（一）
一場風寒拖了又拖，總算在朱懷景回京之前痊癒。
再有三日便是信中預定的歸期，徐卿芸自從生病以後已經許久沒有出門，在同一處地方心情低落的待久以後整個人的氣色都暗沉了許多，這樣消耗掉的精氣神是胭脂口脂補不回來的，徐卿芸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出門散散心。
徐陵風一聽到徐卿芸想要外出的想法，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出府的大好時機。
今早向父親請安的時候徐卿芸把自己出府的意願對徐氏說了以後，徐氏的想法也是讓徐陵風陪同，這樣自己才放心。
“風弟也確實許久沒有出府散心了。”
昨日剛下完一場雪，大街上許多人家自發的在掃雪開路，孩童你追我趕打着雪仗，把大人們好不容易掃攏的雪踢踏的到處都是。大人們笑罵一句，也不真的生氣。
再有半月，便該過年了。
街上許多地方已經已經提前換下舊年燈籠掛上了大紅燈籠和紅綢絲絛，街道兩邊枯枝上也綁了一條條紅線和掛着紅絲絛的祈願牌，百姓家中早早備好年貨，已經開始有了過年的喧鬧氣氛。
而晉國公府因為徐敬遠久病的原因沒有大肆準備什麼喜慶的東西，徐氏只讓劉姥姥幫着徐卿芸挑選了幾幅宮裏送來的紅聯和幾盞燈籠，又提前準備好府上下人的紅包，此外並未再特意準備其他東西。因此，許久不曾出府的兩姐弟幾乎已經快忘了今年已經到了年關。
“姐，府上很久沒有添置新衣了，尤其是父親和母親。既然已經出來了，暫時又不知道要去那裏的話，不如我們走一趟陳氏布莊？現在去和陳老闆說一聲，讓她明日若得空的話可到府上為大家量身，年前應該能趕製出新衣。”
徐卿芸想了想，覺得可行。
只是提及父親，難免又是一陣傷懷，看向身旁少年時才發覺，這幾個月自己竟然沒有察覺到風弟已經長得比自己還要高出些許。
“風弟，你我已經許久不曾見到父親······父親他······究竟還有多少時日呢？”
不知怎的，明明沒有刻意去想，進京前徐陵風去白石鎮接自己的時候說的那些話最近總是不受控制的想起。無論如何勸慰自己，徐卿芸心底始終為此擔憂不已。
“風弟，當初你去接我回京的時候就說過御醫曾診斷說父親的病熬不過冬天，現在我卻在想着當日你若只是隨口說來誆騙我的就好了。”
若御醫所言不假，父親的大限只怕就是這幾日了。
接下來的一路兩人無言，知道走到布莊門前徐陵風突然伸手拉過徐卿芸。徐卿芸原本已經跨上了幾級石階，被徐陵風猝不及防這麼一拉扯險些摔倒，好在徐陵風反應夠快及時幫徐卿芸穩住了身形。
“怎麼了？”
徐卿芸沒有怪徐陵風莽撞，好脾氣的不與徐陵風計較。這些日子幫助母親管理府內事物也讓徐卿芸收斂了幾分性子，若是換做以前徐陵風肯定免不了被揍一拳。
“姐，不管以後處境如何，我一定護住你和母親，一定守住國公府的一切。”徐陵風語氣並沒有多大起伏，神情卻十分認真，“我會像父親和祖父那樣成為戰場上戰無不勝的大將軍，我也可以建功立業守衛家國，我一定能做到。”
說話的時候少年眼中似有光亮明滅不定，少年已經知道自己的話意味着什麼，也大致知道自己以後努力的方向已經和自己最初的心愿背道而馳。可是，世事早已經由不得自己選擇。
徐卿芸又對這個弟弟心軟了，其實徐陵風現在自己也才是十五歲的少年郎，歷來又不喜歡刀光劍影和打打殺殺，讓他短時間內接受一條自己陌生而不喜的道路本就有些為難。
可他擔下了責任，沒有怨天尤人，坦然接受。只這一點，其實已經十分難得。
徐卿芸摸徐陵風的頭已經需要微微踮起腳尖才可以，徐陵風見狀便主動彎下了腰。
“我相信你能夠做到，也能護住想要護住的一切。”徐卿芸不客氣的在徐陵風發頂用力的揉了兩下，寬慰道：“如你方才所言，不管將來處境如何，我會護你，會護母親。風弟，我和母親都不是軟弱的人，你也不是。”
和陳老闆約定好時間之後徐卿芸告訴徐陵風說自己想去城郊騎馬，被徐陵風問道究竟會不會騎馬的時候實話實說的答道：“從未嘗試。”
徐陵風眉頭皺的可以夾死一隻蒼蠅，不確定的問道：“從馬上摔下來可是很疼的，你確定想去學騎馬？現在剛化雪，馬場的道路一定濕滑，不摔跤對你而言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徐卿芸被樹枝劃到都覺得疼的不信，徐陵風不覺得她能忍受從馬背上摔下來的痛楚，繼續苦口婆心的勸道：“三年前禮部尚書家幼子就是學騎馬的時候師傅沒有看護好從馬背上摔下來傷了脊柱骨，從此落下了一個終生不能行走甚至不能下床的毛病······你確定還要去？”
被徐陵風這麼一恐嚇，徐卿芸立即放棄了騎馬的想法，“不去了不去了，我覺得此事還是等開春以後再說吧！”
既然不去郊外騎馬，那時間就還很充沛，徐卿芸暫時沒有想到什麼好的去處，便詢問徐陵風的意見：“你對京城比我熟悉許多，往年這個時候哪裏的風景要好看些？”
“嗯······鳳凰山？按照以往慣例，每到這個時候宮裏就會請高僧到鳳凰亭為國祈福，念經三日才散。我也不太確定高僧念經是不是就是今天，但今日即使高僧未到山上也會很熱鬧，百姓們家家戶戶每年都會為此事前前後後準備許久。”
上次去的時候還是春日，鳳凰山風景雖美，但對於從小仔白石鎮長大的徐卿芸而言卻絕對不足以讓其驚艷。冬日的話······應該能看到不一樣的風景吧？
“既如此，就去鳳凰山吧！”
今日出門的時候姐弟兩都添了件厚厚的狐皮披風，不然看今日的天氣情況，只鳳凰山的山風就已經夠兩姐弟折騰的了。
剛才天氣都還晴的好好的，怎的突然就陰了下來，還不時的飄着細雪。
徐陵風這些日子辛苦練武的優勢這時便顯現了出來，徐卿芸已經凍的手腳僵硬呼吸困難，這小子的手卻十分暖和，小臉粉嘟嘟的。
“但凡你再小上幾歲，一定讓你幫我捂手。”徐卿芸飛快握了一下徐陵風的手后鬆開，捶了捶自己已經凍到麻木的雙腿，又在掌心哈了口氣，顫抖着語氣不明的說道：“趕緊走吧，剛才那位大娘不是說鳳凰亭那裏已經點好了篝火可以取暖嗎？”
徐陵風看徐卿芸凍的要死不活的樣子，二話不說就要脫下自己的披風遞過去，被徐卿芸眼疾手快阻止了，“不用不用不用，還沒冷到這個地步。”
“可我覺得你好像已經撐不住了？”
“不至於不至於。”
看着徐卿芸要倒不倒的模樣，徐陵風自然是不相信她的話的，不放心的問道：“要不然還是我背你上山吧？反正你和朱大人成親的時候按照禮數我也是要背你出嫁的，現在背就當是提前練習練習了，別人都只曉你我的關係，也不會覺得不妥。”
握手都覺得應該避嫌的徐卿芸自然不肯聽徐陵風的建議，堅持要自己走上去。
徐卿芸其實覺得還好，雖然手腳僵硬呼吸不暢，但真的不至於像徐陵風說的那樣嚴重。就是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手腳和雙唇就是不聽使喚的抖得厲害，五分冷意卻硬是表現出了九分的樣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