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核之人
紀凌最後還是離開了閣樓。
看到藍金瞳眸的那一刻，他知道，這是修鍊至通元境的幻靈瞳術，宗師級別以下的修者都會被它的幻術所迷惑。他下意識地想要反抗，無奈修為上的天塹差距並不是單憑意志力就可以彌補的，他還是中招了。
一道幻靈瞳術抽光了洛卿寒所有的氣力，她重重地栽回水裏，強忍着心口千刀萬剮一般的劇痛，放在浴桶邊緣的手指屈了屈，重新閉上眼，準備死撐。
而已經走到門口的紀凌，幻靈瞳術被解除，他也終於恢復了神識，火急火燎地想要回去，卻發現閣樓被佈下了結界。
“……”
洛卿寒性子清冷，給所有人的第一印象也永遠都是孤高冷傲的。她是受仙門百家敬仰的靈清仙君，怎麼可能允許別人瞧見自己狼狽的一面？
正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溫婉的聲音。
“紀凌，你家師尊呢？”
紀凌轉過身，對着來人行了一禮，禮貌道：“師侄見過顏師伯。”
顏玉容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閣樓，莞爾一笑：“卿寒在裏面是嗎？”
紀凌點點頭：“師尊在裏面布了結界，我進不去，顏師伯能進去嗎？我擔心她。”
顏玉容道：“你家師尊在法術上的造詣絲毫不輸四大宗師，她親手佈下的結界，我怎麼可能解得開？”
“……”
紀凌抿着唇，心裏一時五味陳雜，卻又聽到顏玉容安慰道：“放心，卿寒她命大，不會有事的。”
紀凌一愣，疑問脫口而出：“師伯可知師尊這是怎麼了？”
“你只需知道她不會出事就好——紀凌，你師尊對你非打即罰，你恨她嗎？”顏玉容突然這般問道。
紀凌搖了搖頭。
“那你了解你的師尊嗎？”
紀凌還是搖了搖頭。
不慣是上輩子，還是這一世，他都從未看清過洛卿寒這個人。家世、背景、經歷、過去，這些他從未調查過，所以一概不知。洛卿寒似乎生來就是為了天下大義而活，她不在乎生死榮辱，也不在意權利地位，神秘得讓人捉摸不透。
顏玉容溫和地問他：“那你想了解嗎？”
紀凌微怔，再次搖頭：“要是師尊願意說，她自然會說的。”
顏玉容於是輕輕笑起來，似乎是因為他的天真：“你師尊什麼不會說的，她要是願意，早就說了。就比如，我其實是她姑姑、她的父親是我的親哥哥這件事，她告訴過你嗎？”
“……”
紀凌暗暗吃了一驚，似乎沒有想到，這位掌門夫人和洛卿寒竟然還有着這樣的一層關係，而外界卻毫不知情。
“她本該姓顏的，不過後來隨了母姓，卿寒這個字，也是她師尊為她取的。”似是想起了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顏玉容有些感慨。
紀凌十分敏感：“師尊……她也有師尊嗎？”為何整個修真界，包括他這個真傳弟子都毫不知情？
之前聽顧清霜說天下四大宗師有三個都有意收洛卿寒為徒，卻都被她拒絕後，他就下意識地以為，洛卿寒這麼多年一直都是孑然一身、獨自修行的，卻沒想到，原來她也曾拜入過師門。
顏玉容默了默：“有的。但是你若是知道她當年在那個人的門下是如何求學的，便也能理解她為何會對你如此嚴厲了。”
紀凌畢恭畢敬：“師侄洗耳恭聽。”
“這些我從未聽你師尊提起過，但是也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過一些，或許有些不真切，但離真的也差不多了。”顏玉容斂了斂睫毛，語氣突然有些傷懷。“總之，你踏過的路，你師尊都踏過，她踏得比你更艱難，也更辛苦。當年家裏突生變故，整個顏家只剩下我們兩個走散的姑侄還活着，我一直在找她，找了十幾年。當時我與你裴師伯在亂葬崗撿到她的時候……”
她閉了閉眼，不知該怎麼說出口：“我不知道她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全身上下都是傷。你師尊體質特殊，但即便是以她的癒合能力，這些傷也足足將養了半年才見好轉。更重要的是，她的靈核被人給剖走了。”
紀凌身形一晃，放在身側的兩手緊緊攥緊。
顏玉容柳眉微蹙：“卿寒天資過人，修行天賦更是世間少有，有人覬覦她的靈核，我並不奇怪，可怪就怪在……”
紀凌低聲說道：“靈核接種，必須得是宿主自願。如若強行，則會核爆人亡。”
顏玉容點點頭：“當時我也曾疑惑過，到底是怎樣的人，才會讓卿寒心甘情願將苦修多年所凝成的靈核拱手送人。但是她什麼都不願意說，而且死活都不願意回師門，我也就不再追問了。正好當時靈渺峰老峰主離世，臨死前看中了卿寒做她的繼位人，她就這樣留在了瑤湘山，這麼多年來一直深居簡出，很少與外人打交道，就連跟我這個親姑姑，似乎也沒那麼親近。”
紀凌默然，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心裏卻掀起了萬丈波瀾：這些，洛卿寒從未與她提過隻言片語。
他抬頭看向顏玉容，繼續問道：“那顏師伯，你知道師尊她今日這是怎麼了嗎？”
洛卿寒天生是個要強的人，受傷了永遠都是能忍則忍，即使再疼，也不會讓別人看出絲毫破綻。今日她情急之下對自己施用了幻靈瞳術，可想而知，是真的疼得忍不住了。
“不用擔心，寒疾是她的老毛病了，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犯一次。也不能怪你不知道，是她自己瞞得緊。”
紀凌追問道：“那有什麼方法可以治嗎？”
顏玉容遲疑了一會兒，思索道：“寒疾這個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將養着倒可以緩解，我那兒就有一張藥方，是幾年前從一位隱世高人那裏求來的，但是其中的一味藥材紫帝蘇，只有魔界才有，在修真界找不到，所以那張藥方才被擱置了許久。”
“至於根治，不大現實，除非能找到傳說中的血靈曼陀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