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身
不知不覺間，兩個時辰過去了。
紀凌慢慢睜開眼，眸底劃過一抹明金色的光芒，轉瞬即逝，體內靈核的運轉也穩定了幾分。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從地上站了起來，下意識地往冰池的方向看了一眼，洛卿寒還沒有醒過來。
這種情況倒是難得一見。
雖然門內的大多數弟子對冰谷避之不及，但這裏的確是一處極佳的修鍊聖地，尤其對水系修者的幫助極大。但是因為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一般鮮少有弟子主動願意來這裏。
寒天洞就更別說了，鎮壓着上古兇手的怨靈不提，光是待在這個地方三天就能把人活活凍成冰雕，也就只有洛卿寒這種水木雙系的仙師級人物才敢用凝聚了冰谷九成天地靈氣的寒天池為提升修為。換作旁人，接觸到如此磅礴的怨靈之氣，即使不被反噬，也得搭上半條命。
紀凌第一次被關禁閉時，初來乍到，不懂這些勞什子，差點兒就將小命給擱在這兒了。至今想起，仍不免讓他直打寒顫。
洛卿寒守在冰池邊，盯着她的睡顏看了又看，心道：看來師尊最近實在是太累了，連個安穩覺都不曾睡過。
他突然就想起了上輩子在魔宮的時候，洛卿寒身體不好，似乎也是這般嗜睡，越到後期這種情況越明顯，常常是黃昏時就入眠，第二日的日上三竿才會醒。有一次她在溫泉里泡澡，泡着泡着就睡了過去，半個腦袋都沉到了水裏也毫無察覺，可把他給氣得不輕。
眼下的這種場景倒是與上一世差不多，洛卿寒這人比較保守，不論是泡溫泉還是泡冰池，身上都穿的嚴嚴實實的。
她斜斜靠着一旁的青石，右手抵着腦袋，一頭青絲如雲鋪散。膚如凝脂，眉若遠黛，雙眼輕閉着，長而濃密的睫毛垂下，鼻樑弧度柔和，嘴唇沒有血色，脖頸處的一抹雪白，更顯得多了幾分蒼白病態的朦朧。
紀凌就這樣盯着她看，又耐着性子等了半個時辰后，洛卿寒仍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鬼差使腦地，他抬起手，手指觸及到洛卿寒的額頭的一瞬間，他的心涼透了。
“師尊……”紀凌抿着唇，搖了搖她的肩膀，聲音夾雜着一絲明顯的顫抖。
洛卿寒仍然睡着，容顏安詳，不予理會。
紀凌不再猶豫，半跪在池邊，把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扶着她的腰，一把將人從寒天池裏拉了出來，打橫抱起，快步往外面走去。
冰王八已經在岸邊的湖水裏等候多時，正無聊地打着盹。紀凌強行按下心頭的那一抹慌亂與不安，抱着洛卿寒踩到它的背上，低聲道：“冰龜兄，我現在要帶師尊回去，麻煩您游快點兒。”
冰王八哼哼唧唧，展開四肢在寒天湖裏賣力遊動。紀凌忍不住抱緊懷裏的人，心裏徒然升起一絲害怕。
好冷。
洛卿寒修的是水木雙系靈法，身體常年冰冷，即使相隔半步，也能夠感受到從她身上透出的絲絲寒氣，這也是為什麼門派里的弟子總是對她敬而遠之的原因之一。
可是這會兒，她身上分明冷得不正常，紀凌將人摟在自己的懷裏，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的冷氣正在一點一點地滲入自己的體內，疼得五臟六腑都彷彿被凍住，連周身脈搏都停止了血液運輸。
這種感覺是相當漫長而不好受的，紀凌疼得直咬牙，卻還是將掌心貼近洛卿寒的後背，源源不斷地向她體內輸送溫熱靈力，試圖讓她身上的寒氣消散幾分，卻收益甚微，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在龜背上等待的時間當真是度日如年，冰王八一靠岸，都還沒有穩定身形，紀凌就抱着懷裏的人快步走了下去，連一聲“有勞了”都來不及說，就匆匆離開了冰谷。
“唉，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心急。”
冰王八竟然開口說話了，是一個滄桑老者的聲音，目送他們遠去，搖了搖碩大的腦袋，慢慢沉入湖底。
剛出冰谷，溫承玉遠遠地就看到了紀凌的身影，正準備上前來打招呼，卻只見金光一閃，人突然消失不見了。
他覺得納悶，撓撓頭，百思不得其解。
紀凌一刻都等不了，利用時空傳送門直接回了靈渺峰。
前前後後忙活了好一陣，直到將人安置在盛滿熱水的木桶里，他才算勉強呼出一口氣。
下一秒，卻發生了連他自己都始料不及的事情：木桶里的熱水，竟然一點一點地開始結冰了。
“……”
紀凌頭大，將手伸進凝出冰渣的冷水裏，胸口處靈核運轉，不斷地從掌心輸出法力，水溫逐漸升高。
這法子倒是有用，就是太過廢靈力，不過眼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紀凌就這樣源源不斷地往水裏輸送溫熱的法力，一刻也不能停歇。每當桶里的水開始結冰時，他就加重體內靈核的運轉，輸出更多的法力，以保持水的衡溫。
漸漸的，洛卿寒的身體終於有了溫度，雖然還是冷的，卻已經不是讓人心驚膽戰的寒涼了。
紀凌這才算是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木桶里的人似乎動了一下，纖長的睫毛微顫，很輕微的動作，但是紀凌注意到了。
他心中一喜，後者已經慢慢睜開了眼。
“師尊，您怎麼樣？有沒有感覺好點兒？”紀凌忙問。
洛卿寒醒過來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關切的眼神，尚且未來得及反應，心臟處便猛然一疼，像是被生生撕裂了五臟六腑，心脈寸裂，肝腸寸斷。她緊緊閉着眼，臉色發白，握着胸口處衣服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紀凌被嚇了一跳，急切道：“師尊……”
“出去。”洛卿寒閉着眼，從嘴裏吐出冷漠的兩個字。
“您……”
“同樣的話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洛卿寒突然睜開了眼，一雙淺色的杏眸里竟出現了金藍色的漩渦，層層疊疊，閃爍着流螢淺光，猶如一朵盛開的冰蓮，流光溢彩，金芒浮掠，令人深陷其中。