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掌上明珠
言暮又自殺了,這一次是吃藥。傭人清晨給她送早餐的時候發現她已經口吐白沫躺在地上,於是趕緊叫了救護車,言敬惟急得變了神色,他起言暮往救護車上沖的時候,裴顏清只是傻傻地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言家人都趕到醫院去,經過搶救,言暮終於沒有生命危險。言敬惟鬆了一口氣,終於走到裴顏清的身邊,輕輕搭了搭她的肩膀,“沒事的。”
裴顏清點點頭,抬起眸,只見坐在醫院長廊塑料椅上的言老爺子手中拄着拐杖,一臉倦容。裴顏清想要上前說些什麼,可沒走幾步,恰好與言母對視。
言母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就像是一把匕首,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裴顏清心中一顫,最終沒有上前。
裴顏清向醫院請了假,在家裏照顧言暮。言暮性情大變,時不時就要刁難人,為一些小事大發雷霆也是在所難免。裴顏清對人一向不留情面,可唯獨在言暮面前時,她像是矮了一截。
言暮的要求,她通通滿足,不管合理與否,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幾天,她覺得比在醫院裏接連做好幾場手術都要累。
這天下午,趁着言暮午休的時候,裴顏清也回房休息,她躺在床上,沾着枕頭立馬睡著了。
她做了一個夢。
夢中,是那一天的情景。
陸煙南決定出國,卻沒有知會她一聲,裴顏清趕到機場,最終也沒有見到他一面。她知道,他們之間是再也沒有可能了。裴顏清長這麼大,第一次體會到失戀的感覺,那天晚上,她喝了很多酒,叫了代駕,而後在副駕駛位睡着。只是不知怎的,醒來時,她已經被換到了駕駛位上,再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她踩着油門,直直撞上了言暮的保姆車。
經調查,沒有任何證據證明裴顏清確實酒駕,老爺子相信裴顏清蒙冤,可她自己卻過不了心頭那一關。最終,在老爺子的要求之下,裴顏清為了贖罪,嫁給了言敬惟。
這件事情算是落幕了,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但是,車禍給言暮的身體留下的缺陷以及內心深處造成的傷害卻始終沒有辦法被撫平。
言暮是曾經的芭蕾舞女王,她美艷絕倫,從小爭強好勝,可一場車禍,她失去了自己的雙腿。
那是跳舞的腿。
言暮的心中是有執念的,這樣的執念,讓她一心赴死。
裴顏清閉着眼睛,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被角,眉心緊擰。這個夢,就像是放映電影一般,在裴顏清的腦海中重現回蕩。
“少奶奶,太太喊你去照顧大小姐。”
傭人的聲音輕而溫和,裴顏清卻猛地驚醒。她睜開眼睛,滿頭冷汗。
擦了擦汗,她的語氣仍舊冷淡,“我馬上過去。”
在這個家裏,她唯一虧欠的,只有言暮。即便她不知道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不知道她請來的代駕去哪裏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換到了駕駛室。但是,有一點,她很清楚,那就是,油門是她踩的,言暮也確實是因為這場車禍變成殘疾人。
裴顏清走進言暮的房間,一句話都還沒說,言母已經回頭剜她一眼,“動靜能不能小一點?暮暮剛睡着。”
裴顏清低下頭,始終保持着沉默。
言暮睡著了,言母卻非要她來面前守着,為的,不就是折磨她嗎?
因為女兒的事情,言母過度壓抑,被確診中度抑鬱。言母對裴顏清的針對與侮辱是顯而易見的,裴顏清並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人,但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也只能忍耐。
“媽,言暮在睡覺,我就不在這裏打擾了。”裴顏清開口,言母的臉色冷下來,她最厭惡的,就是裴顏清這雲淡風輕的樣子。
彷彿她不是這個家的罪人一般。
“她沒醒,你就能安心在屋裏睡大覺了么?裴顏清,你別以為這筆賬已經了了。”言母壓低了聲音,語氣卻毫不退讓,“你跪下。”
“你說什麼?”裴顏清不可置信,向來冷靜的神色都有了微微的波動。
“你給我跪下!”言母的手指頭戳着裴顏清的鼻子,“我要你跪在暮暮面前贖罪,這些天暮暮的心情很糟糕,醒來之後看見你跪着,她心裏或許能舒服一點。”
言母仰着下巴,高高在上地說出這無理的要求,裴顏清面無表情地聽着她說的話,並沒有想要反駁的意思。她不可能跪下,但是,在言暮的房間裏把事情鬧大,她總是於心不忍。
裴顏清就這樣站在那裏,她的背脊挺得很直,表情也是冷淡的。看着她這油鹽不進的模樣,言母的心中湧起一股怒氣,她抬腿猛地一踢,想要讓裴顏清就範。
可不想,言敬惟的聲音就在這時響了起來,“媽,你在做什麼?”
大家都知道,與大多數充斥着恩怨糾葛的豪門不一樣,言家是一個溫馨之家。即便言父早就已經離開,但是,這個家,因着母慈子孝的緣故,時時刻刻充斥着歡聲笑語。
可現在,在她面前向來溫和乖巧的言敬惟居然生氣了。
言敬惟站在母親的面前,牢牢護住了裴顏清,言母怒不可遏,“你要這樣袒護着這個賤人嗎?”
“媽,請你放尊重一點,這是我的太太。”
言敬惟的語氣淡淡的,看着母親,眼中的篤定卻不由分說,裴顏清有些訝異,她看了言敬惟一眼,竟覺得他似乎真的成了能為自己扛起負擔與責任的男人。
最終,言母還是拿言敬惟沒辦法,看着裴顏清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離開,她繃著一張臉,“她是你的太太,但暮暮是我的掌上明珠!我的孩子過去這麼優秀,現在卻只能坐輪椅,我怎麼可能不恨她!”
女兒是掌上明珠,兒子呢?兒子是她的命。
想到這裏,言暮不再裝睡,她睜開了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母親與弟弟,眼神中充滿着嘲諷。
看見言暮醒來,言敬惟走到她面前蹲下,語氣變得溫柔,“姐,我跟你談談,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