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竹影心愿
第三章
“翥兒,你究竟想做什麼?”等回到自己屋裏,溫蝶蘭拉住蘇韞翥的手緊張的問道:“翥兒,為何說去世的是你?你又為何要冒充邾兒?明明……”
“娘親。”蘇韞翥打斷了她的話,拉住她的手坐在床邊低聲解釋道:“您當初只道是其中一個孩子落入懸崖,也沒說清是哪一個,即使當初你說了是兒子,可場面混亂又匆忙,村長爺爺他們不會將您的話放在心上。就像王漢那樣,他剛才見我一身麻衣,極為兇悍,本能的就以為我是邾兒,我也是那時候才想到,如若對外告知邾兒已死,你我母女二人,在這偏僻地界兒上沒有一個男丁幫襯,往後的日子更是艱難。”
“可是你是個女孩兒,怎麼能冒充男孩兒活在這世上?男孩兒可是要下地幹活的,你怎麼能?”
“娘親,”蘇韞翥再次打斷她的話,拉住她的手安慰道:“娘親,我現在身板兒小,和邾兒長得又一模一樣,平日裏咱們衣服也是換着穿,我注意着些,不會讓人發現的。“
“可你為何一定要做這男孩兒?這可有礙名聲。以後你爹爹回來接我們,要是被婆母她們知道了,以後怎能再找好人家?”
蘇韞翥扯了扯嘴角,她當然知道這事有礙名聲,也知這次爹爹勝仗歸來,定是要被封為鎮國候,還要與楊毅那畜生定親。她本來還想着到時候聖旨下來,全家都無法違抗,王漢的到來倒是給她提供了新的思路。
這一世重來,是老天給她改變命運的機會。與其等聖旨下來再想辦法退婚,何不直接除去那賜婚的條件?無法賜婚不就行了?王漢一直叫囂着她是邾兒,既是男孩,自然是不能賜婚的。往後有了男兒身份,她不僅不用再與前世一樣窩在府中生活,還能跟着爹爹學武甚至於上戰場立功!世道艱難,女人總若那隨風飄動的浮萍,只能依附於河流。而男人便是載動浮萍的河流,無論是去山澗潤林,還是奔騰入海,都有了一份主動權。
上一世在那負心人身上吃夠了苦頭,這一世已做好了孤寂一生的準備,所以名聲不名聲的,於她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當然,這些話她是不可能告訴現在的溫蝶蘭的,她只能繼續解釋道:“娘親,難道你還想面對王漢那樣的東西嗎?這世道,有兒子比什麼都重要,爹爹也就邾兒一個獨子,要是哪一天他尋來發現邾兒出了事,他該有多麼的自責?往後你回到府中,奶奶又能尋到借口為爹爹納妾,如若運氣好一點,往後再懷上還好,萬一懷不上,沒有兒子傍身的你,如何在二房三房面前自處?你在這偏僻農莊蝸居那麼些年,真的甘心爹爹拚死打下的功業就這樣拱手讓人嗎?”
“那也不是能犧牲你的借口。”溫蝶蘭雖說有些心動,但對於女兒的疼愛也是實打實的。
“一旦你要以男子的身份生活,你可想過後果?女人本就柔弱,三災五難的,光是你以後來月事怎麼辦?我不能為自己的私慾害了邾兒又害了你,不行不行,就算是邾兒地下有知,也不會讓他最喜歡的姐姐頂替他受苦,不行不行。”
“娘親,這哪裏是受苦呢?”蘇韞翥溫熱的手掌安撫着母親,語氣是盡量的柔和:“娘親,我一點都不覺得委屈,真的,能代替弟弟守護你也是他的心愿。我不想嫁人,娘親。”她帶着哭腔趴在溫蝶蘭的手背上,楚楚可憐卻又堅毅的說道:“娘親,就讓女兒任性一回好嗎?女兒不想做那任人擺佈的娃娃,想照顧娘親,想跟爹爹學武,想上戰場殺敵,不想做那被養在籠中的金絲雀,求你了,娘親。”
溫蝶蘭最終也拗不過她,只道這事先這麼過去,等蘇雲開回來再與他商量商量今後該怎麼辦吧?
蘇韞翥哪會不知道她所想,但到時候木已成舟,等操辦完弟弟的喪事,蘇雲開也該找來了,大不了到時候與父親陳述厲害關係,相信向來疼愛妻子和女兒的蘇雲開也不會真的逆她的意,畢竟家中還有老母在堂,她那個奶奶可準備了好幾房表親,為的就是給這個最能幹的兒子納妾呢!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的過了下去,蘇韞翥也跟溫蝶蘭承諾的那樣,端起了小大人的架勢,忙裏忙外的安排蘇韞邾的喪禮,溫蝶蘭是個沒什麼主意的,原本大家都想來幫忙,但見蘇韞翥年紀雖小,卻將家事安排的井井有條,也就都不說什麼了。
屍體沒找到,立的只有衣冠冢,蘇韞翥唯一愧疚的便是自己佔了弟弟的名,讓他不得已以女兒身下葬,等眾人離開,她便一個人跪倒在了蘇韞邾的衣冠冢前,深深的磕了三個響頭。
“阿邾,對不起,姐姐佔了你的身份活下去。”
“阿邾,我知道當時要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會摔下懸崖。這一生,欠你的姐姐是還不清了。”
“如果你在天有靈,且先等等姐姐,等姐姐護着爹娘逃出那吃人的牢籠,為他倆安排好晚年無憂后便去下邊找你。姐姐跟你磕頭請罪,定在你投胎前將身份換回來,不讓你下一世委屈了去。”
說著說著蘇韞翥的聲音越來越更咽,心裏憋了許多話不能對人講,而此時此刻四下無人,她也只能與自己這個弟弟的墓碑靠在一起,絮絮叨叨的說著那些顛三倒四的話兒。
“弟弟,我輕信楊毅,才將父親推入那萬劫不復的境地。你說你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氣的從墳里爬出來?我真是沒用啊,連最親近的人都護不住,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當皇后又怎樣?丈夫是皇帝又怎樣?到頭來一生情意卻令他百般厭惡,你說我為何會那般失敗?也不知道上一世我走了后那個畜生會不會有半分的愧疚,想是沒有的了,他巴不得我死呢,還想我不得好死,又怎會心生愧疚?”
“姐姐想通了,這一世,什麼情啊愛啊的,統統都是狗屁!重活一世,我只為爹娘而活,定讓他們活的自由自在,長命百歲才行!”
蘇韞翥忍不住拿起剛才祭奠后沒用完的酒猛的灌了一口,這點酒倒是不能將她灌醉,只是酒入愁腸,倒是讓她心裏更添上了幾分難過,警惕性也少了許多。
“少爺,想是喝多了酒的佃戶撒酒瘋,什麼皇帝皇后的?什麼前世今生,我還閻王爺呢?此行我們任務重大,可不能再繼續停留了。”
不久后,一道清俊的聲音緩緩在旁邊響起:“吾知。”他嘆了一口氣繼續道:“不過也是藉著那黃湯醉夢一時的可憐人罷了。”
“這世上到處都是可憐人,你是我也是,亂世之中,每人都有自己的可憐之處,咱們同情不過來,快些走吧,莫讓人發現了。”
“唉……”少年一聲輕嘆,道盡這世態炎涼,雖說同情,卻也如阿四所說,亂世之中,到處都是可憐人,同情也不必。他緩緩起身,與阿四一起走的十分小心,生怕自己行蹤暴露了一般,在路過墳墓不遠處時,指尖一彈,墳塋邊上的一支翠竹抖了抖身軀,有些醉意的蘇韞翥猛然抬眸,看着那無風自動的翠竹輕笑起來:“想來你這是答應我了,不愧是我的邾兒,也不枉姐姐白疼你這一場。”
此刻的少年已經走遠,一席青衫隱匿在這山林之間。
“少爺,您笑什麼呢?”
“無他,也算是藉著鬼神幫人了卻一樁心事罷了。”
三月的清風比之上輩子的北風不知要柔和多少,蘇韞翥此時已是男兒身,沒人管她,索性就陪着弟弟坐在翠竹邊小憩,這時鄰居家的王叔媳婦匆匆忙忙的趕來,看到還坐在墳邊的蘇韞翥,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急忙道:“邾兒,邾兒,你怎麼還在這兒呢?快點回去,那王漢見你家喪事了了,祭奠的人都散了,正帶着人上門欺負你娘呢!快些,你王叔去鎮裏還板車去了,還沒回來,村長也不在家,你快回去,再晚些怕是來不及了!”
蘇韞翥“噌”的一聲從地上站起,酒氣被嚇得散了大半,也不等王嬸子,操起手邊的一把柴刀就沖了回去。
該死的王漢,你要敢傷我娘親一根汗毛,今天定當廢了你!
她匆匆忙忙的趕到,也幸虧客人還未散盡,雖說老弱婦孺居多,但擋着王漢,他一時之間倒也不敢輕舉妄動。
“王漢!你找死!”蘇韞翥拿着柴刀沖入人群,王漢被嚇了一大跳,險險的避過那把砍刀,差點又給他嚇尿了。
眾人也是一陣驚呼,不由自主的四散開來,溫蝶蘭見女兒回來了,剛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見她拿刀砍人,心又不由自主的懸了起來。
“邾兒!”溫蝶蘭趕緊上前拉住蘇韞翥,對着人群里的王漢大聲喊道:“誰說我家沒有男人?我兒子便是比你更加頂天立地的男人!”
她將蘇韞翥拉到身後,瘦弱的身軀護在孩子跟前,反應過來的王漢啐了一聲,獰笑着開口道:“就你兒子那小身板算什麼男人?你一個單身婦人,想來要在這村裡存活也少不了那些勾當補貼家用。何必裝的那樣清高?又不是什麼大家閨秀,清白之軀?我都說了,不會虧待你,可你偏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不要怪我了!”
說完給身邊人使了個眼色,一群與王漢一樣流里流氣的男人便走到了她們母女面前,眼神里儘是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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